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质间隔》小城书生

3、城市露天影院

　　工作日的夜晚，城市广场上的行人不多，四周的商铺鳞次栉比，闪烁着耀眼的霓虹灯。高琛在广场附近停好车，缓步走向露天影院。

　　露天影院的设计并不是将影厅的银幕和座椅放置在露天的广场上，而是整个影院的上方是用有规则变化的不同大小的玻璃面板和白钢柱覆盖，从远处看整个影院大厅的内部一览无余。露天影院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世界上仅占少数的露天放映厅，它位于影院的正中心，放映厅的顶部完全使用玻璃面板，面板上连接有感光的发射灯，这些发射灯的形状仿若一颗颗闪烁的星星，它们会根据银幕所反射出的光线变换自身的光亮强度，不会因为强度太大而影响观众，从而降低观影体验。

　　夜晚放映时，观众们就像在星空的陪伴下观看电影。高琛的灵感，是来自美国建筑师路德维希的设计——法恩斯沃思之家。当时高琛的方案效果图一出，在业界来说可谓让人眼前一亮。总体方案由建筑公司和城市广场的地产商反复修改了多次，才最终敲定。

　　高琛踏进影院大厅，大厅里华丽的壁灯炫目耀眼，从影厅的顶部望远处看，隐约看到天边的最后一丝光芒在逐渐褪去。他看了看大厅的今日影单，没有发现什么感兴趣的电影，打算就这么找一部电影在露天放映厅过过瘾，才想起来露天放映厅只在周末才开放。

　　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电影了。

　　回想起在大学时期，每当遇到喜欢的导演上映新片，高琛一定会拉上几个舍友去影院看点映。那个时候，彻夜不归地在学校外面看电影是经常的事。

　　春天或者夏天的夜里，寝室到了关门的时候，和几个舍友到超市买几瓶罐装啤酒在学校里的小亭子长谈一宿，从国内电影聊到国外电影，从摄像聊到演员。

　　自从毕业之后，再也没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聚在一块聊电影了，更别说去看点映这回事，画图到凌晨2、3点的时候，身体已经负荷不了其它的活动，只想休息。

　　高琛找了大厅一侧的咖啡店面坐下，点了一杯黑咖啡。望着大门进进出出的人群，小小的啜了一口没有加糖的咖啡。

　　“当年，这个大门还是师父的创意……”

　　设计部的大圆桌上，年轻人在用直尺在做新方案的最后一次图稿测量，面对这一张10000比1比例的设计稿，他的瞳孔在发亮，双眼像是住进了一片星河的期盼。这一次测量结束后，就可以定稿制作电子效果图了。年轻人双手小心翼翼地量着，得到一个数据立即用笔记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你这个大门的比例，确定计算没问题？”一位身形提拔的中年男子从年轻人身后缓缓走来，手里拿着计算本和一把精美的木制圆尺。

　　“没问题，师父。”年轻人信心满满：“大门是影院的点睛之笔，当游客们在广场远处一看到大门是简欧风格式的双开玻璃门，上面还有那么一大块LED的显示屏，和整个玻璃穹顶相得益彰，简直就是后现代主义的欧式风格……还有……”

　　“每个来看电影的人难道都是学建筑的？他们能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风格？”没等年轻人说完，这位中年男子露出不满。

　　“师父……可是，单单这个门我就画了半年……”

　　“没有理由。”中年人双眼紧紧盯着桌上的图稿，那是一双锐利的眼睛。岁月的痕迹，使一些细纹开始慢慢吞没下垂的眼角，但丝毫不影响双眼如刀刻般锋利。“我说过的，建筑中最好的风格就是让别人看不出你设计的是什么风格。”

　　随后，中年人弯下腰在图稿上重新测量了一遍大门的数据，将测好的数据和运算后的公式写在年轻人的笔记旁边，语重心长地嘱咐到：“不管是画图、算数，还是做人，仔细、清楚、明白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项目负责人，没有那么好当，你想以后继续走下去，每个方面都要顾全，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师父的目光让人不能直视，年轻人一对上，仿佛快要灼伤他的双眼。

　　中年人说完话便离开了大厅，留下那只精美的木制圆尺以及数据和公式留了下来。年轻人迫不及待地把公式算了一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最严重的错误——年轻人反复思考了师父说的那句话，突然灵感一闪而过，把自己半年的成果擦掉后，画上了新的大门样式。

　　“要不是当时师父说了那番话，也不会有现在的大门吧。”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高琛喃喃道。

　　在那之后不久，高琛跟着师父又参加制作了几个不同类别的地产项目。一年半后，城市露天影院结项，正式营业时受到业内外的一致好评。随后高琛作为项目负责人主持设计了世纪商业城，虽然没有像露天影院受到全城那么高的关注，但也算证明了高琛在业内的实力。

　　不到半年，高琛的师父便宣布隐退，不再接受任何项目以及甲方公司的邀约，高琛也随之被天域挖走。

　　高琛至始至终认为，他师父的个性比他自己倔强要强得多，只不过在成家生子以后，才有所转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家后的师父眼里，天大地大不如建筑物大，建筑物大不如自己的家大。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师父一样呢？工作变得不在那么重要，对人说话时也变得和蔼可亲，让人亲近？高琛不只一次地这么想过。可是一遇上棘手的项目，立即打消了这个对他而言不正当的想法。

　　这一刻，坐在人来人往的影院大厅里，周围的人流涌动变得不那么重要，他又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今年是他毕业的第十三年了，除了事业不谈，他心里也有那么一丝渴望像师父一样，安定下来，组建一个圆满的家庭，带着妻儿四周游玩。

　　前天他还看到师父在朋友圈发的照片：和妻子、儿子去欧洲旅游.凡尔赛宫前的一家三口，笑容可掬，融洽和睦。回想起这些，高琛内心的火焰在进行着不知名的热烈燃烧。说得轻松，组建家庭的事又不是项目，经验老道也未必可以操作上手，更不是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