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94、泰静儿大出风头，泰汉欢智对刁难

　　林逸远找来了静儿，向她问询。静儿却是一脸诧异，显然也很是不解，她甚至还在盘算，皇上如何才能再次笼络住林逸远。

　　林逸远却严肃起誓：“假如皇上能够不勉强汉欢，那么林逸远愿意一生忠于朝廷，有召必至，令行禁止。”

　　静儿眼睛一闪，笑道：“如何个不勉强？如果真的赐婚泰家小姐，太上皇也是一片好心，皇上怎好正面拒绝呢？”

　　“你说的有理，所以才来找你帮忙，而且对你来说，亦是成全你一番心愿。”

　　“这又如何说起？”

　　林逸远神秘笑道：“你与太子从小朝夕相伴，若是没有感情，我是不信的。至少，太子是离不开你的，不然怎会要你时刻跟随左右。”

　　静儿罕见红了脸，她嗔怒道：“好你个林逸远，消遣到了我头上！”

　　“别急，你且好好问问自己，这世间的姑娘，还有比你更体贴太子的吗？”

　　静儿沉默，眼睛却湿润了些“那又怎么样，我答应过贤妃，我一辈子要把太子先当成主子，其次才是看作亲弟弟。这世间好女子如此多，皇上又是一个注定要雨露均沾的人。体贴皇上是我的本分，至于其他，我这一辈子，是不可肖想的。”

　　林逸远笑道：“怎会呢，只要你改变一下身份，你便能够达成心愿了。”

　　静儿眨眨眼：“改变什么身份？”

　　“那就是，去成为泰府千金。明晚琼瑶池接受皇上恩典，大吉之日与皇上成婚。以你之名，登入史册。以你之心，护佑后宫。以你之资，母仪天下。”

　　静儿张大嘴，像是迟迟未能明白过来。这有些骇人听闻，不过这一套手段却是皇家常使的，外国使臣来朝求婚时，不常常派的都是赐封的公主么？可她终又些迟疑不定，皇上真是想要她的吗？她忽的没了自信。

　　“你若愿意，今晚你就是泰静儿，是皇上需要的皇后。”

　　这话就像是过于甜美的蜂蜜，直让静儿昏了头，竟然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她想，非常之想！假如她一开始就是泰府千金该有多好，没有亏欠过贤妃，更没有地位上的卑微。泰静儿，宰相之女，出身不凡，又与太子青梅竹马，情真意切，这简直是她梦里曾经所幻想过的人生。

　　就在此时，梦想成真了，人生似乎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一夜之间，泰府就多了一位千金，前来参会的大人们俱是一脸不可说的神情，抢破头想把自家闺女送进皇宫的人不禁对泰东渝有些恨意。泰汉欢身为京城第一闺秀，本就名声在外了，泰东渝仍不满意，还送来这么一个美不可言的“大女儿”，其心思媚上无疑了。

　　泰汉欢十分内敛，心里对这位认来的大姐却是非常感谢，为表感恩，她将静儿打扮的极为漂亮，就像是倒春寒时，绽放鹅黄的迎春花。泰静儿一登场，全场目光就全聚焦在她身上，不论是前边走着多少名门闺秀，后边又跟着多少风流女子，她一身鹅黄羽衣，广袖流云，眉间一抹翠微，肤色胜雪，顾盼神飞，像极了一位误入凡尘的仙女。

　　泰静儿踏乐曲而来，月色灯火当中，是最出色的一抹，既尊贵，亦灵动。

　　太上皇不禁看痴了，也听不见旁人非议，他只觉得：这个泰静儿，必是属于皇宫的人。

　　新皇眸色沉沉，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静儿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却莫名成了泰府千金，出现在这个该死的琼瑶宴上，还如此招摇，瞒他瞒的可真严实。

　　泰东渝在右边敬酒，对眯眯眼的太上皇请旨：“臣女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太上皇应允。”

　　太上皇像一只困了的老猫，懒洋洋回话：“是哪一个女儿啊？大的，小的，还是两个都有？”

　　泰东渝笑道：“当然是臣的大女儿了。就是方才台上鹅黄衣裳的那位，名叫泰静儿，她素来仰慕皇上英雄少年，得知有此机会，便苦练舞蹈，想要亲自为皇上表演一场。”

　　太上皇来了兴趣，就像闻着鱼腥味一样，笑道：“是这样，真是有心的好姑娘。原定今晚请宫娥们跳上一跳，想必泰府千金更能艳压群芳。”

　　皇上不禁皱眉，刚要阻止，却见泰静儿朝他嫣然一笑，皇上心不禁漏跳一拍，相伴十多年，静儿好似从来没这般对他笑过，静儿也从未这样的张扬耀眼，直让他眼里看不见世间第二位姑娘。

　　在台上，旁的颜色都已经暗淡。

　　泰静儿鹅黄羽衣，盈盈袅袅，露出一截月玉似的脖颈，如同阳春白雪。随着乐曲旋转起伏，广袖推远又婉转收回，细腰摇摆，极美的身段，她扬起手臂，一片金粉轰开。

　　在这清冷有余，烟火不足的琼瑶宴上，泰静儿如同照入枯山细流的一段光线，金光璀璨，令人耳目一新，顿感喜悦。

　　太上皇再昏庸，也不会夺了当今皇上看上的女子，他乐道：“我看泰静儿与皇上相当合适，一个灵动如莺，一个稳重如山，再说静儿对皇上的情义，想必这是上天安排好的姻缘啊！”

