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魔世界游记》倚个乔松

5、兰籍

　　江洗柳醒来的时候，门户仍紧闭着，房子里依然晦明不清。他不知道时辰，却觉得应该只是清晨。他顺手一摸身旁的被褥，才发现小孩儿已没了踪迹。那处被褥余温早就散尽，看着也无褶皱，平整干净，就好像白白一场好梦，却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江洗柳欲起身，可他甫一坐起，锦被滑下，上身仍是为着寸缕的样子。他兀自思考着请店家送衣的可能性，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新伤旧伤都已经不再疼痛，长长的疤痕化作玫红的一个小点，虽说并不碍事，却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江洗柳迅速打消了方才涌起的念头。

　　正踌躇，江洗柳略一伸手，却摸到枕边有什么东西。探手一捞，却原来是叠好的几件上衣。他一一抖开，却发现仍是几件白衣，与之前自己身上所穿颇为酷肖，只是衣角处细密绣了几片柳叶，想必是此地特产的衣料。

　　他匆匆看过几眼，便要往身上套，正拿起一件里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房门打开，泻进来一室春光。

　　而待再看，背着阳光处还有个剪影，身量不高，发带飘飘，是个小孩儿。

　　江洗柳动作倒未停，把里衣套上肩，系好胸前束带，抬头望着他，笑道：“谢谢你给我带了衣服。”

　　啪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江洗柳知道，这小孩子不一般，说不定还是哪个故人之子。于是他此刻可以妥协一点，以免以后见了他父母，双双尴尬。

　　于是他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在小孩儿身前，咳了一声，商量道：“小朋友，珠子也给你了，你还要什么我也能给你。但我真的得走了，放我走吧，好不好？”

　　其实这么大个小孩，他纵然没了灵力，也是丝毫不怕的。可这孩子说是不准自己出去，实际却没有设防，又疗伤又送衣服，反衬得之前的狠话跟撒娇赌气似的。对着妖界的人，江洗柳本就心软，于是理所应当的，江洗柳不忍心了，一不忍心，就做不到不告而别了。

　　那小孩儿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听了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好像又回到了初见时惹人怜爱的孩子模样。他只是很慵懒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说道：“大哥哥，你不保护着我，我如果遇到了那些道人，被他们围着打，该怎么办？”

　　江洗柳斟酌了一下，小心说道：“你自己身手很是敏捷，不带着我，可能更安全些。”

　　小孩儿却很坦然，全无被说破的羞愧：“不对。我周身都是妖气，他们一闻到就要追着打。我跑得再快，也是在他们的地盘。”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可大哥哥身上没有妖气，我和你待在一处，妖气便没那么浓了，也不容易被察觉。”

　　似乎是昨晚一起睡了的缘故，小孩儿身上的妖气确实淡了一些。江洗柳不清楚这孩子真实妖力，看那些道人却的确是杀气腾腾的，不由头疼。

　　他问道：“但如果真这么危险，你大可以离开平阳啊？何必便要呆在这里，早点回家去吧。”

　　小孩儿没有迟疑地道：“我在这里等人，等到了才能走。”

　　江洗柳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这么大个孩子，一有什么坚持的别人劝了也不听。而自己如今灵力全无，或许有个人小妖带飞天遁地不错。若真有什么危险，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顶着就是了。于是他说道：“你跟我在一处就没事吗？可我必须要去找人的，你……”

　　说罢有些紧张，他最怕那些胡闹难缠的小孩子。

　　小孩儿想了想，问道：“所以，大哥哥，你找到掩藏剑气的方法没有？”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江洗柳内心无奈：唉，还是给绕回来了。

　　其实掩藏剑气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做一个剑匣。可兰籍剑不是寻常的兵刃，即使在法器里也是极上乘的，要做同等的剑匣，并不容易。顾家能有这样一件神兵，是依靠了时运，捡了大大的便宜。

　　按理来说，做好的神器都认了主，要再做新的配件，大多是不被剑灵接受的。而这对江洗柳来说并不算难，因为对于兰籍剑，他大约也算半个主人——他猜是这样。

　　一千年前，当妖界尚能随时尝到天上的鲜果时，江洗柳一边叼着个脆生生的蟠桃，一边大摇大摆踏上了连接两地的玉锵桥。虽然人间都说仙妖不两立，但那时候的两界，关系的确还算融洽。通天玉桥几步一个守卫，都恭恭敬敬低头问候道：“明孚殿下。”

　　明孚这次来天上可是大有目的。他听说最近的天庭，在铸一把宝剑。

　　最近天上不知从哪翻出了几方厉害的石头，左右仙人们一日日都无聊至极，就一人掺一脚，想做点东西出来。有人想做个气派大门，可天庭大小门庭都已足够富丽；又有人想做个塑像，可众人协力，塑谁都不是道理。到后来还是明绪帝君看不下去了，直接敲定道：“不如铸剑。”

　　铸剑是有道理的，因为并不需要争论剑归属谁。天上的仙都是从瑶池里化形，长到适龄，便会接受从前神灵的一份礼物。化形的间期很长，有时候几百年都等不到一次，于是神仙们准备礼物时都很慎重认真，全当件极有趣的事情来做。而最近的一百年却不一般，瑶池早早给出了化形的预示，且还是七十二池首的彩云池。众仙于是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每人赋予了一些仙力，想铸成一把配得上受赠者身份的剑。

