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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山路上 ...

  •   送走了那黑衣人,颜子晏不急着回山,吩咐几个巡山的弟子扫了先前被剑气震下的浮叶。独自一人收了剑,翻到树上小憩去了。

      “大师兄看起来很喜欢那棵树。”一守门的弟子悄悄嚼耳根道,“每次等人的时候,都是在上面。”

      “是啊,昨天晚上就是。”另一名附和,“那树也是古树,难不成有助于调息?”

      众弟子内心都想着,有朝一日偷偷上那树感受一番。

      颜叔七本还在欣赏自家师兄的雅姿,突然想起自己是弃了扫帚偷跑下来的,连忙提了衣摆,转身就往山上跑去。

      “叔七师兄怎么了?”

      “云息林那么大,估计是急着回去做扫除。”另一弟子接话道,“听说昨天那个楚家七公子把修德堂闹得天翻地覆,还连累叔七师兄一同受罚,着实可恨!”

      “都说楚家满门皆是将相之才,天生不喜静心修身之行。”年纪稍长的否道,“世人百态,我们修人修自身,容人度事,不可如此!”

      又是大道理,众弟子一下子都不敢多言,安安分分守起门来。

      百越四门的文武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要形容起来,大抵和元宵灯会差不多的意义。四门带着几盏好看的灯笼,过来挂在一起,然后互相比一比,互相夸一夸,歌舞酒宴,文辞百诗,图个繁盛和气。

      但这文武会在年轻人眼里,往往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不仅要比文采武艺,还要比名门风骨,锦衣华袍,宝剑金冠。而且今年要来这兰亭,建安王谢之风,怎么着也得效仿些许。所以这金陵城最好的香脂馆里,几千瓶玉肌汁,一夜尽空。远在宁州的唐门听闻消息,百毒馆也不再研发新毒,闭馆一月有余,专制雪山莲花汁和玉山竹粉。

      “楚旭这糟瓜儿,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动这点小心思?”花三岛手上下死劲捣着药粉,嘴上愤愤,“比美比到这份上,唐门怎能袖手旁观!”

      “花长老……那个药罐!”旁边的唐诗看着心疼,“你手上亲点!”

      “看我美不死他!”花三岛一摔药锤,把药罐扔给唐诗,“这几日配好的药粉,尽快分到出行的弟子手里,有谁不按时擦用,毒蝎子伺候!”

      唐诗:“……”

      其实唐门要是在城里买个铺子,卖卖化妆品,说不定都能红到皇城。

      要说唯一没有做这种准备的,就是还在抢险救灾的慕容家了。

      慕容术看着这一把大火烧掉的机关塔,老血都来不及吐,还有什么心思管这等破事。

      “师父,我们真的就……这样去吗?”慕容易一抹脸上的烟灰,站在机关塔的废墟上不死心的问慕容术,“是没时间吗?我现在马上去城里买!”

      “……不是。”时间有的是。

      “那是为什么?”慕容易一脸不解。

      “没钱。”慕容术眼光苍凉的看着倒瘫的一片心血,心痛道。

      “……”慕容易是个懂事的孩子。

      而还有一个人,也在为自己的脸发愁。

      “林子,你再看看我的脸,丑不丑?”说话的人坐在一匹萎靡的老马上,眼睛上蒙着一片黑纱,半个身子侧下来,问走在马侧的黑衣少年。

      “你若是真怕丑,不妨就将那黑布解了。”林子看也不看,“你都问了四十九遍了。”

      “我还是去找个易容客,帮我捏一张脸吧。”马上的人非常失望,“一般一张脸要多少钱?”

      “你要的那种脸,估计也捏不出来。”

      “我要哪种脸了?”

      “你想让他一眼就记着你,但是又不希望他一眼就认出你。”林子不过十五岁,这话却说得很是厉害,马上人一惊,哈哈笑起来,一巴掌拍在林子头上。

      力道没有控制好,林子一个踉跄差点飞出去。

      不理会林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他继续作怪道:

      “可以啊林子,说话越来越有味道了!到前面的镇上,我赏你一只鸡,都说这里的醉酒芦花鸡最是馋人,我这都惦记了一路了。”

      “别吃了吧,这都还没到正午,你已经吃了三顿了。”

      “……逍遥客无饱腹,不醉鬼千杯足!”

      “你又乱写诗。”林子一脸嫌弃,“你那些书画也不知道被什么人买去的,没有眼光的人还真是多。”

      “哎!你羞辱我可以,但你不能这样说我香客!”马上的人一夹腿坐直了身体,却吓得身下的老马一惊,右蹄子差点崴了,“都是菩萨一样的人,要不是他们,你以为我靠什么给你买鸡?”