　　泰东渝暗笑太上皇糊涂，怎的平日常出现在眼皮子底下的人也认不出来，他笑道：“正是，老臣今晚还就真厚着脸皮，恳请皇上为静儿赐婚，满足她想要陪伴皇上的心意。”

　　太上皇侧头看了眼皇上，问道：“我看极好，皇上觉着呢？”

　　皇上倒是忽的明白了过来，前儿听说太上皇有意指婚泰汉欢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呢，今儿个主角却已经变成了泰静儿。他笑了笑，别有深意的对泰东渝说道：“想不到泰宰相辅佐朝政的本事一流，养女儿的本事也是一绝。朕忽的好奇，你这二女儿又是何般出彩的人物。”

　　他不是别的意思，单纯就是想要看一看，这一个不慕皇宫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之前之后都被静儿吸住了眼睛，倒无暇分心去看泰汉欢了。

　　可别人却不这么单纯的想，只听见不少抽气声，就连泰静儿脸色也随之暗沉下来，她悄无声息的退下台去，仿佛被抽去所有力量，连颜色也懒得鲜艳了。

　　泰汉欢也是一愣，原本这个计划进行的极为顺利，却不想皇上突然从中作梗，硬生生将她从一类沉默中挖掘出来。她脸色发白，她希望父亲能为她拦下这忽然来的祸事。

　　可事不随人愿，泰汉欢被唤上前面圣。皇上是什么意思，刚刚明明看静儿的时候目不转睛，此时却完全藏着对静儿的喜爱，莫名招惹泰汉欢，难道是看破泰家玩的花样了么？

　　如是看破，是打算问罪，还是什么？泰汉欢满腹疑窦，为了收敛，她不仅没有梳妆打扮，更是着了一身青袍，没有珠翠加身，毫无贵气可言，她也并不觉着，这个新皇见到她，能产生什么好印象。她只是极守礼仪，低垂着头，脸也看的不甚清晰。

　　“抬起头来。”一个像是染了锈的声音响起，是太上皇的话。

　　泰汉欢平静无波的抬起头，不卑不亢，虽然身为娇俏妙龄女子，装束却像个平凡家庭里的读书郎，若不是她生的不错，这一番老气横秋，便让她变老十岁。然而，上天对她别有恩赐，她这么一穿，混在人群里是不打眼，可单独出来细看，气质却是卓尔不群，也别有一番风韵，就像江南园林里的秀竹，沿着山坡将天空摇绿，修长挺拔，风格独具，耐看讨喜。

　　“皇上更喜欢这样的女子？”太上皇又懒懒说了，他大抵是不太受这类美人恩的。

　　皇上没正面回话，却只是问泰汉欢：“你何必这般委屈自己？难道天底下，就没有比林逸远更好的男子了么？”

　　泰汉欢眼波渐远，随即又收回神采，她这样回答：“一份喜欢若是全心全意，自然是看不见其他可能的欢喜。”

　　她是真的喜欢着林逸远，皇上深切感知了，她眼中刚刚的神采真是让人见之难忘，好像汪着一浒彩虹。皇上心头闪过一丝异样，忍不住蛊惑：“可你这份喜欢徒劳无功，当前就有一个机会，就问你愿不愿意放下这份喜欢，入宫当最尊贵的女人呢？”

　　泰汉欢一惊，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却是忽的明白这是皇上对她的试探，显然是与林逸远有关的，还好她及早明白了局势。她笑道：“小女只是一个凡人，没有如此的野心。难道皇上觉着，女子若是遭了男子的辜负，就一定要加倍的变强，报复回去么？”

　　皇上摇摇头，笑道：“不必。”

　　“既然如此，这个机会纵是难道，与我本心相去甚远，怕是辜负皇上的一番怜悯。反之，姐姐待您一番真情，皇上如若不好好珍惜，那便真是错过了大好芳华，让人唏嘘太匆匆，谢了春红。”

　　“你很有气节，也没说错。你姐姐确实讨我喜欢，你我也觉着不错。可你姐姐却仰慕我素久，你却不以为然。莫非你看不上我这新皇上？”

　　此言一出，如同投石入湖，一片涟漪泛开。

　　就连先皇也不禁咂舌，这姐妹共侍一夫的花样，居然从自家这么个正经的儿子嘴里说了出来，竟然听起来这般肖父。

　　泰东渝两片胡子飞起，恨不得之前在当太傅的时候，多揍几下这个混小子。

　　泰汉欢深深低下头去：“小女不敢，不过天底下强扭的瓜不甜，皇上该是明白的。”

　　皇上还欲再说，太上皇兴奋的打断：“我看不必再说了，皇上喜欢那便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更何况宫中寂寞，有你姐姐陪伴，亦是一桩美事。”

　　泰汉欢与泰东渝俱是震惊，无言以对。

　　皇上这晌良心归位，直觉玩过头了，他连忙对太上皇解释：“父皇，儿臣并非这个意思。儿臣见泰汉欢有隐士之风，便起了惜才之心。我觉着，奶奶恐怕会很喜欢她，不如就封她一个女官，教导宫中女眷知书达理吧。”这话来的突然，皇上本就胡诌，经不得细思，再匆匆补加一句“我只想娶静儿。”

　　泰东渝大松一口气，连忙拉住泰汉欢跪下，高呼：“多谢圣恩。”

　　这场闹剧，终是停歇了，可泰汉欢仍存着深深的忧虑，为什么还是与皇宫产生了纠缠呢？新皇的意思不明不白，既然只喜欢静儿，又何必将她束着，难道真是因为她“瞧不上”他吗？可天底下哪有这般霸道的人，竟是连喜欢，也要统统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