　　但明孚不知道这些。他听说天上在铸剑，就跑上来了。总归天上的神仙个个都有佩剑，而他与众仙关系不错，大多时候他们都有求必应。于是他想，讨要一把宝剑，应该算不上什么事。同他们说上一句就好了。

　　此刻剑已铸好，众仙便托天帝将它放在了彩云池旁。只要等新的神仙降世，吸足了灵力的宝剑认过主，便是皆大欢喜。明孚也打听到剑搁在彩云池，虽然不清楚做到了哪层工序，却想去看一眼。他此前不曾听说这池子，便也是一通瞎走，误打误撞找到的地方。

　　彩云池外有一道结界，明孚本想着进不去便打道回府。怎知走到近旁，那层清淡黄光晕竟像是迎接他一般，渐渐隐去了色泽。他看着内里一片烟云缭绕，好奇心驱使下，便走了进去。

　　仙池的入口不大，进去后却是别有洞天。明孚顺着向内走，眼前视野也越来越宽阔。他仍是踩在踏实的地面上，眼前却已经看到了成片的湖泊。湖水是乳白色的，看不清下方是什么状况。湖面却平静得像缎布一般，袅袅的云雾升起，更衬得它无限延展，根本看不见尽头。这里毕竟是仙家的地方，看着颇有些诡异的湖水，明孚谨慎地没有触碰。他的目光落在湖边一个小台上，似乎是新造的玉台，刚好够放置把剑的大小。台上也的确放着把剑，只是那剑被几条红艳艳的绸带绑着，顿时让明孚一惊：这是什么玩意儿！？

　　似乎感知到他来，那把剑动了动，明孚抬头看着那剑，只见他又向着明孚挪了挪，然后一个不小心，啪的一声摔下了小台。

　　……

　　明孚捡起了那把剑，便要将它放回去。可那剑仿佛不愿离开一般，便要缠着明孚。处于礼貌，明孚仔细打量了一番剑匣。那剑还是不满意，于是明孚就拔剑出鞘两寸。顿时灵光四溢，仿佛剑匣都要被涨开一般。尔后一缕细长的白烟自剑身上流出，渐渐向明孚处聚集。明孚这才意识到这是在认主了，吓得将剑匣猛得合上，向后退了好几步。

　　好死不死的，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你是谁？干什么偷我的剑？”

　　他抬起头，只见团团烟云缭绕的池子里，隐约走出来个身形。来的人是少年人的模样，周身散发着青绿光晕，明孚看了一眼就别过眼。于是走来的人似有所感，幻化上一件衣裳。就是在这种时候，明孚也不由想：刚出世的神仙，学得还挺快，哈哈。

　　他此时的确是尴尬极了，因为他总算慢半拍地想起了天界的仙池是什么地方，也大约猜到了，这宝剑是做什么用的。那个“偷”字真让他无地自容，于是他试图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来看看，呃……看看你，出世愉快。”

　　话音刚落，天边青鸟齐鸣，无边烟霞翻涌。明孚侧目便瞧见好几道灵光，很快便也听到屏障外神仙们的谈论，

　　“出世了出世了，可等死我了！”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们送的宝剑……”

　　“这位殿下脾性会如何呢。”

　　“哈哈哈哈，不管如何，彩云池出来，肯定是很厉害的。”

　　“……”

　　明孚见这个情形，也只能心一横，对着眼前还有些懵然的少年人道：“出去吧！”

　　少年刚同宝剑认了主，抬起头道：“啊？”

　　明孚羞得不行，先一步跨了出去。于是众仙探头探脑，先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明孚。

　　众仙道：“明孚殿下？？”

　　明孚道：“大家好！”

　　说罢众仙只看到清光一闪，眼前的人便没了踪迹。愣神间，里面的少年才走了出来。顿时众仙喧哗，灵光扎成的小花束便向少年身上扔。少年脸上仍然懵懂，似乎在思考刚才的人怎么不回答自己问题。然后众仙的注意已被天上降下的神卷所吸引，只见最显眼的那一页，被写上了第三个名字。

　　明绪帝君看过一眼，便笑着对少年道：“看来你已收到大家的礼物了。那以后便好好相处吧，明怀仙君。”

　　明孚这辈子感到尴尬的事不多，这算是头一件了。而后来天界的人还是知道了明孚想要把宝剑。于是热心的仙者还做了好几把给他送去，都被他以“我又不用剑！！”挡回去了。

　　“我看你这个样子，是想到了吧！”

　　小孩儿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目光炯炯得望着江洗柳。

　　江洗柳嘴角还带着笑意，听到声音，才像是从很久远的回忆里回过神。

　　他眼珠转了转，道：“或许可行，我不确定。”

　　他从前和明怀关系还不错，那认了一半的主也始终被明怀留着。虽然后来经历种种，他不确定那个契约还在不在，不过兰籍剑以前和他还挺熟，大概能念点旧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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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攻君：为啥我还是“小孩儿”？是为了表现我在孚孚心里的柔弱形象吗？
作者：哈哈哈哈对不住啊，还没想好你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