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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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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什么是不好?什么是不坏?
辛巴不在乎。
也许她真的是因为她的家庭而错失了那种,最好的,最基础的,最完美的道德教育。
她的道德观就像她的爱情观一样模糊。
多数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的是什么。
但她安于接受这样的自己,就像她不得不接受她的父亲和母亲之间古怪的婚姻,和他们过去曾经有过的古怪的爱情。
如果非要辛巴来做评价的话,她要说,她的父母一直以来都是相爱的,她妈妈一直爱她爸爸,这点不用多说,但她的爸爸其实也一直都爱她的妈妈。
但这种不停背叛的爱有什么意义?不,说“意义”还是太过火了,应该问的是,这种“爱情”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种爱不会给当事人的双方任何满足感和快感,恰好相反,这种“爱”让所有人蒙羞。
辛巴的整个童年都被包裹在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冷暴力之下。
她沉默,温顺,安静,因为总是被忽略、总是被无视而缺乏自尊和道德。
她不拿着一把刀到处砍人取乐,不是因为她有强大的自控能力,而是因为她遇到的人都很好。
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是好人居多的。
辛巴意识到了卓尔不太想知道太多和她的母亲有关的事情,对她来说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她选择了另一个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
卓尔的表情没多少变化,语气也还算是平静,可辛巴还是从她抿嘴唇的动作里看出了卓尔的不开心。
都是因为卓尔的小表情太多了,辛巴想,卓尔是她这么多年以来遇到过的,最不擅长掩饰自己心情的人。
“工作怎么样?”
“辞职了。”卓尔说,“我不喜欢公司里的气氛和环境,工资又不高,还不如辞职做点别的。”
辛巴沉静地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不用再继续找话题了,因为卓尔已经开始往后说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还没想好辞职以后要做什么,我有点想开个小咖啡厅或者小茶馆什么的,也不知道开起来麻不麻烦……”
低烧所带来的迟钝和疲倦,让卓尔的声音逐渐变成了一种悦耳的忙音。
辛巴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卓尔没说上几分钟就发现了这个情况,她慢慢地放轻了声音,放缓了语调,最后停了下来。
她坐在床边看了辛巴一会儿,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还好她不胖,起身的时候床垫没有摇晃,只是轻微地回弹了一下。
卓尔去辛巴的厨房里看了看,锅里果然熬着粥,厨房的门锁着,所以香气才没有传到卧室这边来。
趁辛巴还睡着,卓尔在客厅里逛了一小圈。
很多人都说一个人的性格能够从这个人整理房间的习惯里看出来,通用的说法是,如果这个人的东西总是整理得井井有条、妥妥当当,那么这个人的性格也就偏向于克制也严谨;如果这个人的东西总是一团乱麻地胡乱放着,就说明这个人的性格散漫,可能还有点邋遢。
但辛巴的客厅和她的性格不是很像,她的客厅很干净。
地面干净可能是扫地机器人的功劳,但桌面也很干净,水果和水果盘的角落里也没有沾染灰尘,这就不是扫地机器人能做到的了。
上次来的时候,辛巴的客厅比现在要空旷很多。
卓尔注意到客厅的角落里比上次多出了几个画架,除此以外,一些没拆封的画笔和颜料被散乱地摆在本来应该摆电视机的位置下方,她稍有些好奇地翻了一下,又赶紧把它们恢复了原位。
画架上的纸张卓尔也出于好奇抚摸了一下,然后她才从那种与众不同的触感中意识到这根本不是纸,而是布——原来“画布”不是一种形容,而是真的在布上作画啊。
这栋公寓的左右房结构差不多,所以不用去看,卓尔也知道小阳台上会有一大块空间。
按照设计,阳台是用来晾晒衣物的,也许有情调些的住户会将阳台改造成小小的花园,或者在阳台上摆好桌椅,闲来无事,又天气很好的时候,可以惬意地在阳台上喝点茶。
但根据辛巴的性格,卓尔觉得这个阳台上可能什么都不会有吧。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走了过去。
……不,阳台上并不是空空如也的。
但阳台上的东西确实完全超出了卓尔的想象。
阳台上种满了向日葵。
不是用小盆子装起来的,精心修剪和装饰过的向日葵,这整个阳台都被铺上了一层土,阳台就是一个巨大的花盆,里面种满了向日葵。
卓尔惊讶地站在阳台前面,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掏手机拍照片,照片拍好之后,她又走近了一些,仔细看起了这些向日葵。
一看就知道这些植物没有被精心照料过。
这些向日葵的大小高低完全不同,凌乱参差,向日葵和向日葵之间还长着奇怪的杂草。通往阳台的玻璃窗死死地关着,大概是因为害怕灰尘和土壤被风吹进了房间。
卓尔又看了一会儿这些向日葵,然后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厨房。
辛巴是被饭菜所特有的那种热腾腾的香气唤醒的。
人在经过一场足够优质的睡眠之后,是可以立刻清醒过来的。
遗憾的是,很少有人在成年、步入社会之后,还保有自己孩童时期才有的良好睡眠。
多数成年人总是很疲倦,总是很劳累,但在真正可以休息的时候,却又挣扎着不肯入睡。
夜晚是他们仅有的完全自由的时间。
至于辛巴,她觉得自己从很早以前就没怎么好好睡过觉了。她更愿意把时间砸在画室里,或者砸在电影里,如果没有到困到接近昏迷的地步,她绝对不会去睡觉。
睡觉就像是死亡一样。
她在香气中睁开眼睛,有些迟钝地想起了她入睡前发生的事情,如果她没记错,卓尔还在她的房子里?
