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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十六年前是非多,乔杉唐玄爱恨迷。 ...

  •   林逸远的房间靠墙三面皆设有木架,木架是不易生虫的楠木搭建,木架内部被简单的划分成大小不一的多层木格,靠近地面的是雕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的木柜。

      这样的博古架在扬州又称集锦鬲子,只见格子之中零星的放了些古玩器皿,放到最多居然不是书,而是一沓又一沓的宣纸,从靠近门这边延伸到靠床那边,宣纸颜色因为被搁置的年月不一而有了渐变的颜色,雪白到泛黄,这些书写了林逸远年岁的纸,同样保留了林逸远自幼对书写的渴望。

      临门处有一面椭圆光滑铜镜镶嵌在右侧木格子里,一旁还挂着一副书法作品,字端庄有度。书有:面必争,发必理,衣必整,钮必结,头容正,肩容平,胸容宽,背容直,气象勿傲勿怠。大镜旁边的格子里又放置了梳子、面巾、发簪等物。

      门、黄花梨螺钿人物山水八仙桌、镂空雕花屏风、床在一条直线上。

      立得却是罕见的彩绘铜雁鱼灯,这种灯极具匠心,主题仍是寻常祥瑞之物,但妙在灯盘、灯罩可转动开合以调整挡风和光照,这间房多是干燥易燃之物,主人又爱读书写作。此灯既有多盏支灯足以照亮房间,又有灯罩可以防火纳烟。

      木窗支开着,通风透气。下有一红木文案,桌面上是寻常文房四宝布置,还置有一鎏金香炉正袅袅吐着白烟,焚的是驱蚊驱蛇的藿香。

      物品简少,却大多是品味不凡之物,显得房间简单敞亮,而可圈可点。

      林逸远提着食盒到了自己房间,就看见自家表弟贱兮兮的在灯下捧着宋清的剑,只恨不得流哈喇子的模样,看的直让林逸远摇头。

      他笑道:“明轩,我看你还是别吃鸡蛋羹了,吃剑吧!”

      林明轩抬头对林逸远傻笑几声,道:“孙叔专门给你寻的铁匠打造的彩绘铜雁鱼灯在夜间照明效果真好。表哥,今天的鸡蛋羹闻着好香啊。”

      他忙捧着剑小心翼翼的供到八仙桌的一侧,又接过食盒,打开后比较了几番两碗鸡蛋羹的卖相,给宋清一碗他觉得更好的,仿佛是他亲手做的一般,巴结道:“清哥,这鸡蛋羹入口滑嫩,闻之鲜香。算是我请你了。嘿嘿。”

      林逸远取笑:“这才过了多久,就成亲哥了?”

      林明轩又傻笑,给林逸远递了杯茶,道:“表哥,你喝茶!”

      表哥喝茶,亲哥吃羹。

      宋清忽的一笑,只看得林家兄弟二人再次晃神。

      只听宋清笑道:“原来哥还藏着这样的好手艺,不知以后我还能不能再次吃到?”

      林逸远有些尴尬道:“墨岚倒是别取笑我,我只是做给明轩吃着玩的,我都不知晓味道如何。听王大哥言,荆州人士大多口味重嗜辣,而我们扬州口味多鲜甜。倘若不嫌弃,就快快吃吧!”

      同样是吃鸡蛋羹,宋清吃便是贵公子品尝山珍海味,林明轩吃便是叫花子大嚼剩饭剩菜。

      林逸远摇摇头,颇有些嫌弃的看着林明轩再次舔干净了碗。

      又看到宋清姿态优雅的收了碗筷于食盒,放置在自己腿边,又喝了一口茶,拿出方巾擦了擦嘴,停下。

      若是让林逸远在义弟宋清和表弟林明轩之间选一个做亲弟,林逸远必选这么一个既赏心悦目又人乖体贴的宋清。

      林逸远挑眉:“明轩,你有什么好东西还要偷偷摸摸给墨岚看,现在还藏着?”

      宋清笑道:“原是珠宝一类,我不稀罕的,他就又拿回去了。”

      这么一句话堵住了嬉皮笑脸,刚要说实话的林明轩,他闻言眼珠转了转便也狡猾的闭了嘴。

      林逸远自是见到了这副模样,心道:这两人还瞒着自己?

      他也没多在意,把注意力又凝聚到了林明轩的事上,他便这样问宋清道:“墨岚,你可知十六年前,江湖的雌雄大盗是什么样的人?”

