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者华》南塘梳子

9、桃花泪（上）

　　“叫什么？”

　　谢恪抬了抬眼皮子，淡淡扫了一眼底下抖得像只刚见生人的白毛兔子一样的小丫鬟，轻轻隐去眼角的一丝嘲讽，漫不经心地问道。

　　“叫……叫……桃花……”桃花感觉少爷打量的眼神打在身上冷嗖嗖的，不禁又抖了抖身子，颤了颤牙齿。

　　“桃花？”

　　隐隐地，桃花听见一声冷冷的嗤笑，接着又听见那声音轻轻说道，

　　“名字可真俗！”

　　桃花知道这是在讽刺自己，眼眶子热了热，跪在地上什么都不敢说。

　　“去吧!去管家那里领二十板子！”

　　“……是。”

　　虽然没有失去性命，可桃花仍旧害怕得面色发白，颤着声音发出蚊呐般的声音，应了。

　　（一）

　　桃花是被家里不中用爹背着娘偷偷给卖了的，说是卖到大户人家里随便做些活计就能赚足家里半个月的口粮，桃花又害怕又难受，但最后，她还是不哭不闹地跟着爹把自己给卖了。

　　“这是新来的吧？”

　　“看她那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我活做不完了，帮我做做吧！”

　　“还有我的，诶对了，记得洗干净，夫人最讨厌干活不利索的丫头了！”

　　一阵秋风冷嗖嗖地吹来，桃花抖了抖身子，默默拾起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哎……你……怎么就你自己在院子里？其他人呢？”

　　桃花抬头，认出了这是谢府的老管家，正想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莲瑛的声音。

　　莲瑛是后院的杂扫丫鬟头儿，言语之间颇为倨傲，但面对谢总管，此时却笑得灿烂夺目。

　　“莲瑛参见谢管家，谢管家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莲瑛眼神在桃花和谢管家身上来回扫视，在谢管家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一眼桃花，复而笑吟吟地看向管家。

　　桃花听见莲瑛回了话就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管家并不关心丫鬟之间的矛盾，不耐烦地随手指了两个人，“你，还有你，你们两个随我来一趟！”少爷心情不好，可谁曾想竟把青林苑的东西都给砸了，唉！他得赶紧找两个丫鬟收拾收拾。

　　少爷，说的自然是这谢府唯一的少爷——谢恪，谢府子息凋弱，这一辈唯有大小姐谢云和二少爷谢恪两个。桃花虽然刚进府里不久，可从听到丫鬟嘴里听到最多的就是二少爷怎样怎样俊朗，怎样怎样风华，她有时候干累了也会偷偷地幻想，这……二少爷，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子呢？

　　她没读过多少书，可据她知道的，二少爷尊贵却不像贵公子那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做派，洁身自好，他的青林苑向来没有丫鬟出入，文采斐然却不恃才傲物，武艺卓群却又温雅有君子之风，桃花有时候觉得，二少爷可能就是她所知道的最最惊艳的人。

　　“你们两个，随我到青林苑走一趟。”管家边走边说，步子稳健得看不出已年过半百。

　　“青林苑？”莲瑛惊异地呼出声来，她从未想过可以到二少爷的青林苑去，若是能让二少爷心仪自己……那么……

　　桃花也惊讶地抬起了头，少爷他……不是自十岁以后就没再让丫鬟侍候了吗？

　　“青林苑有些院子需要打扫，你们两个手脚利索些，尽早打扫完尽早出来，想必青林苑的规矩你们也清楚，最好有自知之明，否则，惹了少爷不高兴我也保不了你们！”管家又是告诫又是警告了一番。

　　“才一会儿啊……”

　　桃花隐隐好似听见了莲瑛沮丧的声音，心里不自觉得，也有些淡淡的失望。

　　“呀，这就是少爷的青林苑啊，气质就是不一样呢！”边走边小声感慨着，对一旁桃花安安静静的样子有些鄙视。等她被少爷瞧上了，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这桃花，看着就不顺眼，柔柔弱弱小家子气，到时候看看她怎么当家治理她！

　　“少爷的屋子里全是碎瓷片，你们两个小心清理一下，别慢慢腾腾的，手脚快点！”老管家指了指屋子里的一片狼藉，示意二人赶紧动手清理。

　　“呀！这……怎么……”莲瑛惊呼出声，屋子里的满地狼藉，怎么也不会是……不小心，少爷……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该问的最好别问！”管家冷眼瞧着莲瑛的失态，说道。

　　莲瑛讪讪闭上嘴，不再说话开始随桃花一起清理起来。

　　过了许久，屋子里的碎瓷片已经完全清理干净，趁着老管家还没来，莲瑛在屋子里东摸摸西触触，桃花看了看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等老管家的指示。

　　“桃花！桃花！快帮帮我！”

　　听见声音，桃花赶忙跑到莲瑛那里，发现莲瑛正艰难地扶着一个歪歪扭扭快要倒地的一人高青花瓷古董，她来不及想太多，赶紧跑过去帮忙扶着，只是青花瓷古董沉重，扶的过程中压得桃花身子猛地碰上了旁边的红木小桌，哗啦一声，桌上东西应声而碎。

　　桃花和莲瑛都被那哗啦声音激得心尖一颤，幸而此时的青花古董已然站稳，莲瑛舌尖颤了颤，打着结大声尖叫，“桃花是你！怪你自己！和我没关系！怪你自己！”

　　“怎么回事？”管家和二少爷同时自门外背光走进来，听到哗啦碎裂的清脆声音，老管家冷声呵斥起来。

　　“是桃花！是桃花打碎了那个！是桃花！和……和奴婢没……没关系……”莲瑛急忙跪在地上磕头，额角紧张地都沁出了细汗。

　　背着光，桃花抖着身子看向二少爷，他芝兰玉树，身量颀长，面容俊美，却冷冷地不含一丝表情，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二少爷，那样的风华，和她想象中不差分毫，可此时她却再无心想其它的，她怕死了，她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在她这个方向，恰好能看看见少爷看向那碎片的目光。

　　失神，回忆，愤怒还有……开心……

　　这样的眼神，这样浓郁的感情，这碎物……是少爷……很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