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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玉面将军 ...


  •   这金陵城内半城的风言风语,小巷杂谈,酒后八卦,总是少不了一些英雄故事。而这玉面将军,怕是这近数年间,最为乐道的人物。

      玉面将军,顾名思义,自是长相俊美之人。楚家男儿,武艺精绝,少年成名不说,三过玉门逐匈奴,七持金刀斩乱党,半壁江山护于身下,不仅这楚家上下,就连列祖列宗中,也鲜少出过这等人物。可惜这玉面将军楚南归,虽身量威武,气宇不凡,但这脸…….偏偏像极了他的生母傅临临,眉目宛如山水墨,清濯异常,可是半分杀伐都不曾染。高头大马上,金刀佩甲,明明是凯旋之姿,可旁人看了,却像是玉婿游街,走马观花。

      楚南归表示自己并不是刻意做出这种反差,只不过是奔走数日回京……

      他和他的马,都累了。

      颜子晏在会稽山门前等了足有小半夜,终于听得铁蹄踢踏着青石板急急而来。白衣猎猎从樟木古树上轻轻翻掠而下,稳稳立定,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笑意。

      “晏大哥!”来者欣喜地惊呼,万没有想到颜子晏会在这三更时分还候在这里。他连马都不待息停,便匆匆翻掠下马,暗夜里一袭黑衣黑甲,半分潇洒也不见的,大张双臂飞奔而来。

      颜子晏笑意更胜,不躲不避,稳稳地接住了这只黑甲熊。冰冷的铠甲上都是奔夜沾上的露水,慢慢渗入他的绸衣,凉透了他的皮肤。

      “就料到你不会安心在金陵度了夜再来。”颜子晏拂去甲上大半浮水,“那边是下雨了么,怎么连甲也不卸,直接就过来了?”

      “不过小雨,”黑甲熊依旧傻呵呵地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退了一步向颜子晏展示起自己身上的黑甲,“晏大哥你看,这是圣上最近赏我的新甲,是用上好的黑麟石和青钢打造的,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有何用处?”颜子晏虽嘴上嗤之,可还是拿指节仔细敲敲,“确实是好料,可惜并不如你先前那件。”

      “当真?”黑甲熊满脸不信,“这身可比先前那副雪山银轻便多啦,而且关节活动也方便,说是夜袭千里也不在话下。”

      颜子晏心说夜袭千里是你的三雪骥跑不死,和你这身乌漆嘛黑的甲有何关系。

      这黑甲熊性格跳脱,正是京城半城香绢所掷的玉面将军。夜幕下眉眼如黛,娟秀异常,额发在脸侧被风吹散开来,露出精雕细琢的一张脸。一颦一笑虽无女人诺诺之态,可是一张脸生成这般模样,就连张狂跋扈之态也不见得多少轻狂,倒像是少年得意,春风沐沐。

      楚南归比颜子晏小上五岁,是楚家家主楚旭的第六子,楚洵的亲哥哥。不过一月便要到二十余二的年纪,可是不论是心性还是脾气,仍旧是个孩子,跳脱随性,不喜圆滑。当年家主楚旭也是看中颜子晏少年老成,才下了死力气硬要把这个混世魔王塞进会稽山门,摁着楚南归的头认了颜子晏做义兄,然后广袖一甩一身轻松的走了,丢下这个猴子在兰亭百馆四处闹腾。颜子晏每每回想当年这档旧事,脑海边还依稀能传来年幼的楚南归问候他十八代祖宗的声音。

      要说不服管这毛病,真的是遗传的。

      颜子晏好不容易等到玉面将军不再窜梁上柱,结果不出半年就又送来了一只更年轻的猴子。好在楚洵比他哥哥更通诗文典经,爱讲理多于讲力。今日这初闹兰亭,直击颜氏的礼教中枢,一脸愤世嫉俗,一顿摇首喟叹。这闹法,也算是百年难见。

      楚南归困乏异常,颜子晏在弟子收拾出来的客房内刚铺上被褥,这黑甲熊已经皮毛褪尽,一身里衣里裤,赤着脚抱着枕头在床边哆嗦着等着上床。颜子晏知道他的脾性,这时候叫楚南归洗热了身子再睡已是万万不可能了,只能任由他咕哝一身脏兮兮地卷了被褥,缩成一团睡了。

      待到第二日楚南归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床边颜家弟子留的洗漱水早已凉透,楚南归毫不在意,迷瞪着眼清端来洗了。凉水刚上脸,整个人清醒起来,这才想到昨日困乏,竟忘了问晏大哥,自己先行托寄到此的楚洵死到哪里去了。

      他换上行囊里准备的干净衣物,把昨夜胡乱丢弃的铠甲,急匆匆地踢成一垒在门边堆好。一口吞了桌上的凉茶,也不碰桌上微凉的早膳,提了配剑,推了门出去。

      颜子晏给他安排的是临水的房间,一出门便是会稽山的叶渡溪。正午时分,阳光正烈,粼粼微光晃得楚南归眼睛一刺,他抬手一遮,慢慢环顾四周。兰亭百馆,皆是竹栏轻瓦,一色的烟青过去,哪里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楚南归本以为年幼时迷路是因为尚且年幼,时隔四年回来,这脑袋哪里有长进的意思?自己的三雪也不知道被晏大哥牵到何处,楚南归犹豫半晌,在找弟弟和找马的抉择中,毅然当机立断。

