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62、故人往事叹如烟，心唯赠予尔成土

　　韩庄在床前的灯下，琐碎讲起他父亲韩瑞。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故事了，那些年轻人现在大多也都两鬓斑白，目光浑浊，送别了许多有交情的朋友。

　　韩瑞孤苦伶仃，身世悲惨，如果不是宋家抚养他、倾尽全力栽培他，他现在定是朱门之外忍饥挨饿的地痞流氓，不可能成为威震江湖的武林霸主。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恩将仇报，为了权势害死宋重山，可无人知晓他从小就喜欢宋重山，甘愿为了宋重山肝脑涂地。

　　宋重山无意于他，他大方祝福宋重山的婚姻，又假装正常的娶妻生子。他为了宋重山，隐忍克制到这样的程度。唯独一次，他迷失本心，可这一次，偏偏出了意外，没有保护好宋重山成为他一辈子的伤心事。

　　宋重山与妻子去扬州的前一晚，他看着圆满的月亮嫉妒到发狂，他权势已经到达了巅峰，他想为所欲为。他让自己妻子出面邀请宋重山到韩家饮酒，宋重山拒绝不了，只好应了。

　　宋重山心中知晓他的爱慕，他只当韩瑞把亲情错当成爱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可以一笑了之。自韩瑞成亲后，本以为大家都释然的宋重山坦然喝下他加了□□的酒。韩瑞原就想要霸王硬上弓，将宋重山禁在韩家。可他只听宋重山说了这样的话，他就不忍心了。

　　宋重山醉眼迷离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爱我的发妻，你我都有各自的家庭。你在我心中，和我亲人一样。我一直对你抱有歉意，你代我被迫习武，争名夺利。我将责任全部推脱给你，苦了你啊。

　　韩瑞心中恸然，再也没有办法去强迫宋重山，这个他从小呵护到大的人啊，哪是他可以去糟践的。韩瑞给宋重山喂下解药，狠心把宋重山放回宋宅。

　　这是他这一辈子最艰难的决定，也是他最后悔的决定，他不只数百次设想，是不是，他强行留下了宋重山，宋重山就不会惨死。

　　他从没料到自己忠心耿耿的心腹，荔浦成竟会枉顾他的命令，背着他，对宋重山一家痛下杀手。待他收到急报时，他怒急，下令将荔浦成腰斩，抛尸荒野。他夙夜驰骋，却连宋重山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到时，只见宋重山满身血迹的抱着妻子，十指相扣，两人胸口被刺刀穿了个通透。不容他想，毫无内力的宋重山死前经受了怎样残忍的折磨。韩瑞目眦欲裂，头冒青筋，心若被践踏到了碎石上，他想抱一下宋重山，却不想宋重山僵硬到死都放不下他的妻子。

　　韩瑞无奈，为宋重山擦净面部血渍，看着那熟悉的脸，即使遭受痛苦，抱着他心爱的女子，嘴角那抹笑，幸福恬淡的表情，也是宋重山从未表现在韩瑞面前的样子。

　　韩瑞那时候就已经明白，爱情是抵上时间也换不来的，他终究不是宋重山心尖痣，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宋重山走向他的爱人，离他越来越远。

　　他收养宋清，是因为宋家已经没了人，他现在唯一能补偿宋重山的，便是为他将宋清养大成人，捧上高处。

　　宋清和宋重山一样，对韩瑞有亲近感，君子谦谦模样和他的爹小时候简直像极，面容却带着他母亲的柔和细腻。宋清叫他韩伯父，可他一看见宋清的脸，心里就难受的欲流血。他对宋清冷淡，却不曾亏待，知他天赋极高，便不时指点他去攻坚克难，再也不允，他像他父亲那样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杀。

　　宋清为他爹争气，天才没有辜负，只是不愿意承担家族寄予的责任，韩瑞既然允许宋重山放下，自然也给了宋清相等的自由。

　　这些往事如果不是韩瑞亲口对韩庄诉说，恐怕也就随着宋重山一起消失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