      林子刚要接话,可没想到空旷旷的山路上,竟还有人。来人身姿俊朗,身别一把御金刀,一身黑衣软甲,面容英朗,剑眉星目,一抹笑意噙在脸上。

      “买鸡?”来人招呼也不打,低沉的声线清晰道。

      “......”林子没有想到,山路上的陌生人还真是热情好客。

      “买芦花鸡!”马上的人忙解释。

      “哦。”对面的男子一脸了解了解,我懂我懂。

      “真的是芦花鸡!”还在挽救。

      “哈哈,先生不必如此解释,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男子爽朗一笑,脸上戏谑的意思愈加明显,看得林子心头直吐血,“在下方才在远处瞧见公子身姿,只觉得眼熟十分,这才驱马过来。多有冒犯,还望莫要介意。”

      “公子见我眼熟么?”

      “是很像一位故人。”

      “那么现在你看清我了,又是哪里不一样?”

      “先生的头发,是生下来便是这样?”

      被说到头发的人不经意间抬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道:

      “你叫我先生,也是因为这头发?”

      对面的人愣住了,一时没有接话。他起初以为是故友,没想到走进一看,却是满头银丝,身形孱弱,脸上被黑纱遮去双眼看不清面目,面容苍白不见丝毫红润之态。本以为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没想到声音竟如此年轻,又被这白发人如此一问,心中疑问更甚。

      “你听声音,可能辨认出我是与不是?”白发人见他不答话,又问。

      “已有多年未见,惭愧。”

      “哈哈,即使如此,我也不好再为难公子。”白发人在马上虚虚作了一礼,“在下尘墟山任玉,见过终南将军。”

      “你认得我?”

      “认得。”

      “你怎会认得我?”将军在马上一惊,疑问越叠越多。

      “您的刀,我认得。”任玉不恭不卑,“御金刀是楚家家传,现今传至四公子手上,自然就是您。”

      “也可能是假的,这刀不难仿。”

      “我说我认得你也可能是假的,这话不难编。”

      “哈哈哈哈哈!什么玩意!”楚四公子大笑,“颜玉!你这疯子,难道你染个头发,换个名字,我就认不出来了?”

      任玉听闻心头一阵挫败,自己千遍万变怎么就还是被认出来。

      “我太帅了?”任玉不死心,“我都这样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帅个屁!”楚四嫌弃,“把自己整成个小老头,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我这半路上碰到的,别不是你爷爷吧!哈哈哈哈哈!”

      “我刚才就不该说认得你。”任玉还在较劲,“我非说认得你干什么?”

      “你说不认得我,我也还是能知道是你。”

      “为什么?”

      “你当年为那颜家小子断过的手骨,你以为这么几年就能看不出来?”

      任玉挑眉,抬手看了看自己右手的食指,啧啧道:

      “还真是失算,上前头镇子上,该买副手套带上。”

      “怎么,你这是要躲谁吗?”楚四奇怪道,“还有你现在这幅样子,怎么回事?瘦了这么多不说,你这头发,不是假的吧?”

      “啊这个……吃错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长出来的就都是白色的了。”任玉嘻嘻笑,“刚长出来的时候,半黑半白的,我有一阵子都不敢出门。现在这样,我也还能将就将就。”

      楚四没有想到,颜玉会是这样回答。记得当年他被灌了酒,第二天眼皮肿得老高,拿着镜子哭得惊天动地,追着昨天灌他酒的三十多个人,一个一个揍过来。现在如此模样,还满不在乎的样子,实在太过陌生。

      而且自三年前颜子晏突然去闯华山剑阵回来,颜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兰亭上下对此事更是避之不谈。他原以为是颜玉出事了,曾急匆匆去找颜子晏,结果……

      “他说你死了。”

      “什么!”任玉惊叫道,一把扯掉眼前碍眼的黑纱,眼睛瞪大了,“他……他真这么说?他还说了什么!我怎么就死了的?他怎么解释的!”

      “你们俩怎么回事?”楚四一头雾水搅得更浑了,“我就觉着你这妖孽绝不可能这么死了,所以三年我半张纸钱也没给你烧。而且就算你死了,兰亭上下这等闭口不谈,也绝不可能,想着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想要裹住什么秘密,才这么做的。”

      “讲什么废话!颜子晏他怎么说的!”任玉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我这怎么就是废话了!”楚四觉得跟颜玉讲话永远找不到主调,“不是……他就说了这一句,我这此之后便被调往北疆,两日前才和南归一起回来。不过好在云梦那的姑娘后传话与我,说你不过是去别处修养了,叫我不必过分担忧。而且我见那颜子晏也没有多么难看的脸色……”

      “……没有难看的脸色?”任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噙着泪,咬着下唇,颤着破碎的小心肝,“他娘的,没有难看的脸色?”

      楚四恶心道:“娘里娘气的……你哭个屁!”

