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不见》试望长安

7、矛盾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整个夏天都带着火气，郭嘉往往都是直接吵出来，看着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气自己，而诸葛亮倔起来不爱说话，平常就板着的脸更显阴沉，咬着嘴唇，像是非得咬出血来才算解恨！
　　这么不冷不热的僵着，就到了秋天，温度降下来了，心里的火气似乎也随着降下来，郭嘉又开始带着诸葛亮讲学，不过讲的大都是荀彧的来信！
　　关乎天下格局，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更何况他们这种心怀治世救世之心的人，但是两个人的矛盾似乎因此在扩大，郭嘉越来越严肃，诸葛亮也越来越沉默，郭嘉知道这是不赞同的表现，但是问起诸葛亮的想法时，他却从不多说！
　　郭嘉很清楚两个人的矛盾点在哪里，说简单点，不过汉室正统四个字，郭嘉发现，诸葛亮这小子，在这个问题上，比荀彧更固执，他甚至不接受迂回的方式，有着极为鲜明的自我坚持，甚至是一种几乎天真的理想主义！
　　诸葛亮也很清楚，但他没有半点想妥协的意思，他不责怪郭嘉的想法，但更不可能赞同！
　　最妙的是，这两个人都没有说服对方的打算，也许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入了冬，两人便去了荀府，今年情况并不好，荀彧更是早早来信说不回来，郭嘉在这里住了多年，就算荀彧不在，也没有半分不自在，不过两人的书信通的更勤了！
　　除夕夜，府里并不热闹，陈叔备了一桌菜，最后吃的却只有两个人，郭嘉拉着诸葛亮坐好，一人一杯酒！
　　来了！诸葛亮不自觉的挺直身子，他知道郭嘉一直有话想和自己说，这时候，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候！
　　“你别紧张啊！”郭嘉倒是笑了，他一手托腮，一手捏着杯子，轻轻晃晃，“年后吧，啊不，得等再暖和点，嘉，就要去找文若啦！”他轻笑，却不看人，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手指把弄了一下空杯子，终于抬头，直视诸葛亮的眼睛，“小亮，你呢？”
　　诸葛亮端坐在椅子上，他的双手甚至是放在腿上的，目光清亮，一点不带退缩的，“三年了，亮该回家了！”
　　“三年了啦！”郭嘉突然长叹，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来，伸手比划着，“你还记得吧，当时你惨兮兮的，哈哈，现在，你长的跟嘉一样高啦！”
　　诸葛亮笑不出来，他嘴唇紧紧的抿着，板着的脸在烛光下，有些阴沉，郭嘉扬起的嘴角慢慢落下，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大概是没有人能笑的出来的，诸葛亮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曹将军，不是可以复兴汉室的人！”
　　郭嘉先是一愣，突然明白这句话大概就是诸葛亮最后的妥协，他第一次开口劝自己，尽管是这样委婉的方式，“那又如何？”他发自内心的笑出来，“嘉认为，他是可以逐鹿天下的人，这就够了！”他犹豫了一下，补上了一句：“你就算不相信嘉，也可以试着相信文若，他的想法和你是···”
　　“别提他！”诸葛亮突然厉声打断，他死死的盯着郭嘉，眼底锐利的锋芒摄人心魄，郭嘉任由他看，一派坦然！
　　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这样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两人面前，像是无法跨越的沟壑！他们都尝试的委婉的方式来劝说，却没想到，即使是这样，这矛盾显露出的锋芒，已然伤人！
　　诸葛亮死死的咬着下唇，脸上的倔强和固执都那样显眼，他没法接着劝，都是聪明人，他相信自已说出一百个劝说，郭嘉也能找出一百零一个理由，就像，郭嘉也没有开口试图劝说自己一样！
　　“奉孝！”诸葛亮长长的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亮，一身所学，可以说，皆传自你，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亮无以为报，只能许诺，此生，绝不与你为敌！”
　　郭嘉抬头看他，目光柔和，带着三分无奈，三分疼惜，余下四分皆是了然，“小亮！”他声音软的不像话，“你不必这样，你没做错什么，你有你的坚持，帮不到嘉，你不用愧疚，不用，这样去赌自己的未来！”
　　诸葛亮不语，瞪着人的眼睛终于开始泛红，却死死咬住唇忍着，郭嘉开始无奈，然后仔细一看觉得不对劲，连忙起身伸手去抓诸葛亮的下巴，“松开，小孩儿，快松开！你自虐啊，都咬出血了！”
　　诸葛亮突然用力的抱住郭嘉，“郭奉孝，你会死，你会死的，亮没有赌！你一定会死的！”
　　郭嘉并没有生气，他轻抚着诸葛亮的背，声音隐隐约约带着点笑意，“小亮看出来了？”
　　诸葛亮低下头，脸埋在郭嘉的肩上，传出来的声音有点沉闷，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讽刺，“体弱，气虚，多病，你郭奉孝若能长命百岁，这世便没有该死的人了！”
　　“哈哈！”郭嘉笑出了声，他手抬起，揉了揉小孩儿的长发，“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必如此，以后若是碰到你认可的人了，就···”“亮不会的”诸葛亮的反驳来的很快，他支起身子，正视这郭嘉，眼眶虽红，却很郑重，“亮绝不会与奉孝为敌，奉孝不死，亮不出世！”
　　这听上去并不怎么吉利的话，却让郭嘉觉得心疼，他抬手蹭蹭诸葛亮的眼角，“小兔子！”又轻抚过他被咬破的嘴唇，“疼不疼啊？”
　　诸葛亮摇摇头，绷紧的神经放松，板着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突然显出几分孩子气，郭嘉看着笑笑，搞怪的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有东西想给你的，只是不知道该不该！”
　　“是什么？”诸葛亮惊讶，快三年了，这还是郭嘉第一次给他什么东西，郭嘉也没卖关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素绢，四四方方，不过手帕一般的大小，上面写着两个字：
　　孔明！
　　笔锋锐利而洒脱，字如其人，在郭嘉这，确实如此！
　　诸葛亮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明白过来，尤其那一个明字，和自己的名字有太明显的关系，“这是，奉孝给亮取得字么？”
　　郭嘉笑了笑，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合该家中长辈来取得，不过，嘉也算你师父吧，唔，就，嘉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个想了挺久，你就，以后也算给你家中长辈一个参考！”
　　诸葛亮捧着素绢，认认真真的把这两个他三岁就熟知的字看了又看，然后郑重叠好收进怀里，“谢谢奉孝！”
　　这番作为，反而让郭嘉更不好意思了，他抬手蹭蹭下巴的胡茬，又去拿桌上的酒杯，送到嘴边才发现是空的，偷偷瞄过去，却瞧见诸葛亮正冲着他笑呢，“别笑了！”他恼羞成怒，“红眼睛的咧嘴兔子，快吃饭吧你！”
　　或许这顿年夜饭的开始并不美好，但好歹有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诸葛亮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可能是两人过得最后一个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