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63、柏松寒答应下山，万古春即在眼前

　　韩庄压抑着背过身去，原本闭着眼的柏松寒恰好睁眼看他，韩庄接着说：“我真后悔。”

　　柏松寒听了他的话，算看明白韩庄是孤独的，被伤害了，嘴上不提，敏感，又不够聪明，笨拙而偏执的走在人世间。柏松寒觉得人生太苦，做了一辈子好人，遭遇到的好人却极少，或许晓风那样极好的人，他遇到就得花掉一生的人品。他苦道：“你长大了，你应该明白，你娘说的也不对，人的心绝不会小到只容的下一个人。”

　　韩庄鼻头一酸，他以为冷漠的父亲绝不会关心他，结果在他惹下大祸之后，愿意饶恕他的，他父亲才是第一个。他以为自己很有想法，到头来发现太多只是自以为是。他悔过自新是为了自己，所有的目标和动力却都是有关柏松寒。他现在才知道，自私自利的人永远不会有安全感，倾尽全力付出反而能够圆满自己。相比柏松寒给他的，他还是亏欠太多了，他埋头在柏松寒臂膀前，哽咽开口：“就当再发一次慈悲，救救我吧，你不要死。”

　　一滴泪洒在柏松寒的手上，他费力的抬手，轻轻拍了拍韩庄，长叹一口气，道：“那就这样吧，从今以后，你要陪我做个好人，就连心情，也得需是好的。”

　　韩庄重重点头，边哭边笑，道：“嗯，我不做坏人了，做坏人真的一点都不开心。”

　　柏松寒做好事做多了，早知道帮助别人可以让自己得到快乐，却不知宽恕别人原来真的就是在宽恕自己。他努力提起嘴角，想要找回从前的感觉，却不是很满意，他现在的快乐总有一点苦涩。

　　韩庄擦掉眼泪，试探：“不如，我们明日就下山吧？”柏松寒没有仇家，走到哪都很受欢迎，或许人多，他会更加开心一点。

　　柏松寒道：“好，不过得先去周家看看。”

　　柏松寒受伤太重，其中治疗的周折，要多谢谭放安排妥当，二位神医也还留在周家，他既然要离开，自然要先去给几位恩人告辞。

　　韩庄喜上眉梢，他内心的喜悦无法言表，只是不停道：“太好了。”

　　柏松寒眸色一深，韩庄如今对他体贴入微，他活下去的念头竟是源自韩庄，光是想想，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此后的人生，是要教导韩庄做个好人。

　　柏松寒忽的想起周家的情形，便问：“王家兄弟还在周家吗？”

　　谭放回到周家妥善了结了周老爷子的后事，要不是苦于周家其他人还不让他离开，他早就和王振远去漠北了。

　　韩庄点头，道：“在，一直都在，听说王翡还跟周家幺女订婚了。”

　　“周家幺女？是那个自幼眼疾的姑娘吗？”柏松寒暗想既然王翡能与周家结亲，那么谭放等二人婚事结束必能顺利离开了。

　　韩庄顾及柏松寒也有眼疾，故而特意没提，没想到柏松寒竟是知道，他有些发愣，点头不语。

　　“我记得她，小姑娘人挺善良，我病的时候，她总给我送花，这次回去，我得回送她一个礼物。”

　　“好，我们明天下山就去买。”韩庄腹诽一个瞎子丫头还知道送花给受伤的过客，如今又是折腾到了金龟婿，就凭这小姑娘是周家的人，她善不善良不知道，手段就十分厉害。

　　周家又是热闹，柏松寒记得他在这里借住的日子，这些兄弟姐妹们就没一天消停过，许是周老爷子遗产没分均匀，落得一大家子后代不安生。

　　“吧啦!”隔壁房间里又是哪位少爷小姐摔古董花瓶撒气了，几个丫鬟红着眼睛委委屈屈的跑了出来。

　　韩庄赶紧将柏松寒护在身旁，摸摸鼻子，忽的想起自己以前好像也是这样，还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侍女眼睛总是红的。他吐槽：不过半年而已，周家如今连个看门都没有。如若不是周家高手如云，这百年周家恐怕也就成杂草横生的荒郊野地了。

　　这话虽有些奚落之意，但却不假，堂堂武林世家二把手周家，老头子走后，竟然就成了这个场景。

　　柏松寒眼覆蓝巾，冷冷道：“后生不肖！”

　　韩庄只听这一句骂，脊椎骨都带过一串电似的，说不清的羞愧，还隐约有些轻松，可总算骂的不是他了。

　　闻声走来一个玉面公子，神采飞扬，见着他们，喜上眉梢：“呀，二位来的巧，明儿摆我王翡的定亲喜宴，你们可得多喝几杯酒。”

　　韩庄不善与人交际，只是配合的点了头，替柏松寒拒绝道：“他体寒，还不能喝酒。”

　　王翡撇了眼二人紧拉着的手，嬉笑道：“那也成，不过你要替他喝他的份。”

　　柏松寒问：“我带了礼物给周小姐，不知现在方便见她吗？”

　　王翡大方一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跟我来，紫苏跟我提过你们，说明天要不要上山请你们来，正迟疑呢，你们来了，这下她一定特别开心。”

　　韩庄特意问：“你和周紫苏这么快，莫非是联姻？”据他所知，周家喜用联姻的方式巩固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一如之前嫁入天下第一庄名剑山庄的周安意。