      宋清闻言便懂是林明轩的弑亲仇人,但又不直白说出来,道:“夫妻二人一起行走江湖的不少,但盗贼里的夫妻确是少有。十六年前的雌雄大盗吗?这我却不曾有听闻过,不过十六年前倒是有一桩千古罕见的偷盗事件。”

      林逸远明白他有意不提林明轩父母死因,便有些感激的看着他说。

      林明轩机灵,也明白宋清的意味。但仍掩饰住感动而装作咋咋呼呼道:“哦?发生了什么?”

      宋清是个说故事的老手了,便如此道来:“十七年前,雍州喇嘛桑吉平措取代格勒益西,成为西域第一高手,雍州城主请他护送西域美人给皇上作为雍州贡品,桑吉平措借此名义光明正大进入京都,在京都大街小巷混迹了一年之久,与不少皇亲国戚、朝中重臣都有结交。一年后,恰逢前朝帝王薨,当今皇帝登基时,便命他给先皇超度。桑吉平措胆大包天,他趁机潜入皇陵,盗了先皇的头颅,出逃后。将其制成藏传佛教的骷颅碗,供人把玩。”

      林逸远和林明轩听了都直抽气,林逸远诧异道:“这么大的事,我们为何从未听闻?”

      宋清微微一笑:“此事知其根底的人甚少,我也是听闻当时时任武林盟主的爷爷与我玩笑说之。桑吉平措是西域喇嘛,进入中原一年也算安分守己,没弄出过大动静,故鲜少有人知晓他。再加之,是皇上亲口要他进皇陵的,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虽仍是下令追杀他,但追杀了三年也不见其踪影,他就像朝露消融了一般,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久而久之,皇帝倒也似忘了此事,和先皇一样,每日纵情声色,追杀的事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了。”

      林逸远感慨道:“这先帝倒也可怜。”

      林明轩却激动不已,回到先前的问题:“报应!那桑吉平措到底藏在哪儿了?是不是荆州万恶谷?”

      宋清皱眉:“你是怎么知道荆州万恶谷的?”

      林明轩对宋清接触不多,却对他极为信任和崇拜,于是将康岳倾彻头彻尾的抖落出来。

      宋清紧锁眉头道:“你说,他是从现任武林盟主那得的消息?”

      林明轩肯定的点点头,而林逸远却突然记起王翡对他说过,传言这现任的武林盟主就是杀害宋清父母的罪魁祸首。

      林逸远突然意识到,现任武林盟主在两年前杀害宋清父母后掺和了此事,还一直利用康岳倾来牵动林明轩,绕了一个这么大的圈子,很难让人相信他这不是玩的一手放长线钓大鱼。可若论起来,他的又目的是何?林家?亦或宋家?

      此事瞬间就变得危机重重起来,不论是宋清还是林逸远,都为之深深感到森寒。

      林明轩和宋清两人都身负血海深仇,最易被复仇而染红双眼,也最易被人引进圈套死无葬身之地。

      林明轩自是不知二人突然凝重的表情是为何,但他还是估摸到了边缘:“可是康岳倾有意陷害我?”

      宋清摇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康家虽是我娘的母家,但康家早已将她在家谱中除名。康家众人因我爹是来自荆州宋家,而对我们表面上和颜悦色。但自从两年前我父母遇害后,我就与康家鲜有联系,除了每年必来参加、我娘她最喜爱的小妹的女儿、康熙月的生日宴外,就没有其他的来往了。”

      林明轩见他如此坦然的说他父母是遇害去世,突然就委屈的不行,不是为了他自己委屈,而是为了宋清委屈。

      凭什么这么完美的宋清,却拥有父母婚姻遭人唾弃,父母双双遭人毒害的悲惨过往。
      在这世上竟是真的孤身一人,早早地一人闯荡江湖。
      自己虽一出生就没了父母,但从小都活在亲情里,不曾品尝过那孤独一人,举目无亲的悲凉。

      林明轩没忍住滔天的委屈,便直直看着宋清,睁着眼流出泪来,哽咽道:“清哥,你要报仇吗?”

      宋清没有回应他,眼神里却是冰冷的霜雪。

      林逸远叹道:“打住,时辰不早了,报仇什么的都是以后的事,今日应该做的事,就是好好睡上一觉。”

      林明轩擦了擦眼泪,又一脸讨好看着林逸远道:“表哥,小英他肯定又忘记给我点驱蚊香了,所以我今晚想和你睡。你的床,我们三睡都绰绰有余。好不好嘛?”

