《一夕碎烟梦不成》缪四儿

8、第 8 章

　　文/缪四儿

　　那厢新夫人咬牙切齿的恨上了小满，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没招谁惹谁，不过是身世可怜，将军过分怜悯了些。

　　将军大婚的日子酩酊大醉，睡到了书房，因为国君给了假，不用上朝，第二天起的也晚。小满用了早饭，便拿了面人去给将军看。

　　隆冬季节，昨儿又一天西北风，天气愈发寒冷了。小草儿伺候着给小满在锦袄外面披了一件白狐裘的大氅，绕是这样，依然冻得脸蛋发疼，那风吹在脸上，竟如刀割一样。

　　虽然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小满裹着一身厚重的衣服，气喘吁吁地跑到书房外面，面前呵气成云，弥漫起一层雾气来。李兴听见声音，连忙打了帘子，屋内烧着火盆，与外面好像两个世界。

　　小满来到里屋直跺脚，将军阖着眼躺在榻上，听到小满来了，嘴角泛起笑意来，用手捏着额头说声:“丫头来了。”

　　小满站在脚踏上，把面人递到他面前让他看。他张开眼睛，用手接过那面人，触到冰凉的小手。他握在手心里捂着，说:“这么冷还跑出来，手冻的冰块一样，仔细又冻病了，赶紧上榻上来暖暖。”

　　说罢欠起身子把小满抱到榻上，李兴上前给小满脱了鞋，又把大氅解下来挂在墙上。小满也不客气，一骨碌爬过去，坐进被窝里暖起脚来，从外面带进来的凉气让将军嘶了一声，怪道:“看这冷的！”一边给小满掖了掖被子，靠在引枕上举着面人看起来。

　　“嗯，这姑娘够漂亮，但是远不及我们小满。”将军把面人举着，作势仔细的端详一番，然后认真说道。

　　小满喜滋滋地指着那美人的耳朵说，看，还有耳朵眼呢，将军循着看去，果然，耳垂上有比米粒还小的一点装饰，算是耳坠了。不由哑然失笑，心想这捏面人的也真是有趣，总共几寸大小的小人，居然做的这样精巧细致。

　　两个人这样偎在一起看面人，冷不防外面的帘子呼的掀开，走进一个人来。李兴迎出去，连忙弓腰哈背的叫了声:“夫人。”

　　将军蹙了眉，眼底透过一丝不悦，那新夫人已然走进里屋来。小满抬眼看去，那新夫人长得煞是好看，一头乌发挽在脑后，插着支赤金簪子。只见她走上前来，屈膝行礼，粉脸堆笑，启动朱唇，软语说道:“妾闻听昨日夫君多饮了些酒，想必胃口不佳，特让厨房熬了些养胃的粥来，请夫君略微进些。”

　　将军只顾着看那面人，脸也不扭的嗯了一声，说道:“有劳夫人了。”

　　那夫人看着小满，作出满脸喜色，走上前来，坐在榻上，携了小满的手夸赞道:“这丫头长的真是俊俏，看着就让人心疼，”顿了一下，又叹口气说:“只是这身世来历不明，否则认作闺女也未尝不可。”

　　将军当初在相国府说了小满的事情，以期引起相国介怀，推了婚事，谁知相国说小姐并不介意。现在又听她来说身世不明之类的话，便登时拉下了脸，口气冷冷的说:“这是我恩人的女儿，我待她自是比亲生女儿还重，这个以后不要再提。”

　　新夫人一时脸上讪讪的，口头转的到快，随和道:“即是恩人的女儿，自然是要厚待的，何况长的这样一副惹人怜的模样。”

　　嘴里说着，漂亮的眉眼之间却掠过凌厉之色。小满看着，心里不由得打个哆嗦。这些也一点不落看在李兴眼里，唯有将军，眼皮不抬，新夫人脸上的颜色变化并不曾看到。

　　听她在这里聒噪有些厌烦，便说:“有劳夫人挂念，昨日夫人也一天劳顿，赶紧去后院歇息吧！”

　　新夫人听了只好起身告辞，出门来到廊下，手指甲都要掐进掌心的肉里，直咬的牙根发酸。两个丫鬟上前伺候，被她抬手打开，一路脚底生风来到后院，来打帘子的丫鬟看她脸色发青，满是怒气，吓得赶紧低了身子，却被她一掌打在脸上，骂道:“不长眼的东西，门帘掀这么低，作势拿乔，一个贱婢，还真当自己千金小姐了。”

　　丫鬟用手捂了脸，被骂的不明所以，只低了头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新夫人坐在铺就一新的榻上，只觉得两鬓突突直跳，便歪靠在大红引枕上用手掐住。暗暗思付，若真是捡来的丫头，搁在府里当个使唤丫头赏口饭吃便是天大的恩德了，值得那样对待？口口声声恩人的女儿，怎会那样巧，家破人亡的非剩她自己，还偏偏让你接过来养着，人家一门旁系的死绝户了？

