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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云梦泽烟波起,欧阳奇罪孽因 ...

  •   当船进入云梦泽的时候,林逸远和宋清正在外头甲板处看风景。

      二人都默契的没有发声。

      林逸远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到了海中,处身在容得下二十余人的货船上,仍觉得自己是云梦泽上的一介芦叶随着水流进入云梦泽的胸膛,乘在船上,感觉山矮了、天低了、云近了,仿佛就是飞到了空中那种飘逸轻盈之感。

      云梦泽周围景象便是这般:千里烟波不掩绿水、秋日斜晖碧云天、枫红缀青山、湘妃泪洒潇湘竹、舸船齐帆试轻快。

      云梦泽遥遥的那头水天一线,隐隐能看见几个不大的黑点浮在湖面上。一条细窄的黑线、几个不大的黑点,那不是灰尘、不是昆虫、不是作息的人兽,而是那曾经在低处仰望过的巍峨大山、是那承载万千生灵的大地、是那千万人要去的地方。

      林逸远佩戴着月光石的左手把在船杆上,右手握着锦扇,目及远方,欣喜道:“这便是那八百里云梦了!”

      宋清笑了,轻快道:“还有一天,便到桃源镇。”

      林逸远见过湖,但没见过这么大的湖,一时间有些沉醉在这八百里云梦的景色当中,从日升看到日落又看见斗转星移,一点都没有觉得腻看,只是觉得侧看横看仰看俯瞰,风景都不一样,更何况是晴天阴天雨天雪天,更何况是那春景夏景秋景冬景呢?

      是看不够、看不腻的,一时竟有安居在云梦泽,看湖看上几十年的冲动。

      林逸远突然想到宋清的家就是在荆州,于是他就好奇问:“回你家需要多久?你想不想回家看一看?”

      宋清离家都快要有三个月了,应该也会想家吧?

      宋清看着林逸远,便回答道:“家里没有家人,回家也没有必要,而且现在还有事没有办。”

      他陪着林逸远,便是在家了。

      林逸远点点头,有些伤感:“你已经满了十六岁,已经一个人三年多了吗?”

      年幼就孤单无助,确实使人感到伤感,尤其是在林逸远同样幼时失怙的感同身受下,顿时就将宋清感受到的无助品味到极致。

      宋清并没有伤感,反而微笑道:“不是现在还有哥......和干娘吗?”

      林逸远动容道:“嗯,我们就是家人。你、我、母亲、明轩、王大哥、王兄,彼此都是家人,世上最亲的人,我们互相关怀,互相照顾,互相扶持。”

      林逸远没有说泰汉欢,他认为泰汉欢是不同的,是恋人、是爱人。他以为亲情和爱情总是有着天沟地壑一般的隔隙,亲人和爱人不是一起来论。

      宋清撇开了话题,似笑非笑道:“唐玄若是坐马车回灵犀湖,需要两个月时间。他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便只需要半个月余。我们离开严州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两个月了,我们赶路又已经花了十三天。如果他回来,那他现在必定在灵犀湖,哥,你觉得他愿意和你回扬州吗?”

      林逸远有些愁,摇摇头坦直道:“我不很了解他和我舅爷爷之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没有多大把握能劝服他。更何况,他们是上一辈,我作为晚辈其实是不好插手的。”

      晚辈插手长辈的事,弄得不好反而被唾骂,但是现如今,他林逸远不管,竟然就没人管。

      宋清皱眉:“悬壶馆的小男孩好像说唐玄和段景鑫的纠葛不寻常。”

      林逸远点点头表示他也听见了,但是他却说:“唐玄自己吃下断相思,就说明他对舅爷爷也并非没有爱。我记得母亲说过,舅爷爷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到外地,还是他自己机灵逃了出来,然后就被唐玄救下,想来他们的情缘是那时候开始的。”

      宋清回忆了会有关灵犀湖的记忆,便皱眉道:“段景鑫是段思若的儿子,被很多灵犀湖医师内定为医主接班人,但是段思若却更喜爱她的小徒弟唐玄。二十年前就连作为医主标志的金针也传给了他,当时就有人说段景鑫嫉恨唐玄,因而在段思若病危之际,将唐玄赶出了灵犀湖。”

      林逸远露出迷茫的神色,这些被积压在岁月长流河床上的事不去问当事人,便始终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宋清看着林逸远的表情,忽的轻笑一声,委婉道:“哥,今晚还要试一试剁椒吗?”

