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质间隔》小城书生

4、深夜

　　在高琛从露天影院回到家里后，他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打开电脑打算把方案图再修改几
　　遍。正当他入神地时候，门铃响了——高琛却不急不慢地去开门。

　　“真的是你？咳……也是，这个点了也不会有谁了。”看着风尘仆仆的王励房，他的发梢上还留着水洗过的痕迹和一阵淡淡的洗发水味，高琛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我是谁？我来给你送一份资料，2010年省政委大厦翻新计划。”王励房顺应着高琛招呼的手势，自然地走进了高琛的客厅。

　　高琛接过只有几页纸薄的文件，说道：“这么少，直接传真或者发我邮箱也可以，不用你亲自过来。”

　　“我来让你很失望吗？”王励房四处张望了一圈，打趣道：“难不成，你希望是你的前任来？我想想——是那个十五楼的美娜？还是你在前公司，还有大学时代数不清的孽缘啊？”

　　说完，王励房便半坐在沙发上，欣赏着客厅一侧的国内百年建筑展览墙。这是高琛亲自设计完成的装饰，从贴画选材到施工，都由高琛亲手制作，每次来高琛家，王励房的目光总是移不开这面展览墙。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也太失准了。”高琛把砌好的黑茶放到王励房桌前，在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我和那个美娜充其量就是个朋友关系——哎，是同事关系。”

　　“我听你们部门的人说，前几个月你们走得很近，下班一起去停车场，午饭好像也经常和人家一起。”王励房捧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

　　高琛叹了一口气，慢慢道：“那天她突然来办公室找我，说她在北山买了一套房，打算找我做设计，你知道，室内设计我不在行，找了以前大学的同学来帮她，她说相信我同学，可以放手让他做。我大学同学做惯了后现代风格，成品出来后，美娜接受不了，大闹一场。”

　　“所以你和她只是在协商这个问题？”王励房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平静地淡淡说道。

　　“不然还能怎样？”高琛摊摊手。

　　“最后呢？全赔进去了？”

　　“一个小女人买房也不容易，我和我同学五五分。”

　　王励房喝光了黑茶，正了正身，神情似乎有些无奈：“还以为你又有艳遇，没想到事情是这样。”

　　“今天晚上不用陪老婆女儿？这么有空。”

　　“女儿睡了。有家室的人，时间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禁闭。我老婆很开明的。”王励房
　　浅笑着，嘴角也带着一丝笑意。

　　客厅的暖黄色壁灯的光线格调很淡，高琛抬眼望了一眼总监先生，黯淡的灯光打在王励房棱角分明的五官上，让高琛觉得他又温和亲近了很多。两人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高琛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

　　在高琛的印象里，王励房和他的妻子好像很早就确定情侣关系了，过了适婚年龄还一直拖着对方，直到前几年才结婚。

　　公司里许多流言蜚语说两人是奉子成婚，实际上感情早已淡了。婚后王励房减少了很多外出应酬和公干的活动，留很多时间陪太太，王太太还时不时来公司等王励房下班，在高琛看来，相处模式简直就是模范夫妻。女儿出生后一家三口更是融洽，平时小型的公司聚会都会王励房带上妻子和女儿。

　　“是。大半夜的，来给我秀恩爱？”高琛挑眉看着王励房，打趣道。

　　“我没那么闲情逸致。对了，你刚才在改市政大厦的图？”王励房半靠在沙发上，说道。

　　“我想这两天做完，尽快把立面做出来，下次董事们看着会直观些。”

　　“不急，”王励房正色道：“让你们部门的其他设计师帮忙做，你的草图慢慢画。需不需要现在找几个人来帮你？比如小沈他们？还有李子，他手头上只剩两个项目了……”

　　“不用，”高琛一口回绝了他：“等董事会审批下来，组项目小组的时候再找他们过来。还有件事，人事部那边在帮我找助理，估计下个星期也能来了。”

