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60、宋清局誓三不朽，极星功法破摇光

　　屋顶乌黑的瓦面上坐着一个极清冷的人，他就像一只凤凰，只落在高处，独拥万里孤寂。

　　这一年来，如同这个人所期盼的一样，宋清无声无息的陨落，他声势浩大的崛起。浮屠塔殊战和尚、淮南螟蛉子、漠北沙蜚皆惨死于他手。江湖侠客的挑战，他从不拒绝，屡战屡胜，成了继宋清以来第二个从无败绩的天才。

　　离恨之名，天下皆知。他如今不仅是雁归楼的主人，更是接连暗杀武林百人榜前五名而称霸武林的第一人，连韩瑞都不能再提宋清之天赋比离恨要高。

　　韩瑞和其他人自然不知道，也不会在意，崔书升却知晓内幕也在意的很。

　　殊战和尚、螟蛉子、沙蜚这三人随便领出一个就是三十年的江湖传奇，不说他们吼一吼，天下抖三抖，光看他们门派如今之显赫，若要解决他们，非得考虑日后三大门派的力量。离恨是有这么大的胆，他专长暗杀，却是依靠吞灵丹的力量才得手。

　　崔书升惋惜，除了欢好的时候，离恨一直没有多少人情味，如今显然也不能离他太近。崔书升把信扔给他，轻笑道：“林逸远走了，你想利用他逼一把宋清，怕是失算了。”

　　离恨双指夹住信封，只磨蹭了两下，他干哑的声音像凭空飘出来的，很有自信的样子。

　　“宋清两个月后一定会找我决斗。”

　　离恨从半年之前就开始服用云婆婆制好的吞灵丹，他清贵的嗓音都变干哑了。

　　崔书升着实恼怒，吞灵丹本就是道家秘药，日日服用，人身体怎么承受得住。他呵道：“你只有吃吞灵丹才能打败散功的宋清吗？”

　　离恨平静道：“我不知道。”他把宋清当成真的对手，自然不敢懈怠，复仇的快感总得慢慢放下自己的痛苦，压低敌人脖颈上的利刃。延迟满足自己的欲望，才能换取最大的快乐。

　　崔书升恨恨地道：“宋清根本毫无进展，十年之内都用不着担心他会打败你。倒是周家，你的计谋真的失败了。柏松寒现在跟韩庄小子亲近的很，又哪里报复得了韩家。”

　　离恨之前以为困住了宋清，韩家、周家就必会自我毁灭，结果却大不一样。他冷冷看了崔书升一眼，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什么都不说，甩袖而去，身形鬼魅，闪现在高楼之上，消失在云霄之巅。

　　崔书升知道离恨刚刚一眼的含义，把着扇子摇头，喃道：“还有两个月，宋清，周家和韩家上下的性命，就看你的了。”

　　两个月有多久？就算宋清没有散功，他要打败现在的离恨也是难事，更别说宋清现在毫无内力。

　　离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飞花巷，他立在树尖。凭他现在的内力，绝无人能够发现他突然到来。如他所料，这人毫无反应闭目养神，他给这人唯一一把利器依旧锈迹斑斑的斜插在门口，仿佛这人从来都没用过一样。他忽的嘲讽道：“还没有用吗？”

　　树下的人衣袍都没有掀动一点，丝毫不为所动，波澜不惊的模样，高傲一如往常。

　　离恨轻轻落在他身前，眉头一皱，敏锐地盯着他的手腕——出现了一些红晕。离恨眼神瞬间变为锐利，他忽的一掌劈了过去，直冲宋清胸口。这一掌带了他八成的功力，极快。可也中规中矩，容易躲开，即使躲不开，也就去了半条命，死不了。可如果他躲开了，他就必死无疑了。离恨料想树下的人就算在伪装，在这么突然的攻击面前，为了保命，他一定会下意识露出马脚。

　　然而，宋清只是被他强大的内力击倒，瘫在树上吐着鲜血，动弹不得，一副弱者的模样。

　　离恨狂傲的笑了，之前的疑虑，这时候算是打消干净。干哑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魔鬼，他眉目梢处含着冰冷，讥讽：“算我高看你了，你也不过平庸之辈。”他当宋清可以在这样的情境下站起来的，可这确实是他以为，宋清不是他，他才是天才。他轻蔑的将信扔到宋清身上，再不屑多浪费一秒在这里，他身形明明已经消失，声音却还在飞花巷响着。

　　“还有两个月，我就要动手了，如想见他，哼，好自为之。”

　　宋清等他离去，神情猛地一变。如他所料，离恨果真带了林逸远的信件，不枉他冒死封住自己的穴位，以求松懈离恨的警惕。

　　宋清挣脱开自己点的穴位，抹掉唇角的鲜血，又仔细将手上的污垢洗净，才走进房内。他微微颤抖，小心将信件在灯火下打开，他轻轻抚摸这张信纸，仿佛透过它，就能触摸到林逸远的指尖，拥他入怀。

　　“婚期将至，赴宴否”林逸远红着眼问，许久没见，他的温度接近灯火。

　　宋清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幻觉，他眼底有些发青，上前抱着他，轻轻道：“我会去的，一定。”他手腕处开始发热，不知是血渍还是别的，竟是形成一个殷红的点，在烛火下，衬着宋清白皙的肤色，如同宝石耀眼。