　　不管是怎么来的，偏偏又生就的那样一副样貌，这样不明不白的养上几年，真要是出落成一个绝色美人，还能有自己的位置？若任凭他们去了，岂不是养虎为患？

　　又想起一起拜过堂的夫君洞房都不来，堂堂相国女儿，长的也是花容月貌，却让他如此轻慢，居然都不肯正眼瞧自己，传出去都没脸。这样想着，太阳穴更疼起来，吸了一口气，扬声叫旁边的陪房丫头嫣红:“你死在那里了？”

　　吓得嫣红赶紧跪在榻边给她揉脑袋，一边揉一边轻声安慰:“小姐，我今天晚饭再去请将军，那个丫头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将军大概是稀罕小孩儿，等小姐来年生个一男半女，外来的哪里能比的过亲生的，到时候将军自然是更稀罕自家的了。”

　　这样听着，新夫人面上缓和一点，心想但愿吧，说不定真是喝多了醉的洞不了房。

　　谁知到了晚间，嫣红讨了主子示下去请将军一起用饭，新郎隔着帘子只让李兴传出来一句话，:“让夫人自己先用。”

　　嫣红无法，自去回禀，怕主子脾气发作，只说是将军不舒服。新夫人听到饭没顾得吃便亲自过来探看，却看到将军正亲自给那丫头夹菜，两个人笑语晏晏，吃的正是香甜。当下气的胸中血气翻腾，眼前发黑，差点厥过去。自己忍着颜色，小心地陪笑说了几句话，回到后院房中，抚着胸口平复怒火。

　　这边怒气还未平复，将军却派了人来说，让夫人自行歇息，有要紧事派人通禀一声就行，不用亲自来回走动。

　　她咬着牙，声音颤抖，一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好，好……”

　　气的一夜翻来覆去没睡着觉，大早起来是三天回门的日子。将军面子上做的圆满，指派了小子将马车早早侯在府门外，新夫人备好的礼外又添了一份厚礼。

　　相府里的人也过来相迎，与将军在书房略坐，便接了新妇去了，将军一直送到府门外，亲自把新夫人搀到马车上，在别人眼里，真真是礼遇有加。

　　新夫人回到相府，见过父母，只觉得心里委屈，又不好说自己并未和将军洞房。只是气恼的歪在床上发呆，相国夫人看她面色不虞，说道:“吾儿，如今也嫁过去了，还有什么不称意呢？”

　　新夫人听到母亲问起，满腹的委屈忽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时红了眼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相国夫人一听，女儿嫁过去三天了，居然还没洞房，这是什么道理，当初只说是收留了恩人的孤女，如今听着却似亲的一样，可即使是亲生的，也犯不着这般冷落新妇啊。

　　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也顾不得什么，来到书房，把事情又和相国说了一遍。相国眼睛没离开书，听完漫不经心的说道:“当初是她自己选的，又能怨谁，这吴勋能为了名利手刃发妻，定是个面冷心狠的，为自家女儿提亲，害老夫在国君那里丢尽了脸面，她夫妻闺中的事，让她自己去打理，难道也要我这做爹的来管不成。”说完再不理会。

　　相国夫人气的嘟嘟囔囔回到女儿房里，安抚道:“女婿或许是真的醉酒身体不适，先回去好生处着，过些日子再看。”

　　新夫人无法，到了时辰便随将军府的马车回来。到了晚间，命丫鬟留了门，自己在灯下坐等，只等到前院书房熄了灯将军也没有前来，命人去打探，将军已经歇息了。

　　转眼到了春节，李兴和两个丫鬟用桃梗刻神荼、郁垒像，在除夕下午便悬挂在门上，用来驱鬼辟邪。外面的长街上也举行驱鬼的傩舞，府里面上上下下忙忙碌碌，打扫房子，祭祀先祖，招待盈门的宾客盈门。礼尚往来，将军也忙着回礼，每天都忙到深夜方归。

　　已经立春，天气不再那么寒冷。元月初五，宫里宴请群臣，将军嘱咐李兴不要带小满乱跑，过午便骑马去了。

　　小满被将军吩咐诵《诗经》里的《泽陂》，念到‘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一句，李兴就说后园子就有菡萏，就是荷花，夏天开满池子，花谢变成莲蓬，现在就是一池子的藕。

　　小满听了，嚷着让李兴带她去看，还说晚饭要吃藕。

　　几天的天气回暖，池塘里的淤泥开始变软。李兴拿了镐头，用脚踩了踩，便找了片枯荷茂密的地方下了镐头，挖了很深，却找不到半个藕节。见小满眼巴巴的蹲在旁边看着，愈发不甘心起来，一连挖了几处，才挖出来一节断的，外面沾满淤泥，断茬却是雪白新鲜的，并没有因为寒冬冻坏，小满拍着手欢呼起来。

　　找到了经验，一连挖了半筐，弄了满手满身的黑泥，眼看着天已经黑了下来，李兴才提了藕送到厨房去。

　　到了门前发现厨房已经落了锁，疑惑地问一个打水的丫鬟，回说已经吃完了晚饭，这会子厨房早就封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