      “先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先告诉我你这三年都搁哪待着的?”楚四一拽马头,红云四只蹄子悠悠地转踏一圈,换了个方向跟着任玉那匹老马往前溜达。

      林子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的,没想到自家成天写写酸文,画画小人的穷主人竟然和这半路上杀出来的楚将军是多年旧交。跟在两个人马后大步跟着,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眼睛却直往楚四公子身上瞟,心说这将军生的这么倜傥潇洒不说,声音还如此浑厚爽朗,和自家的病秧子主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八竿子打着了的。

      任玉眼神最为灵光,轻轻一瞥就已经瞧见了自家孩子的心思。醋坛子晃荡一下,心里一叉腰一跺脚,赏了林子一个大白眼,然后更为热切地和楚四公子唠叨旧情。

      “头发突然白了,我嫌丑,就躲起来等到它养长了再出门。不过挑的地方太远,那边吃辣,连白菜汤都能下一锅子辣椒,吃得我直掉肉!”

      “倒是你的作风。”楚四虽知道这话七分是假,可也无意拆穿,他知道颜玉生来最爱面子,“刚刚你说的那名字,可是真名?”

      “你猜啊?”

      “不猜。”楚四无所谓,“你若不在意,我就还是叫你颜玉。”

      “……任玉是我的真名。”任玉在意,“颜家可不会再收我这么个怪胎,当年进兰亭,也是为了暂避风头。”

      “我听颜震说,你是颜子晏带进兰亭的。”

      “是他。”

      “现在风头避过了?你这是要去兰亭么?”

      任玉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没有啊,这风头不肯停,我这是要去除了那扇风作怪的家伙。”

      “在哪?”

      “楚四你这是要帮我?”任玉很是惊讶,“你不是最不爱蹚浑水?”

      “你这模样,是不是因为那扇风作怪的家伙?”

      任玉眼睛咕噜转了一圈,仔细想了想,道:

      “是,但也不是。”

      “那当年颜子晏独闯华山,有没有关系?”楚四继续问。

      “有关系,但他不知情。”

      “我知道你这三年躲,就是为了这个不知情。”楚四语气笃定,“任玉,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那风头缠上,但是既然是我兄弟,我自然愿意帮你一把。南归和阿洵这几年没少麻烦颜子晏,既然事关你们两人,这人情我就做大一些,这忙不论多难,我都会帮到底。”

      “楚子霖,既然如此,有一事我得先告诉你,免得你事后后悔。”任玉虽然感动,可是仍旧不松口,“三年前,子晏他为了我硬闯华山,但是我曾在此之前,让他服下过一粒药。而正是那粒药,令他在对阵的时候,经脉错乱……是我在他身上下了迷踪之毒,即便这样,你也仍愿意相信我么?”

      “你这话好生奇怪!”楚四很不爽,“你既然想要我相信你,不仅不解释,说成这样,你成心不让我帮忙是吧!”

      “这话若不是我说,到时候到了兰亭,颜震、颜复、颜空山、颜三替,他们谁都可能会这样对你说。到时候再听到,我怕你觉得被我耍了,我就又多了一个人来砍我!”任玉嘟着嘴,小声解释道,竟然有些委屈。

      “所以你是想现在就被砍是吧!”

      “不是不是!”任玉小心地拉了自己的老马离楚四远了一点,“我这次回来,就是来送解药的!再说当年,是个意外!”

      “啊,是个意外。”楚四眯起眼睛,“怎么办,我现在,有点不想信你了。”

      “是真的,我发誓!我对天发誓!”任玉三指朝天,一脸真诚地快哭了,“林子,林子,你过来!你告诉这个人,你家主人我是不是来送解药的!”

      被突然叫到的林子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上前几步,只见楚四公子的眼光从马上慢慢扫视过来。林子慌忙把头压得死低,结结巴巴道:

      “……是……是的……”

      “他在结巴哎?”

      “……哈哈,他自小就是个结巴!”任玉瞎说。

      “他都不敢看我!”

      “你长这么凶,谁敢看你!”任玉狡辩。

      “哦?我长得凶哦?”楚四公子摸摸自己的下巴,冲林子一扬眉,“你叫林子是吧,你家主人说我长得凶,你觉得我……凶么?”

      妈的,你最后一个停顿是故意的吧!任玉翻了一个白眼,敢情这楚子霖在北疆呆了这么久,撩妹工夫半点没有忘记。

      “……啊?……不不不……不凶!一点也不凶!”林子脸都要红透了。

      吃里扒外,任玉在心里扎了一万个小人。

      “你到底要怎样才信我!”

      “你都不解释清楚,我信个什么?”楚四一蹬马,长发一甩,继续往前走,“去兰亭的路还长,你不妨慢慢讲给我听。”

  •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任玉么!
    也不知道写到这里会有多少人看,求回应,求书评!
    每日更新,十五点准时上线!
    下周起工作日一更,双休日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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