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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二子之乱,无君无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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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公子藏得到兄长来信,急忙去找母亲陈氏。
公子藏一进门便跪倒在陈氏脚边放声大哭:“母亲,兄长有难,还望母亲救他!”
陈氏大惊:“这是怎么了?”
“兄长出使宁毋,如今被五万大军围困,只怕是回不来了!”公子藏声泪俱下,惹得陈氏跟着大哭,她素日里最疼爱这两个儿子,如今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哭得肝肠寸断,怎叫她不伤心。
眼见着哭得差不多了,公子藏渐收了哀嚎,屏退左右,开始安慰陈氏:“母亲莫慌,儿子心想,兄长既然能寄出书信,说明情况还不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那我即刻去求君侯,叫他出兵救华儿回来。”陈氏顾不上抹眼泪,起身就往外走。
公子藏连忙拦住母亲,低声道:“母亲,儿子正是为这事来求母亲,还望母亲千万不要去求父侯。”
“却是为何?”陈氏不解。
“父侯明知兄长被围困,迟迟不肯发兵相救,母亲可想过这是为何?”
陈氏摇摇头。
“母亲不在朝不知道,公子素进来越发活跃了,深得父侯欢心。”公子藏提示,又不忘加把火,“还有公子兰,父侯每日都去瞧他,而我就算站在父侯面前,他连正脸都不愿给我。”
“那南燕国的姞氏,偏说自己梦见了个什么高人送她一枝兰草做儿子,诓君侯去了她那留宿,还真叫她生了个男孩。”陈氏看着儿子委屈的面庞难免心疼,“都怪母亲不好,年岁渐长,容貌不再,留不住你们父侯的心,倒叫我的儿子们受尽了委屈。”
“母亲,儿子委屈不要紧,要紧的是兄长的性命,母亲且想去,兄长做世子多年,多少人虎视眈眈,明里暗里说了他多少坏话,父侯若不是有心听了去,为何如今待我兄弟如此凉薄?”
陈氏仔细一想,突然害怕,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藏儿,你是说你父侯想废世子另立?”
“儿子不敢妄自揣测,儿子只是不明白,父侯为何不愿儿子领兵去救兄长?”公子藏越说越激动,再次哭出声来。
“我的儿,难为你了。”陈氏抚摸着儿子的头,心中渐渐明了,“依你父侯的脾性,定是想舍了华儿好成全别人。”
“儿子斗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兄长回不来了……”
陈氏心下一紧,赶紧截断他的话头:“不会的,华儿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会是世子,母亲绝不会让那起子小人将你们兄弟踩在脚下。”
见母亲已经有心,公子藏将头磕得梆梆响:“母亲放心,哪怕是陪上我这条性命,跪死在大殿前,儿子也一定会讨得出兵的虎符去救兄长。”
陈氏赶紧扶起儿子,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水,爱怜道:“我的好藏儿,华儿生死未卜,母亲不能再没了你,如今你再不能去惹你父侯烦心,虎符的事,母亲来想办法。”
看着陈氏笃定的眼神,公子藏心中稍定,第一步算是做到了。
陈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肴,又亲自送来郑侯的书房,碍于多年夫妻情分,她又是嫡夫人,郑侯没有马上赶她出去,勉强答应一同用饭。席间,陈夫人身边布菜的一妙龄女子引起了郑侯的注意。
“这丫头,是新来的吗?”
“来了一年多了,看她手脚还算麻利,长得也干净,便留在身边伺候。”陈氏看了看郑侯,小声补了句,“君侯久不来妾宫中,因此未曾见过。”
郑侯干咳一声,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去陈氏那里了。
“叫什么名字?”
丫头立马跪下回禀:“婢子阿欢。”
“起来,替孤布菜。”
陈氏嘴角扯出一个微笑:郑侯不说话,专心吃饭,只是看向陈氏的目光不再是那么冷冰冰的了。
“是否让妾服侍君侯更衣?”陈氏并不想马上离开。
“不必,孤先去沐浴。”郑侯一抬手,陈氏马上眼神示意阿欢:“你不必跟我一道回去,君侯近来劳累,需要好好休息,你去内务司取些安眠香来。”
阿欢得令,跟在郑侯身后离去。
郑侯沐浴归来,浑身酥软,只想早点躺到床上歇息,以至于到后半夜才听到外头吵闹的声音。
“怎么回事?”