　　公司看重设计部，作为执行总裁的王励房一直很关心设计部的业务和项目，只要在他可控制的范围之内，王总裁不允许出现任何偏差和错误，包括建筑师们在内。高琛是他一手引进天域的，关注的自然比别人多得多。

　　“如果你觉得人手不够一定要说。”王励房接着说：“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要耽误了私人时间。”

　　“私人时间？”高琛瞪大了双眸，笃定说：“我不会占用私人时间。”

　　“就是‘不占用’才奇怪！”王励房脸上挂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懊悔：

　　“这几年公司太看重了你，你几乎整个人都埋头在项目上。别怪我多虑，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松一松手给他们年轻人去做，是时候，想想自己的事了。”

　　高琛避开王励房的眼神，看到他的白瓷杯空了，便拿起杯子起身：“再给你倒一杯。”

　　“唉，说到底还是公司不好，”王励房把双手随意搭在两腿上，摇着头不停自责道：

　　“平时联谊活动少，让你和女同事多了解了解的机会也没有。还有我也是，拼命地接项目，最后中标又有什么用？那时答应了你师父要好好看着你，现在你确实很厉害，设计、项目、工程独当一面，但总不能孤寡一辈子吧？”

　　“这也不是你的错，”高琛边沏茶边说：“有些人不屑于情情爱爱，很正常。再说，我看起来已经是年纪不小的样子了吗？”

　　“其实，你勤剃胡子、还有不熬夜的时候，也看不出来。”

　　“那就行了。”

　　“我是说认真的，”王励房一下正经了起来，试探地问：“你嫂子那边，有很多女友挺好的，要不你问问你嫂子看看她们照片？”

　　“不用了，谢谢你们的好意，”高琛捧着茶杯，踱步朝客厅走来：“缘分要到了自然会到，我真的不急，来，喝茶吧。”

　　王励房深深叹了口气，眉间紧皱：“这个点了我不喝茶了，待会回去睡不着又被你嫂子念叨。”“那我喝咯。”高琛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待会还打算开夜车画图，索性拿起茶杯灌了一口茶。

　　“高琛，”王励房再也忍不住，语气凝重地道：“你看看我这样多好？家里有老婆管着，事业上放心去搏杀，心里还有个人牵挂着。累了困了，回到家总有人照顾你，一点不带担心的。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样长期熬夜开工，体质再好也会被你熬坏的，松一松手，想想其他事吧。难道你还想今年回家过年，被你爸你妈、还有长辈们唠叨？单说你妈妈，阿姨她心里肯定不知道多担心你！”

　　沉默了一阵，王励房以为高琛低头在想什么，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说“我找嫂子看女孩子的照片”之类的话，可很久都没有出声。

　　“你电话响了。”王励房耳边传来高琛低沉的嗓音，像蚊虫抖动翅膀时发出的声音。

　　“什么？”王励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高琛故意拉长音量：“你电话响了，肯定是嫂子打来催你回家，你赶紧回去吧！”说罢，高琛拉起王励房的手臂推他向大门方向走去。“怎么会？现在几点了？……”

　　“别管了，”高琛不理会，把大门打开，一把将王励房推到门外：“回去睡觉吧。”

　　王励房摸摸自己的口袋，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没带手机啊……那个，照片的事……你让我把话说完！”没等王励房说完话，门“嘣”地一声关上了。

　　“高琛，高琛！”

　　高琛背靠在门的一侧，对王励房的高声叫喊丝毫不理会。

　　“高琛，你开门！”

　　这下高琛听出他真的生气了，不过高琛依然无动于衷。以王励房的性格，真的发火时也不会对人产生太大威胁，到了第二天和没事人一样冲着别人微笑致意。

　　门那边的声音过了几分钟便没有再听到。倚靠在门背的高琛低垂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覆盖住了平时深邃的眼眸。

　　他拖着步子走到客厅，关掉了暖黄色的壁灯，诺大的房间被窗外昏暗的街灯照亮，高琛盯着窗外，突然觉得冷了，鼻子一酸。收拾好茶杯后，回卧房画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