      林明轩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情一向察觉的早,也素来极会抓取机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如三天前的恳求宋清,一如今日可怜兮兮的不让明知什么忘点驱蚊香是托词的林逸远说出一句拒绝的话。

      林逸远无奈笑道:“好好,那就都在我这睡吧。这酷暑未退,蚊虫着实厉害。我床边还放了几盆驱蚊草,明日你们就各带一盆回自己房间睡觉!”

      林明轩高兴极了,恨不得像只摇尾小狗就往林逸远身上扑。

      林逸远没有发现林明轩狡黠的眼神,而是拎着宋清脚边的食盒到了门外,叫来小厮给三人打来洗漱的水,也更没有发觉他把食盒拎出去时,宋清那副怪可惜的表情。

      三人洗漱完毕,林明轩早早的滚进了床,率先占据了最里边的位置,还发出舒服的感叹:“表哥,你房间每个地方都比我房间舒服。”

      林逸远嗤笑:“你也知道?你不把你房间那些破玩意弄出来,就别想我进你的房间一步。”

      原来,林明轩起初让林逸远做好了鸡蛋羹就送到林逸远的房间,不单是为了林逸远房间的灯,更是因为他自己的房间花花绿绿,东西杂乱,不好意思让宋清去。

      林明轩闻言就又红了脸,连忙道:“别人送的礼物怎么好直接放出去!”

      林逸远极不给面子道:“你那些礼物放不下的就都塞在床底,与鼠共眠。”

      宋清听他俩不停的说,也禁不住笑了。

      他走到屏风后头,一眼就看到林明轩手里把玩的锦扇,蓦地笑意就嘎然而止了。

      林逸远自然也看见了,便也上床一把夺过锦扇,塞回枕头底下,笑骂:“臭小子,滚蛋!”

      林逸远便挨中间躺下了,床上两个枕头,一条薄被。

      宋清顿了顿,便转身道:“我去熄灯。”

      林明轩闻言就笑道:“表哥,你怎么还是不愿意让人进房伺候?”

      林逸远闻言有些尴尬,隐约借着月色看到宋清回来,便道:“这些小事,自己也能解决,何必要他人伺候。我刚刚忘记了,墨岚,麻烦你了。”

      林逸远只感觉一股熟悉冷香贴着自己躺下了,优雅磁性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撩人:“没事儿,哥。”

      二人好久不曾这么亲近了,蓦地这么贴近,都有一种隔世之感。

      觉得宋清声音撩人的不只是林逸远,还有林逸远表弟林明轩,只听他羞涩问道:“清哥,你是长的像娘还是像爹?”

      宋清一愣,似是从来没有被问过这样的问题,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他思索半天自己印象中的爹娘模样,不确定的道:“大概更像爹一些吧。”

      林家兄弟也是第一次这么明显的察觉到宋清的迟疑,都有一丝好笑,一向冷静大方的宋清居然被这样的问题给难住了。

      林明轩乐道:“你们宋家男儿都长的这么俊秀的吗?”

      宋清没回答,只不过林家兄弟也没等他回答,就忍不住的笑成了一团。

      片刻后,林逸远也好奇问道:“墨岚,江湖儿女是不是多俊秀?”

      宋清磨牙,原这兄弟二人皆是好色之徒!

      宋清却道:“不是。”

      林逸远却听出来反意,便又笑道:“想来王兄梦寐的江湖,美人不少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便又道:“墨岚,你可有收到王兄的消息?他似乎失踪了。”

      宋清疑惑:“未曾。他在林府失踪了?”

      林逸远也奇怪道:“三天前,我拜托他替我去严州城,找我舅爷爷乔杉,问有关明轩父母的凶手之事。按理说,最迟今日上午就能回来,但是却没有他的消息。”

      宋清皱眉道:“他不会开这样的玩笑,这扬州可有他的仇人?”

      林逸远笑道:“王兄为人一向圆滑,不轻易落人话柄,与人结怨。除了白蓉姐让他避之又避外,倒也没有人会存心和他过不去。白蓉姐今天还在等他,不会是白蓉姐干的。”

      林明轩也道:“他都有六年没回来过,就算是有一些结怨的,也定不会再计较那些儿时的事了。”

      宋清道:“哥,你明日先书信一封给你舅爷爷,若是没有回信,那便是他困在了严州城,而你的舅爷爷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林逸远闻言,禁不住担忧起来,道:“就再等几日吧!”

      宋清镇定道:“哥,我们先休息。这几日,你怕都担忧坏了吧,之前在京都,你都没有这么忧愁过。”

      林逸远闻言,心道自己是怕了吗?害怕江湖的打打杀杀、腥风血雨、恩怨不休?