      这话里隐含这一股捉弄的意味。

      林逸远听了不禁想起上次被呛到的难受劲,又回忆起宋清不时的轻笑,心中纳闷:你笑的再漂亮、再迷人又如何?你这是赤裸裸的嘲笑!

      宋清见了林逸远有些纠结的模样,便微笑道:“哥,吃慢一点就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贪快成不了好时机。

      林逸远颇有些无奈:“幸好还有一份青菜,不然我不是被腻歪死,就是被辣椒呛死。”

      自从上次林逸远被呛到后,欧阳老爷每次吃饭便更体贴了些,见二人对他的宝贝白水肥肉实在不感兴趣,就吩咐厨师再加了几样菜。只不过那厨师也是荆州人士,端端一份鱼,竟是放了一个鱼头那么多的剁辣椒,看来上次他煮西湖醋鱼的时候是控制住了自己,他手下的荆州菜确实精致,但是却有一个火爆的脾气,不是林逸远这个等级能够轻松挑战的。

      待在桃源镇下船时,正好是天色将晚,码头来往的人也没有白日那么繁杂,欧阳老爷也亲自下船送别二人。

      只是等林逸远和宋清着陆后,欧阳老爷居然十分恭敬的对宋清鞠了一躬,又突然跪下,流泪道:“我知道宋少侠武艺奇高,去年更是在欧阳庄救下中毒的贱内,实在是对我有天大的恩情。只是我如今也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实在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就算让我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所以我恳求少侠路过欧阳村的时候,能将我的贱内和小儿从欧阳霸那营救出来,好让已经分离二十年的一家人再次重聚啊!如果宋少侠愿意,我欧阳奇必定倾尽所有来回报您。”

      原来欧阳老爷名字是欧阳奇,他的家庭因为欧阳霸而分离了二十年。

      船上在搬货的其他船员见此,也就纷纷跪在欧阳奇后边,纷杂说:“对啊,就请宋少侠和林秀才帮帮老爷吧!老爷很想念他的妻儿的!”

      林逸远见此番突变,一瞬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下意识躲开欧阳奇和众人的跪拜方向,又看向被恳求的宋清是何反应。

      宋清却仍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眼睛里却有了一丝厌恶。他不顾恳求的欧阳奇,直接拉过林逸远转身离开码头,只是轻飘飘抛下一句话来回复欧阳奇:“你欠下的债,只能你自己去归还。”

      江湖虽说义字当头,但是却不是说可以利用义来驱使所有的人。

      林逸远跟在宋清后边走,看着宋清孤绝清冷的背影,突然明白宋清坚持要给欧阳奇船钱的理由,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用去欠下情分。钱和情一码归一码,情是世上最难了断的事情了,钱再多都没办法来处理情字。

      欧阳奇是个精明的商人,对宋清明明有事相求,却先下了一重又一重的情分礼节,好来使宋清自愿为他办事。只不过宋清哪里是这些小恩小惠能够迷惑的,如果能,宋清又怎么能够轻易在江湖来去自如、清冷孤绝?

      话说到这,难道宋清真的没有被情义迷惑过吗?真的就那么清冷孤绝?

      迷惑宋清的小恩小惠使得最聪明的、就莫过于现在就在宋清旁边的林逸远了,区区几句话、一块玉佩,就让宋清挂念在心尖尖三年,凡是林逸远想要的,宋清都会去给他办到,不计回报。现在还拉着林逸远一起缓慢的走,愿意为了林逸远而放下自己的人生境界。

      林逸远是真的感动。

      宋清依旧平静,旁物都不能干扰他,他心里眼里只有林逸远,他走的路,也是有林逸远的路。他的平静,只有林逸远才有本事打破。

      宋清忽的停下,转身看着林逸远道:“哥,天色已晚,我们先找一家客栈,明日早一点出发去灵犀湖如何?”

      林逸远自然点头,二人一起进了客栈的雅间。

      林逸远对欧阳奇所求之事有些好奇。

      他不问,宋清却是答了:“欧阳奇虽然现在后悔了,但是二十年前却是他自己抛妻弃子的。”

      林逸远放下心,就问:“为了什么?”

      宋清嗤笑:“钱和命。”

      林逸远不解:“为了钱和命?”

      宋清点头道:“他二十年前流连赌坊,欠下巨额债务,抵押了祖辈留给他的所有资产之后,还不知道悬崖勒马,竟是卖妻卖儿也想着一赌翻身。”

      林逸远惊异现在这么自律的欧阳奇年轻的时候居然这么混账,不禁皱眉问:“后来呢?”

