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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人在彭,驷介旁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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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元突然没了音讯,姜辰焦急不已。“二公子之乱”的事情传开以后,姜辰怀疑他上了战场,如今二公子皆已伏诛,按理说董元也该回来了,可就是探听不到半点消息。
是夜,姜辰想起董元,久不能寐,坐在窗前提笔写下思念: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这是写给我的吗?”窗外飘出一个声音,姜辰唬了一大跳,抬头一看,竟是董元。姜辰以为是自己困了,出现了幻觉,揉揉眼再看,董元还在。
“仲元?”
“嗯,是我。”董元轻声回答,微微一笑。
“你怎么来了?”姜辰几乎要叫出声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大晚上的,董元竟会出现在自己窗前。
“从那棵大杞树爬进来的。”董元说得很平静,姜辰傻眼了。
“没有惊动兄长吗?”
姜辰话音刚落,董元身后传来两声轻微的咳嗽:“那个,我去那边帮你们看着,有话赶紧说啊。”
姜永看了看天,没有月亮,数星星也还行。
董元隔窗拿过那片竹简:“不能餐,不能息,你是故意叫我不安心吗?”
“是你故意叫我不安心,这么些天,你去哪儿了?”姜辰话里带着哭音,见到眼前人,她竟然有些想哭。
“抱歉,事关军纪,我没办法告诉你。”董元低头,轻声咳了两声。
“你病了吗?”姜辰心急,赶紧出门来到他身边,“又不是第一次去打仗,为何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姜辰递上自己的手帕,董元顺势抓住了姜辰的手,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
“你的手好凉,我进去拿件披风给你。”姜辰欲走,董元索性一把搂住了她。
“放手,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姜辰挣扎了几下。
董元不松开:“永兄弟在那边守着,不会有人来的。”
“叫兄长看见了也不好。”
“没关系,反正我就要娶你了。”
感受到董元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姜辰渐渐平静下来:“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不好。”
姜辰仔细打量着董元的脸,他的嘴唇有些发白,精神有些恍惚。
“今日这么晚了,为何要来寻我?看你这么憔悴,应该回去休息的。”
“心里有点慌,就想见见你。”董元柔柔的回答,竟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姜辰抱紧了他:“若是再出去,记得要穿上我送你的羊裘,至少别让我担心,好吗?”
“好。”董元闭上眼,吮吸着姜辰发际的清香。良久,终于放开了手,“我该走了。”
“你还来吗?”
董元笑笑:“再来,该是我娶你的时候了。”
郑侯近来经常头疼,许是奏疏太多了,心里有些烦闷,放下竹简,出来散散步,换换气。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
传来一阵稚子读书的声音,是公子兰的住处,郑侯停下脚步进了屋,摸摸公子兰的脑袋,问道:“在读什么呢?”
公子兰端端正正地给跟父亲行礼。
“子兰自己写的诗吗?读给父侯听好吗?”
子兰点点头,看向郑侯的眼神有点怯怯的。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清人在轴,驷介陶陶。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郑侯把公子兰拉到自己身边,捏捏他的脸蛋,笑道:“孤的子兰真不错,都会写诗了。”
子兰低下了脑袋不说话。
郑侯笑道:“这是怎么了?父侯夸你还不高兴了?”
“父侯说过,子兰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子兰一脸认真的样子让郑侯更喜欢了。
“子兰想跟父侯说什么呢?”
“这首诗不是子兰作的,是子兰在素哥哥那里见到的。”
郑侯的脸色有些僵硬,公子素进来在朝的表现越来越让他不满了,他并未授权与他治军,他却一心在整肃军队上,还多次去各国边境戍防、巡视、整肃军队,一去就是几个月,如今竟有多半军队听命与他。
“子兰,孤改日再来看你。”稚子不知父侯为何突然离去,也只能乖乖拜送。
郑侯突访公子素府邸,也不让人通禀,却见公子素与仲元、还有几名将领在论军政,不由皱眉,忍住心中不悦,驻足在门外听。
“本公子觉得,若要提拔军中有志之士,还需多加历练,此刻黄河驻守,诸卿以为派谁妥当?”