正想着,就有一道身影悄悄地溜了进来。
辛巴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装睡。
她都没搞懂自己为什么要装睡。
卓尔在靠近了,她能感觉到卓尔的影子轻轻投在她的面颊上,能感觉到卓尔的眼神在她的脸上停留。卓尔走开了,她绕到了床的另一边,轻轻整理了一下床单,好像是把卷起来的部分捋顺了。她的脚步又绕了回来,她站在辛巴的面前安静地看着辛巴,然后床的边沿轻轻下陷,应该是卓尔坐到了床边。
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将遮住辛巴小半张脸的被子拉到了她的下巴下面。
卓尔的手指碰到了辛巴的脖子。
她的手指是热的。
既不滚烫,也不发冷,就是普通的、正常的人体温度。辛巴安静地闭着眼睛装睡,呼吸悄然而又绵长,睡着的人呼吸都是这么绵长的,频率和醒着的时候不太一样,她记得这一点。
好像是从哪部谍战片里看到的,又或者是特工片。
也有可能是动作片,辛巴看得最少的类型就是动作片,她对越来越花哨和复杂的剪辑方式不太感兴趣,尤其是动作片很容易晃得人眼花,剧情往往又乏善可陈。
最主要是动作片总是晃得人眼花。
辛巴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东西,主要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为什么在卓尔进门的时候她要选择装睡呢?她简直想要马上就清醒过来,以逃离这种无声的凝视。
但辛巴又没办法真的这么做。她没办法真的睁开眼睛,又那么一会儿,她试着说服自己她是真的睡着了,现在发生的事情全都是一场梦,充其量是个特别清晰特别逼真的梦。
在这个梦里她躺在床上睡着了,而卓尔坐在床边看她……行了,骗谁呢,她醒着,卓尔也醒着,她在装睡,卓尔在看她装睡。
现在唯一值得知道的答案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卓尔究竟知不知道辛巴在装睡。
辛巴希望自己演得足够完美。
她全心全意地假装着自己已经睡着了,她装得那么认真和用心,以至于她真的睡着了。
辛巴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床前空空如也,空气里也没有飘荡任何香气。
她拨开被子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想她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不久前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个梦吗?
辛巴简直已经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之间的区别了。
她穿好衣服之后去了厨房,锅里的粥已经熬好了,已经跳转到了保温模式,另一边摆着一个保温桶,就是卓尔给辛巴送饭的时候用的那个保温桶。
辛巴打开了保温桶。
里面装满了小菜,温度还很高,似乎是不久之前刚刚放进去的。
辛巴把保温桶拿到餐桌上,又给自己舀了一碗粥端过去。
这一顿饭她吃的比较慢,小菜还是熟悉的味道:炒得很嫩,盐和酱油都放得很少,不放鸡精,但会放豆瓣酱。
这是卓尔做饭的习惯。
竟然也能被称为“熟悉的味道”了。
辛巴慢慢地吃完了,又慢慢洗干净碗筷。
一直到这一天完全结束,她都没想通她之前苏醒的那一次是不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