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3、林逸远起娶偶意，江湖片影浮过眼

　　待到了正厅，松子递上一杯碧螺春，让他静等，他这就去请老爷前来。

　　林逸远看着庭院幽深，便静着发了会呆。

　　忽的听见一少女的笑声从左侧走廊传来，声音悦耳动听，宛如流水。他细听之下，少女坦率无做作说道:“那位就是爹爹昨天说道的天赋极佳的林逸远吗？看起来倒和爹爹一样泛着傻气。”

　　背后说别人坏话可不好，尤其是这话还被别人听见。

　　这样的话，委实不该是松子口中那个泰家千金应该说的，思考之下，便知泰家小姐心中对他怕是有些怨恼——上门的烦人精。

　　林逸远对她倒是有了些估摸，这泰家小姐铁定是个有心气的。

　　林逸远没有抬头观望，而是继续保持一副出神模样，免得到时候几人尴尬。

　　接着泰东渝那耳熟的声音便传来：“籽儿，你莫瞎说，林逸远可机灵呢，你看见他给我送的那本书没？一般人能想到要送书吗？还送了那不凡的孤本，妙哉，妙啊。”

　　林逸远心中嗤笑，对这父女二人颇有些无奈。

　　那少女欢快的笑着说：“这就是和爹爹一样泛着傻气麽。”

　　林逸远挑眉，纯当没听见。心里仍是抽了抽，经不住这番看女婿的架势。他接着谦逊起身，面上文静，鞠躬道：“见过泰宰相。”

　　泰东渝微笑扶起林逸远，他闲居在家，便着一宽松儒袍，不像是朝堂的二把手，却是和教书先生一般，尤其这时候他面色红润，安乐福禄，挽着小女儿的手，随和极了。

　　林逸远一晃眼，便看见一位身着橙色衣裳的美丽少女。她眉目秀丽，不知愁色，皮肤细腻光洁，最为传神的数那一双水灵眼睛，竟好像要汪着一弧彩虹。林逸远确实阅美女无数，却从未见过谁有一双这样漂亮的眼睛。没想到泰东渝还能生下这么漂亮的闺女，怪不得别人都羡慕不已了。

　　泰东渝见林逸远看向自家宝贝，便颇为得意道：“籽儿，来，这是林逸远。你该唤其逸远哥。涤生，这是我家小女，名唤汉欢，小名籽儿。”

　　橙色衣裳的少女表面乖巧，但委实不是这般实在，她明眸一闪狡黠，嘴角上扬，直呼道：“汉欢见过林哥哥。”

　　泰东渝无奈笑道：“你啊，还说长大了，一样的顽皮。”

　　泰汉欢挽着泰东渝撒娇道：“对啊，没有长大，你就可别让我嫁出去了。”

　　这么可就说着了她的心思，到头来林逸远和泰汉欢都知道泰东渝的想法了，泰东渝也笑了。

　　林逸远一笑，这泰汉欢是一个真性情的人。

　　泰东渝摸摸胡须悠悠道：“那可怎么成，你老了，怕还是要怨我。老夫我怎可误你终生大事？籽儿你素来喜欢论道理，那看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飞扬时，岂非不是蒲公英的骄傲，它的后代也有自己的人生。做人也如同那些草木，能够傲立霜雪，不畏雷雨，安寨与那些个自己认为温暖可靠的地方。你啊，可不要害羞，人之常情罢了。涤生啊，你可别笑她。”

　　这一番话，泰汉欢倒是没有回答，显然是心里认可，但又因为她爹一句"误了终生大事"而暗暗生气。

　　林逸远思索片刻便道：“汉欢真性情，可谓孝顺，泰宰相得此女，不怪乎羡煞旁人。世俗但知理为情之范，孰知情为理之维乎？待到汉欢心中有所情，便自然会有其得所。自然不必因为年龄或者旁人而改变自己的心。”

　　泰汉欢喃喃道：“世俗但知理为情之范，孰知情为理之维乎？”她眼中泛出奇异的力量，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竟是定定地看着林逸远，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

