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女阿宁》青雀西来

25、烈焰寒冰

　　与此同时，海云台行审房内。
　　申时行在诧异之后渐渐平复下来，在脑海里大致梳理了一遍后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她确实是婆婆收养的狐狸，但凶手不是她。”
　　“哦，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直觉而已。”申时行望着眼前这个清冷如雪的女人悠然地说道，“冷大人又为什么如此肯定匾匾是凶手呢？”
　　冷叶尔凝视着申时行，双手撑在桌上低着头含笑道：“海棠婆婆因心脏爆裂至死，匾匾隶属九尾狐一族，魅惑之术比其他狐族更胜一筹，控制人心的时间虽然没有长到可以致人死地，但是，如果兽性失常，那么这施术时长可就大大增加了。”
　　申时行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明白眼前这个居高临下面容清秀的女人并不简单，她全身肌肤白到几乎病态，一头白发银如雪，连笑起来的样子都让人不寒而栗，无怪乎有传言说海云台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他对上冷叶尔的视线，忽然嘴角一扯，邪笑了一下：“冷大人不愧是海云台的招牌，嫌犯的一举一动您都了如指掌。既然您已有论断，又何必来问我？走个过场吗？”
　　冷叶尔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了，很少有人可以面对她的审问做到面不改色，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竟然能如此从容淡定，这反倒让她提起了兴趣。
　　“赤尾大人命我彻查此事，我就有责任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追查凶手，维护异界是海云台的使命。海棠婆婆于危难之中救了你，你就不想知道杀她的人是谁吗？”
　　申时行突然觉得很好笑，自己被人查了个底朝天，还要在这和她装模作样真是太浪费时间了：“带我去看看婆婆吧。”
　　冷叶尔微微一笑，走出行审房，申时行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穿过层层机关暗门，他们走进一间幽暗狭小的房子里，屋里充斥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棠婆婆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张木板床上，面色发紫，表情痛苦，上半身因为强大的外力挤压变了形，看来是凶手用了巨大的外力缚住了她让她不能动弹，用力过大甚至将她胸前的几根肋骨都压断了。冷叶尔没说错，婆婆确实因为心脏爆裂而死。
　　“我手下的人比对过了，她身上的这些伤痕和匾匾真身的尾巴大小刚好匹配。更重要的是，匾匾尾巴上有人挣扎过的抓痕，而海棠婆婆指甲上剐蹭的皮毛确实——属于她。”冷叶尔扫了一眼尸体，对着眼前陷入沉思的申时行补充说道。
　　“你还缺什么？”
　　“动机，杀人动机。”她无比认真地说道。
　　“还有呢？”
　　“她为什么不跑？”
　　对啊，没有人会傻到杀了人还会一直待在案发现场等人来抓的。
　　“你要我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就知道了。”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清冷孤绝一如凛冬的银雪。

　　寿诞正式开始了，往日寂静的宁园迎来了难得一见的喧嚣。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寿诞都是设在地面上的，但今年却设在了凌一阁上，阿宁听其他的族人说这是大公子的意思，他有意借此次寿诞拉拢各部族，为了以示诚意特地将宴席的地点设在凌一阁上，外面都传言宁园的凌一阁从不对外开放，只有地位足够高的人才能被请入上席。如此一来，各大部族的首领自然是要大驾光临瞧瞧这传说中的凌一阁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藏了什么宝贝秘密，甚至连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部族也挤破了头想挣得一个坐上席的名额，倒不是为了窥探什么天机，只是与鸾鸟一族交好总能得到一定的庇佑。
　　因此，今年的寿诞分外热闹，也分外忙碌。阿宁按照屠隆的吩咐负责本次宴席的掌勺。虽说各路精怪天性是喜食生肉的，但来了宁园之后，她才发现部族地位越高，伙食就越要求精致，因为这些精兽修行成人后对吃穿用度这些越来越向人类靠近，之前在店铺客栈看到的那些血淋淋的场景都是因为那种地方是专门为初出茅庐刚刚修成人形的精怪设的，他们还没完全适应以前的生活习惯，等到适应了人形之后就会渐渐摒弃茹毛饮血大快朵颐的习性。
　　奈何她就只有一双手，还时不时地要分心去想匾匾的事情，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好在阿狼过来帮忙，可以给她打打下手，到底算得上自己人，使唤起来总比其他人叫得顺口自然，也没有辜负这么多天她辛苦做的饭。
　　“阿狼，等下你把这个洗了。”
　　“阿狼，还是先把这个鱼鳞刨了吧，我先蒸鱼。”
　　“阿狼你怎么那么慢，快快快把这只鸡放血。”
　　......
　　几个时辰过去，大家伙儿都忙得大汗淋漓，唯有阿狼仍然勤勤恳恳忙里忙外，这点活儿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阿宁有点愧疚，可是也不好让阿狼歇一会儿，前面的宴席已经开了，至少要把差事做完。