      宋清习惯性的给林逸远倒了一杯茶,接着道:“他将妻儿卖给了欧阳庄的欧阳霸,在欧阳霸家中为奴为婢,他就又去了赌坊,赌得精光一分不剩,又欠下债务不还,就被赌坊中人追杀,他心生歹念,借着他妻子在欧阳霸家给他开了后门,就到欧阳霸家里行窃,惊动了欧阳霸的老母亲,就把她给杀害了。他用偷的钱财,出来发的财、立的业。”

      林逸远闻言摇头,心中感叹欧阳奇以前真不是东西,就又问:“欧阳霸报复他的妻儿是吗?”

      宋清点头道:“我前年冬天遇见了他妻子,她当时正在破冰洗衣服,脸色惨白、不成人形,我一时不忍,就让她烧了热水再洗。结果她和我说,她在还债。”

      林逸远想象到那一副情形,忍不住叹息,道:“那她为什么中毒?”

      宋清听他这么一问,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事一样,呢喃着:二十年前是、欧阳庄、灵犀湖、唐玄和乔杉。

      隐隐有什么要连成一串浮现出来。

      林逸远见他深思,一时就安静下来等他再次开口。他心中却有些紧张,见宋清提到了他舅爷爷乔杉和唐玄,难不成这事他们也参与了?

      宋清理清思路,就有些惊喜道:“哥,原来如此。”

      林逸远微笑,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你想通了什么?”

      宋清闭上眼睛,好像能看见那些陈年往事像走马灯转动,他便缓缓道来:“二十年前,同样也是乔杉医毒出师、唐玄被逐出灵犀湖的时间。二人回严州的话,必定会到灵犀湖东北方向的欧阳庄落脚。他们恰好碰见了欧阳霸要将欧阳奇妻儿烧死的场景,唐玄出手制止,欧阳霸自然不情愿放过他们,于是乔杉给欧阳霸一味毒药,给欧阳奇妻儿喂下。这样既成全了唐玄不愿见到杀人的场景,又成全了欧阳霸想要折磨欧阳奇妻子的心。”

      林逸远皱眉,果然和乔杉脱不了干系。便问:“欧阳奇的妻子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宋清睁开眼道:“我去年用万古春解了她的毒,她便和我说她的命是多年前两位年轻男子所救,毒却也是他们所赐。那毒本是给她和她的儿子一人一份的,但是她不忍心自己孩儿受苦,便自己吃了两颗毒丸。毒发在每天午夜,不会死人反而有延寿的作用,只不过让她心痛欲裂、夜不能寐,活着就是折磨。可能是两颗毒丸药效更重,她早就有寿元将近的迹象,但她心中仇怨未解,挂念没结,就一直撑着。”

      林逸远想起乔杉的断相思以及王翡口中的乔杉,便摇头道:“此毒如此狠辣,却是我舅爷爷的作风。你可知那毒名字是什么?”

      宋清一字一顿地道:“痛彻心扉。”

      林逸远捏紧锦扇,禁不住皱眉道:“那她恨我舅爷爷吗?”

      林逸远有些迷惘,乔杉确实心眼坏,对孤儿寡母能出这么狠毒的法子,但乔杉可是他舅爷爷,可是严州城悬壶济世的圣手,他突然没法将乔杉定义成什么样的人,还有没有必要去救他,救了他是件好事吗?

      宋清却是摇头道:“她恨欧阳奇。”

      林逸远抿唇,又说:“所以你不插手欧阳奇和她的事?”

      宋清皱眉:“我两年前第一次坐他的船去扬州,那时他也就打听了我是谁。许是欧阳奇在欧阳庄留了眼线,去年冬天我救了他妻子的事,他居然知道了。他怕在荆州遭人追杀,便一直躲在兴桥镇留意我的动向,想来这次碰见他不是偶然。”

      林逸远又问:“欧阳霸势力很大?”欧阳奇现在的混的风生水起,若不害怕欧阳霸,定不会这般恳求宋清帮忙。

      宋清点头,道:“欧阳霸是欧阳庄第一高手,他女儿嫁给了飞云山庄的少庄主。飞云山庄是江湖前三的势力,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敢惹他们。”

      难怪欧阳奇让别人称呼他欧老爷,又要藏身在扬州小小的兴桥镇一隅,拼命找寻那长寿的奇方,原来这欧阳奇已经是在悬崖边上了。

      林逸远问:“那他刚刚也算明目张胆的表明他的身份了,你不帮他,他岂不是很危险?”

      宋清嗤笑:“哥,不会的,像他那样怕死的人怎么会轻易暴露出来,想必这次来,他也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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