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砂》榕沙

4、第三章

　　“嫔妾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不知该怎么辩解，似乎一切解释都来得太过刻意，所有人都认定了是我要害她，认定了我心肠歹毒。

　　“皇上，嫔妾之前跪了太久，实在是太累了，下台阶腿一软，才……”

　　“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有宫人进来，打断了我的话。

　　闻言那袭白衣立刻站起身，放下茶盏，走了下来。

　　我看着他走过我身侧，不知是害怕还是不甘，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抬头看他。

　　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脸。

　　我忽然慌了。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我怕我一放开，他就再也不回来了。

　　“皇上，你……相信嫔妾吗？”

　　问出口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我不敢看他，深深低下头去，又似乎不甘心这样放他走。

　　“皇上，你相信我吗？”

　　回答我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一丝犹豫，他走了，留下我，和这无尽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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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你还那么小，手脚不知长出来了没有，还等着能快快来看看这世界长什么样子，等着跟娘握握小手，等着娘抱你，哄你睡觉，给你讲故事，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孩子，你去哪了，为什么娘找不到你了呢？

　　眼角渗出一滴泪，落进梦境的尽头。

　　“娘娘，皇上来看您了。”

　　是诺儿的声音，我吃力地睁开双眼。

　　是他，是他。

　　他终于来了，我啊，终于见到他了。

　　“皇上。”

　　我努力地吐出几个字，声音说不出的干哑。

　　他坐到我身边，轻轻把我扶起来，靠到他身上。

　　“拿水来。”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水，送到我嘴边，看我小啜着喝下。

　　“还疼得厉害吗？”

　　我摇摇头：“孩子……不在了吧。”

　　他轻轻拭去我嘴角的水渍，温柔得不真实。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还会有的，这一句温温浅浅的话语，虽说是敷衍，但此刻比什么都让我心安。

　　“皇上，”我握住他的手，他手指冰凉，我知道，他已经几天没有休息了，微微蹙眉，“臣妾能提个请求吗？”

　　“你放心，柳叶疏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我微微吃了一惊，他竟把柳氏罚得这样重。

　　“不是这个，”顾不得惊讶，此刻我只有一个念想，“您能不能答应我，今晚，好好休息一晚。”

　　我伸出手，想去抚平他的眉心，却被他按下来握在手里。

　　他总是习惯性蹙眉，又不准人帮他抚平。

　　“你好好休息。”

　　“皇上，答应我。”

　　“肃如平日一向懂事的。”

　　“那臣妾今日就任性一回，恳您允肃这一次，臣妾才肯安心养病。”

　　“……”他看着我，终于笑了，“好吧。”

　　好久没见他笑了，果然还是，百看不腻。

　　“快去吧。”

　　我从他怀里挣开，扶着床棂，尽力展开一个温婉的笑容。

　　这是第一次赶他从我身边离开。

　　“朕走了，诺儿，照顾好皇后。”

　　皇上，你可知，你今日的温柔，让我有多贪恋。

　　见他走了，我也撑着慢慢重新躺下。

　　果然还是很疼。

　　“诺儿，把灯灭了吧，眼下丽正宫不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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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那道漆红的门，一片荒芜，仅有的一棵柳树也早已朽成了残冬，再也无法生长出新芽。

　　柳木已枯，柳木已枯，呵呵。

　　冷宫的样子，跟从前想象的也差不多。

　　叶疏自嘲地笑了。

　　从前偶有路过这里，从不敢正眼看，如今，倒有的是时间来细细琢磨了。

　　侍卫们把她押到，便也锁了门离去了，谁也不愿在这个晦气的地方久留。

　　“吱呀”一声轻响，叶疏推开了尘封已久的门，室内尘土飞扬，她站在门外，略略一扫门里的布置。

　　一桌，一椅，一榻，一残烛。

　　她掩了口鼻，进入室内，用衣袖一寸一寸拭去沉积多年的灰尘。

　　这冷宫，自皇上登基已来，就没人住过了，清了这四年的尘，她又要用多少年来清走心上的尘，她又要用多少年来与这里为伴，习惯这里的日日夜夜，还是一辈子。

　　从前心里那点小小的奢望，小小的悸动，可笑又可怜。

　　她大概要让将军失望了吧，进了冷宫，便是连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将军，好陌生的字眼了，自己何时不再在心间久久默念，也已经不记得了。

　　罢了，忘了就忘了吧，反正已经不重要了，石禛纪抑或是周俭，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可是柳叶疏，你在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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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了孩子后，皇上日日叫人炖了补药热热的送来，却不常再来看我了。

　　诺儿把从前缝的那些小褂小袄都收进了柜里，怕我看见伤心。

　　有时我会想，他来不了这世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两日身子好了些，便每日抽了三两个时辰在佛像前诵经，咿咿呀呀的，我其实听不懂，却还是固守着这点念想。

　　毕竟，我能做的，只剩下这一样了。

　　我对那孩子，大抵只剩下歉疚。

　　“娘娘，皇上来了。”

　　诺儿轻叩了门进来。

　　“扶我起来吧。”

　　腿有些麻，我起来后又在一旁坐了许久，合了合眼，略去倦色。

　　“今儿是初一还是十五？”

　　“十五呢，娘娘不记得了？”

　　是了，若不是这些日子，他也轻易不肯来的。

　　我不知道，他是伤心，还是亏欠，抑或是不知该怎么面对我，往往来了，用一顿膳，陪我少坐一会，看一些书，就匆匆再回御书房去。

　　“皇上。”

　　他抬头，轻蹙着眉，眸光深邃。

　　“来了。身子怎么样？”

　　依旧是惯用的开场白。

　　“好多了。”

　　我们之间，似乎就只剩下这些寒暄客套话了。

　　“听诺儿说你不肯好好吃饭。”

　　“臣妾只是没什么胃口罢了。”

　　“那就叫小厨房拣些你爱吃的来做，身子总要养好的。”

　　“嗯。”

　　京城的天儿啊，越发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