郑侯并未交付实际兵权给公子素,他却在此与诸位门客探讨巡防用人大事,郑侯不由心生厌恶,又因着还想看看都有谁参与其中,便仍旧在外头多听了几句。
“仲元以为,崔阳、李淑二人可用。”是外甥董元的声音。
“下官以为,不论是武艺还是计谋,韩明在军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他领兵驻守,定能克敌。”门客魏东立说道。
董元反驳:“韩明领兵,我觉得不妥,韩明原本是高克亲信,高克投去了陈国,韩明的用兵才能虽在崔李二人之上,可一旦他生了二心,后果是难以言喻的。”
“董大夫对韩明似有很大的成见啊?”
“我是不耻于高克等人之言行,治军不严,用人不善,对国不忠,外不能抵抗狄人入侵,内不束已兵士,军纪涣散,此等人如何能领兵?”
“魏某愚钝,不知董大夫是在说高克,还是韩明,又或者,是在指责君侯用人不贤?”
“魏司徒慎言,仲元并无冒犯君侯之意,魏司徒此语又是何意?”
眼见二人争执起来,郑侯不愿再听下去了,干咳一声走了进来。
众人皆惊,赶紧起身行礼。
“这里好热闹,竟比孤的大殿还热闹。”
公子素连忙叫人布置:“父侯忽然过来,儿臣来不及准备,若有不周之处,还望父侯切勿怪罪。”
郑侯不做停留,径直走向桌案:“你这是怪孤不请自来了?”
“儿臣不敢。”公子素拱手肃立厅中,毕恭毕敬。
郑侯翻阅公子素桌上书简,似是不经意间提起:“你那首《清人》写得不错,写出了军队的气势,是何时所作呀?”
公子素回道:“是当初奉父侯之命随军去黄河边换防时所作。”
“黄河换防?”郑侯思忖着,当初自己派他随军是为着叫他历练历练,竟是那时起他便对兵权有了想法么?
“儿臣斗胆进言,父侯当初派高克领清邑的兵在黄河以南防范狄人入侵,然高克一不思忠君报国,二不思克狄之计,三不思整顿军纪,任由清邑之师滞留边境,终溃散而归,此等情形万不可再发生在军中。”
郑侯皱了眉头:“你这是在教孤用人?还是在教孤用兵?”
“儿臣不敢。”公子素低了头。
“你这些话都是哪里学的?”郑侯扫视一眼厅中众人,伸手指了指董元,“他教你的?”
见郑侯眼光中带有怒意,董元连忙行礼回话:“下官不敢。”
郑侯细细打量董元,半晌方道:“听说,平定“二公子之乱”以后,是你随公子素去各邑县收的兵。你的见解很好,也很有本事,孤从前竟忽视了你。”
董元不知郑侯何意,不敢言语。
“罢了,孤今日只是想来瞧瞧素儿你平日都做些什么,与何人交往,如今孤知道了,一句话,孤教给你这个做儿子的:父子君臣之道,从来都是尔立身之本。明白吗?”
公子素没敢抬头:“儿臣明白,恭送君侯。”
郑侯走后,公子素心中慌乱,对董元道:“仲元,我感觉不好,父侯多疑,方才你的话他怕是听进去不少,过些日子你找个机会先离开新郑,待时机成熟了再回来。”
董元不解:“我不过说谈了几句见解,不至于让君侯误会吧?”
公子素想起了诛杀世子华时,他对自己说的话,心里颤抖了一下:“他能以雷霆之势杀了自己两个亲儿子,难保我不是下一个。你听我的没错,若此时避开,到时候如有万一,不至于无路可逃。”
“那你呢?”董元担心地看着公子素,“若真如你所说,你又该怎么办?”
公子素故作轻松地笑笑:“我是说万一,未雨绸缪而已,你不必过于担忧,只当出去耍一趟。”
董元心中纠结,不知该不该应下,公子素却自发地为他打算起来:“东边有你母亲和兄长,为着避嫌还是不要去,西边和南边我近年去得多,怕父侯多疑就更不能去了,北边山谷多,过段日子,你去找一个偏僻少人的地方,说是寻医治病,这个理由多少好过其他。你的婚期定下来了吧?你早该成婚的,都是跟着我耽搁了,这些天你好好筹备,就不必过来寻我了。”
“可是……”董元被他说得无端忧心起来。
公子素拍拍他的肩膀:“于公于私,你都是我兄弟,放心,兄长不会害你。”
董元怔怔的出了门,心中一团麻,军事、政事、父子、君臣……忽然,他想到了姜辰,我们要成婚了,若我们成婚,以后我真有危险的话,她岂不是所托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