      找马。

      三雪和他将军可以说是一个德行,一到得闲的时候,便皮骨松软,这会被颜家弟子拿上好的草料喂着,又拿舒软的羊毛刷沾水刷洗着身子。悠悠然然打了一个响鼻,自然全当没听得主人的哨音,马在外将令有所不受,三雪抬起前腿看了看自己腿上擦洗地锃亮的银蹄子,满意地继续回头吃草。

      楚南归一连吹了十几声口哨,可那畜生半分没有应答的意思。英眉蹙起,骂骂咧咧一声,踢开脚边的兰丛顺着溪往上走。

      他虽然不知道颜子晏的宅处,可是他知道这条叶渡溪源从会稽雪顶,颜氏弟子称那为冠似雪。倘若到那里去,再找主路也许会容易许多。

      江南少有雨雪,唯有冬季才能显出这顶雪冠来。可奇的是就算是连年旱期,这叶渡溪也从未断过源,活水经年竟愈见清澈。不少茶客上会稽山来千金求水,据说这叶渡之水单喝味有涩苦,可若是泡以好茶,茶水却能甘甜清冽,有如初雪。

      楚南归记得早些时候,颜子晏就爱遣他来这接一壶溪水,好拿去烹他那朱盒装的云雾茶。那盒云雾自他知道以来,已经断断续续煮了三年。

      楚南归从未见过颜子晏喝过那壶茶,永远都是用沸水泡了,任它摆在一边凉了,再将水剔了,将泡过的茶倒在青瓷碟中,搁置到窗边等第二日晒干了再放回茶盒。

      更古怪的是,这兰亭素来尚行茶道,烹茶品茶更是平常,可唯独这位大弟子从不喝任何茶水,偏偏爱喝苦涩的叶渡之水。除了那壶陈茶,其他什么也不泡。

      好在楚南归平日里结交的多是些奇才怪人,什么古怪没见过,只道是晏大哥生性不喜茶味,入乡随俗勉为其难,泡个茶装个样子罢。

      昨夜把玉面将军安置下后,不出几个时辰就要天亮,颜子晏因为在山门候得有些久,身上沾露几重,很是难过。便又去洗沐一番才回到临烟阁睡下,只不过被梦魇所扰,不过数时就转醒过来,睁眼对着一室漆黑,气息一时竟有些不稳。

      梦里是冰天雪地,他的师弟还是当年模样,一脸精乖,明眸皓齿,眼睛欢喜地看着他,像是用很大的劲才找到了他的师哥。颜子晏仔细看着面前的师弟,像是一快清透的冰棱稳当当地立在这漫天飞雪里,一身青衣被风吹得猎猎而动,显出清瘦的身形来。

      万籁寂静时,他的师弟开口:

      “师兄,比剑!”

      随后他的师弟身形一退,右手抓住左臂狠狠一使力,竟生生卸下自己的一只手臂。血水喷溅开来洒在雪地,但他面容却不见丝毫痛楚。仍不慌不忙单手执起自己的断臂,血糊糊的断口直直地指向颜子晏。

      “你我往日成败暂且不算,今日这局,师兄可愿与我赌?”

      “赌什么?”

      颜子晏听到自己的声音。

      “师兄,会稽五年,兰亭百千日夜。这等情分,不如…….”他的师弟垂下眼睛看了一眼雪地上狰狞的血迹,再抬眼,已是一脸邪魅至极的笑,“赌命吧。”

      梦中自己动弹不得,只见他的师弟掠身而动,满目血光,长发被风吹散开来,宛如恶鬼索命。

      颜子晏调息良久,身中寒意却越加深重,身上各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竟一时让他有些恍惚。他伸手想去取案桌上的瓷瓶,不料竟失手碰倒了茶盏。瓷片碎在地上,颜子晏竟没听得声音。

      三年了,他很熟悉这种感觉。

      “大师兄,可是迷踪又犯了?”门外立马推门进来一人,外衣潦草地披在身上,是颜震,“我听到……大师兄!”

      颜子晏实在支撑不得,身子摇坠向床下,被颜震稳稳托住。

      迷踪不是剧毒,和它的名字一样,平日不发作时,再高明的医者也无法验出这味毒。只有在内息紊乱时,它才会乘虚而入,撕扯经脉。若是无外力加以压制,这毒便能让虚弱之躯灯油耗尽,经脉寸断,痛竭而亡。

      好在颜子晏内息极稳,平日里也极少有敌手能让他乱了内体之气,这毒也曾有多年未曾发作。只不过每逢他被梦魇所困,内息稍一紊乱,迷踪便会噬咬他一口。今日这般,竟不能自行压制,体内虚空之感也比往次更胜。

      “大师兄,可是这毒有所加重?”替颜子晏调息完内息,颜震收势,已是满头大汗。他虽然不怎么精通医术,可是方才将内力打入师兄体内时,经脉之间像是扎满了刺,一顿一阻,好生不畅。先前调理时虽然内力流动是有些迟缓,可也不见今日这般难行难通。

      颜子晏余痛渐消,苍白着脸摇了摇头。他自知这毒虽然不及鸩鹤那般急毒,可是这般频频作乱总会衰乏身子。今日这般,也算是注定之中,无甚奇怪。

      颜子晏突然一想,这毒倒是像极了它的主人,他的师弟。

      无声无息地潜进他的骨血,然后某一天突然出来,一刀刺到他的心头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本是担心这个楚大美人一上线,把主角的位置都要抢了。
    然后现在来看......
    ......还是非常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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