　　凌一阁厅堂之上，觥筹交错，大家推杯过盏，无不尽兴。
　　“除老头，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咱们肥遗一族送你的寿礼，你可得接好了。”
　　“哈哈许久不见，奎雨老儿你还是这么意气风发啊。”
　　奎雨是肥遗一族的族长。近百年来，鸾鸟一族与肥遗一族、嚣一族在飞鸟部成三足鼎立的势头。谁都知道要在众多部族中单靠一己之力脱颖而出是绝不可能的，唯有联合起来才是正道，不得不佩服三位首领在百年前就有如此卓越的远见。如今三家在飞鸟部甚至在整个异界都有一定的话语权，不得不归功于今天坐在席上的三位族长。
　　“别，再怎么不服老也不行了，小辈们可是一个个都长大了。不过除老头你如今美人在怀好不惬意，看得哥儿几个也心痒痒的。是不是，老敖？”奎雨扭头向对面的嚣族族长老敖使了个眼色。
　　对面的老敖放声大笑，先干了一杯酒，“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这话没错，敬嫂夫人。”说完他朝着除杉身旁的一个女人作了个揖。
　　韫玉仰头莞尔一笑，她着一身金碧华贵的锦服，俨然一副女主人高高在上的样子，乌黑的头发尽数盘上，两只金簪一左一右插在那朝云近香髻上，露出素白如玉的脖颈，一双桃花眼分外惹人怜爱，白净水嫩的脸涌上了一轮淡淡的红晕：“夫君，你也快说一句，别让他们笑我了。”
　　除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神里尽是无限宠爱：“哎呀，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他一面又转过头，语气颇有些严肃，“好啦，笑话够了，就快动筷吧，美酒佳肴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除荑在一旁静静听着，面前的酒杯依旧是满的，在他印象里，父亲是很少这样维护母亲的。谁能想到以前叱咤风云的这些一等风流人物如今竟也会感慨白驹过隙岁月无情。只是那个男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恐怕他早就抛却了同母亲那时的海誓山盟。此刻主座上女子银铃般娇嗔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大堂久久未歇，不免让他为母亲感到悲凉。
　　“怎么不见除洛？这眼看就要到时辰祝寿了，他怎么不见了？”老敖一问，大家才发现席上只坐着鸾鸟族的二公子，却不见大公子除洛。
　　韫玉含着笑，妙声说道：“许是在忙活送你的寿礼呢？”
　　“哦，看来你已经知道这孩子要送我什么了，说来听听。”
　　“耐心等着瞧吧。”韫玉夹了一块点心放到除杉的盘中。
　　“你这小妮子！”除杉嘴上骂骂咧咧，手倒是很诚实，一把握住了韫玉的纤手。

　　“呸，真是骚。”楚楚手捧着酒壶死盯着主座的方向生气地说道。
　　“酒壶都要被你捏碎了。”
　　“这个女人凭什么能这样得族长欢心，不就是有一张比别人好看的皮相吗！”
　　“楚楚，不得妄议夫人。”
　　“在我心中，夫人永远只有一个，她才不是什么狗屁夫人呢！”
　　“管好你的嘴巴，上次受罚还不够吗？”
　　楚楚识趣地闭了嘴，低下头继续为除荑夹菜。不能否认，除荑常常会想象韫玉夫人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能颠倒众生，赢得父亲的赞誉和欢心。如果可以，他真想亲眼看看她与母亲相比，到底出挑在哪儿？或许世间之人在意的根本只是□□的鲜活年轻，从来就不存在永恒，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眼前的虚幻，任何生命都不可能逃脱时间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