　　林逸远也同样直视着看她，心中觉得这个女子倒也真诚可爱，眼睛很是漂亮。

　　互相欣赏的男女很容易走到一起，两人仿佛灵魂某处契合了一般，顿时情根在心中萌芽，再也没有比这个时刻更让人心动了。

　　泰东渝心道：呀，刚刚还说一辈子不离开老头子我呢。看着丫头被这小子迷得，罢，只要籽儿喜欢，而且老朽我看的顺眼就成。他便向松子使个眼色，松子自然回应道：“老爷，小姐，林公子，晚饭准备好了，请这边来。”

　　泰汉欢惊醒，红着脸到了前头呐呐道：“我去看准备了什么菜色，逸远哥，你可有喜好的家乡菜，我可要叫他们准备。”

　　林逸远微笑：“多谢籽儿美意，来到京都一年有余，我的口味反而更适应了这边，我一向喜欢清淡的饮食。”

　　泰汉欢一笑：“我也喜欢清淡呢，颇喜欢你送的糕点......”

　　泰东渝在后边摇摇头，看着他俩越走越近，越谈越欢，直道心中酸甜，我的宝贝闺女可留不久咯。

　　之后，林逸远来宰相府可勤快，表面是来找泰东渝请教问题，可宰相府的人都知道这林公子变着花样给小姐送甜糕，在老爷书房待不过半个时辰，便和小姐赏花绘画，吟诗作对，共读史书......

　　林逸远和这泰汉欢确实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相处短短一个月，便是两两相看不厌，彼此情衷。

　　一日，林逸远正听泰汉欢弹奏碧瑶琴，琴声，婉转悠扬，不像一般琴声带有苦涩之意，而是如同一杯葡萄美酒，甘美非常。但又柔中带刚，情中融理，真切美好。林逸远心中欢喜，看着泰汉欢情不自禁道：“虽琴声有几处突兀，然有一字过人，曰真。”

　　泰汉欢笑道："真心诚意，万事皆灵。"

　　“籽儿你在我心中便如那雨后彩虹，清丽脱俗。”少年说罢，竟大胆凑向泰汉欢，轻轻吻在她的眼睛上，手也握住她的手，抚琴之手。

　　泰汉欢红着脸闭着眼，也喃喃道：“你在我心中便是自由无羁的风，我便是那蒲公英种子，希望随着你浪迹天涯，无畏风雨。”

　　林逸远离开些许，看着泰汉欢的眼睛，笑道：“我可这么不让你安心？怎么会忍心带你浪迹天涯。但我听了，却极为欢喜的。”他说完便抱住了泰汉欢，二人倒是越发亲密，情深意切。

　　泰汉欢如此聪慧，竟是伤感道：“你是那扶摇直上的大鹏，心中有着无限的自由，我怎会做束缚你的枷锁。我只是希望，你在获得理想的自由后，仍挂牵我这处彩虹。我要住进你的这里，即使我们□□分离，但我们的心永远相依偎着。”说完，用手指着林逸远的心口处，她果然是蕙质兰心般的女子，只让爱慕自由的林逸远都不舍离开。

　　林逸远握住泰汉欢的手，果断的放置在他的心口处，只听见他说：“你已经住进来了，你静静听，我的心在说，这里有你。”泰汉欢也定定的看着他，却一言未发。

　　情到深处，总会怀疑二人的情是不是一样的忠贞不渝。

　　林逸远定定的看住泰汉欢，举起三指，穆然道：“我林涤生在此立下誓言，我此生绝不负籽儿，若有违叛，当......”

　　泰汉欢忙掩住他的嘴，又欢喜有佯怒道：“既然我知道了你心中有我，为何还下毒誓，难道觉得我不相信你吗？”

　　林逸远欢乐的抱起泰汉欢，在亭中跑动，边跑边说：“泰汉欢，好籽儿，你可愿意嫁我？”

　　泰汉欢抿嘴偷乐，将头靠在林逸远的胸前，呐呐道:“求之不得……”

　　林逸远却是调侃，大声喊道：“林逸远没听见。”

　　泰汉欢在林逸远胸口一锤，索性也大声回答道：“泰汉欢愿意，而且非林逸远不嫁。”

　　林逸远脑海有一个清楚的声音，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完整了，这一生，你的灵魂伴侣就在眼前!