宫人匆匆来报:“回禀君侯,公子藏出宫了。”
郑侯拍拍脑袋,睡得有点懵,待醒过神来细想,忽觉不好,连衣裳都没披,三步并作两步去找虎符,果然不在了。
郑侯把床头上的剑拔了出来,拿剑指着床上瑟瑟发抖的阿欢,对宫人道:“拉出去处理,别脏了孤的床!再去把陈夫人给孤叫来!”
陈氏过来的时候,正瞧见宫人们在门口杖责阿欢,阿欢只着一件单衣,全身都是血,只听见拳头粗的廷杖“噗噗”击打血肉的声音,阿欢的头别在一旁,嘴角流着血,看不出是否还在喘气。养尊处优的陈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即软了腿,还是宫人们将她搀进了殿。
“见着了?”
郑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陈氏方才想起抬头。郑侯见她这副模样,示意宫人们撒手,陈氏直接瘫软在地。
郑侯深吸一口气,叹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娘便有什么样的种,陈氏,孤竟错看了你。”
“君……君侯,妾,妾不知身犯何错……噢不,是阿欢,妾不知阿欢身犯何错,竟落得如此下场……”陈氏声音颤抖,越来越小。
“语无伦次,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郑侯摇摇头,“你太让孤失望了!”
“妾……妾不知,君侯为何……”编不下去了,陈氏索性捶地痛哭。
郑侯坐在堂上,居高临下,轻蔑道:“收起你那套把戏吧,藏已经拿着假符出了城门,你与其在这哀嚎,倒不如想想自己儿子的下场!”
“假符?”陈氏有些慌了。
“孤本来只想试探一下,未曾想竟是你们母子二人耍的一出把戏。”郑侯不复震怒,却有些失望,“不妨告诉你,孤早已与主将说定,持假符调兵者,不必请示,当即诛杀。刚才你送虎符与藏儿,却是你们母子最后一面。”
陈氏瘫坐在地,方才假哭无泪,此刻无声却是珠泪满庞。
郑侯将齐国书信扔在陈氏面前:“你好好看看,这是你大儿子做的蠢事。”
陈氏慌忙捡起展开读来,满脸不相信:“华儿不是被齐国五万大军围困了吗?怎么会要杀臣献城投靠齐国?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藏是这么跟你说的?”郑侯握紧了拳头,“看来还是孤太心软。”
“不会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华儿是个勤勉恭敬的好孩子,如何会向齐国献计杀他的叔父?”陈氏把书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如今仅凭齐侯一纸书信就断定世子通敌叛国,若他们在说谎,特地制此假书信来离间君侯与世子的父子之情,您不待世子回来解释清楚便处罚了他,不刚好中了齐国的圈套吗?”
“孤也曾希望是弄错了。”郑侯看了陈氏一眼,“但眼下看来,孤不仅没有冤枉世子,还牵出了你们母子。”
听到郑侯说起公子藏,陈氏磕着头回话:“君侯明鉴,藏儿是救兄心切,并无谋逆之意啊!”
郑侯看了看桌边燃着的烛台,手指微微颤抖:“不出半个时辰,公子藏传递假符被诛杀的消息就会传来,不出两个时辰,世子华领兵逼宫未遂伏诛的消息也会传来,你就呆在这里,同孤一道等吧。”
陈氏放声大哭:“不,不可以,君侯,求您救救他们,救救华儿和藏儿。”
郑侯盯着殿外的灯火,幽幽道:“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陈氏膝行上前,抱住了郑侯的腿,抬头乞求道:“夫君,你是我的夫君,是华儿藏儿的父亲,如今儿子有错,做父亲的可以责罚,可以打骂,好歹给儿子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算为妻求你了,好不好?”
郑侯摇摇头,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天微亮的时候,钟声响,兵士在门口与宫人耳语,宫人疾步进殿,冲郑侯一点头,郑侯挥手示意其退下,陈氏哭干了眼泪,此刻竟发出了几声干笑。
郑侯按按自己的额头,问陈氏:“藏儿骗了你,让你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孩儿,你后悔吗?”
“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我做了一位母亲该做的。”陈氏盯着郑侯,眼睛发红,一字一顿道“我不后悔,但你,不配做一名父亲!”说罢,径直撞向了大殿的立柱,血溅当场!
钟声再次敲响,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