      宋清没有等到林逸远的回答,便又道:“没事的,哥,我不是说过的吗?我必让你平平安安的。”

      林逸远听着他镇定的声音也安定下神来,轻轻嗯了一声,便也闻着宋清身上的冷香,轻松地睡了过去。

      林明轩早就毫无顾忌的睡了,毫无规矩的半搂着枕头,半枕着枕头,半弓着身子。还将林逸远推搡的远远的,直让林逸远卧进了宋清的怀里,林逸远和宋清亲密的共用一个枕头,习惯似的互相取暖。林明轩抱着枕头,全盘缠住了薄被,完全忽视了亲密无间的二人,仿佛他是一人舒服的滑在林逸远的宝贝床上。

      三人这样倒也睡得安稳……宋清抱着林逸远作伴,林明轩搂着枕头作伴。

      只是可怜王翡,他贡献自己全部身家给小男孩,去给他家二师傅抓药,又讨了那三师兄的欢心,得了他的美比划。

      辛辛苦苦到头却也只是出了厨房,上了饭桌,睡在柴房。

      他本是有客房可睡的,但是二师傅一般半夜都不睡,会爬起来蹲在他床边,阴森森的看着他。

      他被吓醒过一次,那二师傅见他醒来,举起黑色琉璃药瓶,还狠狠质问他道:“你怎么又回了?还要吃断相思?”

      就这样再也不愿意住那门没内插梢的客房了,也终于明白众多弟子为什么会逃走了。

      这柴房虽是破烂了些,但也能让他睡个安稳觉,不用担心自己被饿狼看肥羊的眼神看醒,神不知鬼不觉而被喂药的危险。

      二师傅白日安静得很,不是躺在房间睡大觉,就是赖在后院躺椅上闭目养神晒太阳。

      让谁看,都不会觉得他是疯子。尤其是二师傅保养的十分不错,白白净净的脸,只有些许疲色暴露了他不是三十岁的人。

      说他这幅模样是疯子,估计都会被别人骂是疯子。

      王翡初见他这幅模样,便是以为他是正常的,便趁着两小孩忙着晒草药,偷偷和闭目养神的他叽里呱啦了一大堆自己进来的目的,以及自己时间紧迫云云。

      二师傅他懒懒睁开眼,撇了王翡一眼,便道:“你怎么还没死?等我先死吗?”便又闭上眼,再也不搭理是何反应的王翡。

      王翡气绝,那天晚上又被二师傅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又气又吓的,竟是让王翡心里有了阴影。

      自那以后,王翡白天见了二师傅都要头皮发麻一番,待琢磨清楚他白天是累到没精神折腾,晚上睡不着起劲折腾后。

      王翡就机智的将所有事都在天黑之前解决掉,天黑之后就紧紧关住柴房的门,安心睡大觉。

      此招果然大大有效,王翡夜晚睡得安稳了,白天也有了精神。对从二师傅嘴里问话死了心,便疯狂给两小孩献殷勤,不是帮着晒草药,就是帮着洗碗。

      终于小男孩也放下了捏脸之恨,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借着闲聊,从小男孩口中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东西,比如二师傅今年贵庚四十二,大师傅今年贵庚三十五。

      没错,小的反而是大师傅。

      他们说,二师傅觉得自己比大师傅年轻,便强说自己是二师傅。

      大师傅是来自荆州灵犀湖的怪医,二师傅年轻的时候被他救了,大师傅的师傅见二师傅聪明伶俐,便教他医术和毒术。

      二师傅学成,毒的和医的第一个都是大师傅。

      大师傅对二师傅一向忍让,就连睡觉,也是睡在一起的。

      二师傅不是离了大师傅久了,就会疯。

      而是他早就疯了,只有大师傅在他旁边,才能治好他,他便也就是清醒正常的。

      大师傅还给他配了一方药,如果药断了,二师傅就会死。

      可若是没了药引,二师傅便仍是疯的一般,那一方药的药引就是大师傅的金针,换句话说,药引就是大师傅。

      只不过这大师傅要离开的原因,小男孩和少年都忌讳莫深,不管王翡怎么问,都难得一字。

      王翡知道了这么零星半点,抓破脑袋都搞不出,这大师傅和二师傅到底是爱人还是仇人。

      小男孩和少年却是因为年幼对爱人和仇人的概念不清,纵使待在大师傅和二师傅身边数年,也无法判别。

      王翡见此,决心要逃出去,找到大师傅,好好说一次正常话,把和小孩说多了话的脑子好好挽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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