　　红珊瑚从黑暗处悄悄走出来，她广袖一拂，那张信纸就到了她手里。她亲眼看见离恨羞辱他，可他为了这张纸，竟是什么都不管了。她不想宋清毁了自己，但她知道，宋清总是因为那个人的一切而癫狂。

　　宋清脸色惨白，喝道：“把他还给我。”他只觉得，林逸远又被人带走。一年了，他清楚的，自己最想的，不过仅仅是想陪着林逸远。

　　红珊瑚读罢上边的字，不忍道：“他这么狠心，你又何必逼自己在受重伤的时候晋升？”

　　宋清重复：“把他还给我。”

　　红珊瑚灵巧手指如抚琴而过，其上缠着的七颗小金铃铛发出清脆响声。她破解了宋清的幻觉，提醒道：“入我极星门，心无旁杂念。你已经练出摇光，七星聚格局，指日可待，届时离恨绝非你的对手。假若你为了眼前的琐事，再废自己的修为，我就撕了这信，回交州去，再也不见你。”

　　宋清眼中浮现清明，他伸出手，盯着手腕那处红点，平静道：“还要多久？”

　　红珊瑚将信收入袋中，她看着宋清无助的坐在草堆上，极为不忍。她知道自己遇见过这样一个人，他从云端狠狠摔入尘土，几乎粉身碎骨、狗血淋头，还能平静如深潭，时刻无比强大一般，天生的自信似乎让他从不畏惧。可到了某些时候，一如现在，这个人偏偏又如同脆弱无比而形态优美的玉器，直愣愣的目视前方，神色悲哀，而她从来都猜不到他在悼亡什么。

　　红珊瑚看向别处，冷道：“你尽管再这样逼自己，没到玉衡，你就在幻觉当中经脉尽裂了。极星功法本就极难修炼，一草一木皆是启动幻境之物，参不透大千世界是人之常情。你筑基仅用了半年，已是神速。如今你突破了摇光，我知道你天赋非凡，三年，你再给自己三年的时间，不行吗？”

　　宋清淡淡道：“既然还没有人练成极星功法，你又如何算正确的修炼时间。”

　　红珊瑚咬牙切齿：“无尾他哥哥修炼极星功法二十多年，光在开阳就停留三年，就算你天赋超然，也不能取代其中需要付出的耐心与毅力。”

　　宋清只是垂眸道：“只要练出天玑，我的功力就能恢复，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相传，极星功法包含宇宙奥秘，是一门直通天地人的奇异秘术，以北斗七星之势作为等级的跃迁方向，分别是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

　　红珊瑚说修炼出摇光即可窥探未来，修炼出玉衡即可穿梭立墙，修炼出天玑即可重塑筋骨再至巅峰，修炼出天枢即可长生不死。

　　显然还没有谁修炼出天枢，据红珊瑚所言，于此门功法修为最强的也止步于玉衡了。

　　考虑难度，每一颗星都给足十年去突破，让一个刚出生的天才去修炼，那等他到达天枢，也得是古稀之年。

　　红珊瑚皱眉道：“可你也只有两个月！”

　　宋清走出幻觉，面如沉水，他将手里的信封燃了一角，火光照亮他坚定的眼，里面似乎也燃烧着他的势在必得。

　　红珊瑚心里苦涩不已，她离去时，在门口停顿一下，背着宋清，不知表情，只是说着“愿你顺利”这样的话。

　　宋清背对着她，没有回答，但他不得不承认，让他再次站起来的人，是红珊瑚，一次次把他从幻觉里拉出来的，也是红珊瑚。

　　红珊瑚摇了摇铃铛，假装宋清刚刚又进入幻觉没有回复她，她爽快道：“练成之日，提酒来见我。”

　　宋清从来都不缺耐力与毅力，他在火下打坐，眼下的青黑似乎又有加重的趋势，但往日专注力极强的他，今晚似乎总是听到女子柔弱的啜泣声，声音虽小，但他知道，并不远，就在屋顶。

　　红珊瑚怎敢离开，她手上的铃铛是救宋清离开幻觉的唯一法器，她即是唯一能救宋清的人。

　　宋清无息地睁开眼，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无声说道：还得再等等。

　　林逸远的三不朽，立德，立言，立功。饶是立言不用担心，盛世太平可没有多少机会去让他实现立德立功，今年普天下都是大丰收，流民数量绝不会继续增加。在他婚后，去全心全意守护一个人了，立功许是又得五年了。

　　把另一个人即将腐朽的命运强行拉回正轨发光发亮，不是神，谁能够有这样的本事？

　　宋清曾经午夜梦回，无数次构想三不朽要怎样实现，他这样的热切想要实现林逸远的梦，导致他朦朦胧胧间，甚至能够预测到未来发生在林逸远身上的事，凭他对林逸远的了解，刨去那些他放弃的选择，那就是林逸远通往三不朽唯一的路径，他发誓自己已经能够了然于心。

　　所幸，离恨高傲的将他的部署托盘而出时，宋清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将林逸远的那条遥远之路嫁接在自己生命的高度上。

　　宋清可以付诸一切，惟愿林逸远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