　　王翡挑眉，得意道：“怎会，我们两情相悦，郎可娶，女待嫁，好事就成了。”他大哥与谭放好不容易在一起，他又总算遇上了喜欢的人，还不得赶紧动作。

　　柏松寒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祝贺你们。”

　　王翡拍拍胸口，道：“嗯，我一定会珍惜紫苏，永远不离开她。”

　　韩庄嫌他多嘴，赶紧打量柏松寒脸色，见没有异常才松口气。

　　王翡说着说着来劲，讲起二人相爱的故事。他在花园认识周紫苏，小姑娘眼覆白纱头戴花环，仙女似的朝他笑，他堂堂王家二少，竟是一眼沦陷了，此后不知花费多少心思在周紫苏身上，说为了她废寝忘食也不为过。好在周紫苏也吃他这些付出，让他心想事成。

　　韩庄瞥了眼幸福到冒泡的王翡，护着柏松寒离他远了些，低声道：“到了，小心门槛。”

　　王翡跑进去往周紫苏脸上亲了一口，乐道：“我的妻，你猜猜是谁来了？”

　　周紫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她双眼虽然不能看，但听觉却很敏锐，她对王翡笑了笑，惊喜道：“是柏松寒大哥来了吗？”

　　王翡又亲了她一口，笑嘻嘻：“我的妻，你可真聪明。”

　　韩庄嘴角抽搐，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王翡在占周紫苏便宜。

　　柏松寒微笑道：“正是在下。”

　　周紫苏连忙起身，紧张道：“柏大哥的眼睛还未好么？请快来这儿坐下。”她起先听到韩庄的提示，便料想如此。

　　柏松寒依言落座，周紫苏亲自要为他倒茶，王翡抢了先，取了茶杯还没倒茶，就听韩庄道：“我来。”

　　周紫苏笑道：“想必柏大哥身体大好，是韩兄照顾周到，凡事亲力亲为的缘故。”

　　韩庄听了不但不高兴，反而有些恼怒，这里谁不知道是他害得柏松寒，在这儿特意提他照顾柏松寒算什么？

　　柏松寒轻拍韩庄的手，对周紫苏道：“我受伤的时候，你有心为我解闷，你明天定亲，我只有这个，还望笑纳。”他从衣内取出一块方巾，交给王翡。

　　周紫苏轻轻摸到那块方巾，笑道：“是什么啊？一定是美丽的东西，翡哥，帮我戴上瞧瞧吧。”

　　韩庄垂下眼眸，他记得，那样的颈坠是晓风仙子最爱的样式。

　　王翡称赞道：“真好看，柏大哥有心了。”

　　周紫苏笑着提醒：“你们怕还没有见乔大夫他们，身体恢复最要紧，翡哥，你带他们去吧。”

　　王翡哪里不从，即起身道：“我的妻说的有理，两位大夫都在西院，我大哥大嫂应该也在，大家正好聚一聚。”

　　韩庄听他一口一个“我的妻”真是快烦死了，王翡出门前又特意对周紫苏身边一个负剑侍女道：“素梅，你好生照看你家主子。”

　　素梅不卑不亢的应下了，脸上略有一丝不耐。

　　几人走到西院墙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还未到门口，听里面一人狂傲道：“我让你半边马车，又让你先走三步，你还输，今天的被窝给我暖好了!”

　　又有一人轻笑：“唐前辈，您又被乔前辈戏弄了。”

　　“愿赌服输啊，唐大师傅。”王翡走进院子打趣，他称呼唐玄可是跟乔杉学的。

　　院子里唐玄与乔杉正在对弈象棋，面对面坐在竹椅上，谭放坐在唐玄旁边观棋不语，表情却很是丰富，王振玉树临风的立在一旁，手里哔叽吧啦个不停，原他在为谭放和乔杉剥瓜子花生。

　　谭放率先见到柏松寒，惊喜道：“柏大侠来了，身体大好了吧？”

　　乔杉抛下象棋，眯着眼睛打量柏松寒，他啧了一声，问唐玄：“唐大师傅觉得怎样哦？”

　　唐玄只是间隙一抬头看了柏松寒一眼，就一直低头码棋，没疑问，他又输了!“快好了，眼睛难。”唐玄不得不承认，他当初还强烈反对韩庄照顾柏松寒来着，没成想柏松寒现在的心病居然好了，只可惜一双宁静的眼睛坏了回不来。

　　乔杉笑眯眯招手道：“韩小儿，你照顾的蛮好，只差一味药，你柏大哥就可以痊愈了。”

　　韩庄惊喜若狂，觉得不枉此行，连问：“真的？是什么？我现在就去取来。”

　　唐玄摇了摇头，指天道：“现在还不成，你们得等，那药没那么容易找到。”

　　乔杉解释道：“万古春，你光凭一个人，怕是取不了。”

　　韩庄瞪大眼睛与谭放对视，几步跨过去，抓住谭放的手臂问：“你们摘过万古春，麻烦告诉我，要怎么才能……”

　　谭放打断他，笑道：“我还有一朵万古春，刚好能够给柏大侠用。”

　　王振护住谭放，他腰上缠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鞭子，看上去气势凌人，他冷道：“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一株。”

　　韩庄早年被谭放一掌重伤，算有些过节，要承他们二位的恩却并非那么容易。他吃惊的看着王振腰间的金鞭，道：“这是霹雳鞭！”他知谭放与李滔交情甚好，却不知王振又怎么与隐匿壁垒关的李滔成了师徒，甚至继承了至宝霹雳鞭。

　　谭放知道韩庄心思，正色道：“你的那一株我们已经给过了，现在可不是再给你，而是给柏大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