　　王翡这日早早就在林逸远院门口守着，纳闷了：这小子最近怎么神出鬼没。他听下人说这林探花每日回家便一副甜蜜到不行的表情，纷纷猜测他有什么喜事不成？

　　林逸远老远就看见王翡那风流浪子穿着一袭白衣，故作惆怅的看天，怕是又在想着哪家姑娘。不料，那浪子一抬头看见了一身青衣的林远远，眼睛里居然泛出了绿绿的光。

　　王翡猛地朝林逸远身上一靠，勾着林逸远的肩就进了院子，还一边酸酸盘问道：“许久不见林弟了，不知林弟最近有何喜事啊，看着眉眼鼻梢透出来喜气的光，想来是哪位红颜知己给细细滋润了不成？”

　　林逸远就差白眼一翻了，心暗道：老流氓。表面仍闲闲道：“临近中秋佳节，自然得喜气些。”

　　王翡不信，架出林逸远娘亲：“林弟，我这可是关心你，伯母昨日差人送的书信可是要我多多催促你，早日成亲呢，我看我今日就可回伯母，说林弟近日沉迷美人，估计好事将近，不用劳心。林弟你说怎样？”

　　林逸远瞬间转身忙为王翡倒了一杯热茶，亲热道：“王兄你乃我好大哥，此事就不瞒你了。我确实喜欢上一女子，但今年我在京都的住宅都未曾打点好，怕有些委屈她。待明年中秋佳节，我娶她过门，必宴请王兄于新宅饮喜酒，但此事还不能让家母知晓，家母个性急切，恐会提前婚期，还是今年我归家过年时自己说比较合适。”

　　王翡一副果然的表情，他挑眉调侃道：“是哪家的小女儿被你皮囊欺骗了哇？”

　　林逸远憨笑道：“泰家的小女儿，叫泰汉欢。”

　　王翡听着嘴都开了，问道：“可是泰宰相之幼女泰汉欢？”

　　林逸远微笑点头，王翡直掐着林逸远的脖子，死劲摇晃，还直念叨说：“你这小子，为何这般走运。”

　　林家小厮上次被自家公子骗去买那秦时明月汉时关后，直闹性子到现在。远远看见王翡和林逸远闹，他也恨恨的说：“该打，公子这风流骨头。”

　　林逸远忙道：“王兄，王兄，大丈夫何畏娶妻无法呢？待王大哥一结亲，你便娶娇妻过门便是。”

　　王翡愤恨不已，但还是松了手，假装遮掩哭泣道：“我哥一辈子不娶妻。”又挪开手指偷偷看着林逸远的反应。

　　林逸远果然一愣，转念了然，面色坦诚道：“王大哥好男风吗？而且还深情于一人，如此坚守初心，果然心性非凡啊，可是囿于世间看法，没有娶他进门吗？”

　　王翡见他脸无异色便又道：“若他能娶个男妻过门，也行，奈何我那男嫂嫂为江湖一游侠，生性狂妄爱自由。他当初多手救了大哥，却与大哥闹出一段情愫，指不定现今在江湖哪处暗自后悔呢。大哥也放不下他那死人脸，不肯主动去寻人家。这下可好，一年半载不知嫂子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或是已经娶妻生子。我那傻哥现今二十五岁，成了活鳏夫。还一副死不可惧的死样，活该当那大理寺卿，终日和死亡打交道。你说我啊，怎么这么倒霉。”

　　林逸远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的说：“原来王大哥是被抛弃了啊？你，要不嫁出去？”

　　王翡一怒，又直掐着林逸远。林逸远的脑袋快成了浆糊，王翡又嘤嘤哭道：“我那男嫂嫂，名唤谭放。虽无门无派，却与江湖各路皆有交情，是一个朋友满天下的豪杰。额，我曾见过一面，还是我大哥比较高大威猛。谭放为救哥哥误伤了当今武林盟主韩瑞的儿子韩庄，险些被江湖追杀到天涯海角，幸而宋清多次救之，宋清更是劝韩庄放弃追杀我哥哥嫂子，这才让他们脱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