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4、C48 北境之地 ...

  •   Ⅰ
      黑色的迈巴赫驶过圆形维多利亚风格式的雕塑喷泉,驶过辽阔旷远的草坪和简单朴素的茅舍还有肃穆端重的教堂,驶过宽阔平坦的柏油路,最终抵达了一座历史悠久的美丽别墅前。
      夕阳的余光从二楼的廊柱上斜斜擦过,在地上留下规整的阴影。复古的花纹色彩鲜艳夺目,高耸的斗拱好似在云间屹立。
      费默尔庄园曾是中世纪时法国一位有名的贵族的财产,后来这位贵族家道中落,庄园在多位富豪手中几经辗转,过了几百年之后,他的拥有权最终落到了嬴所思的手里。
      须发斑白的管家一身得体考究的手工西装,锃亮的定制皮鞋后跟有节奏的磕在光洁的地砖上,他微躬身,为嬴所思打开了大门:“欢迎回来,先生。”
      嬴所思绅士的对着管家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嬴所思不常来这里,他对房子的要求并不高,不过是一个能休息的地方而已,能达到休息的目的就可以了。他会买下这座庄园纯粹是因为某一天嬴远道兴冲冲的拿着杂志跑到书房跟他献宝似的指着庄园的图片磕磕巴巴地滔滔不绝,嘴上把这宅子夸上了天,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憧憬和期待。
      他当时忙着谈一笔大生意,能挤出那么点时间来听嬴远道说那些有的没的已经是极限了,等嬴远道终于说累了停下来并且一把将他的茶杯据为己有之后,他才放下笔吩咐人去把这宅子买下来,过程比较坎坷,最后还是他出面使了点手段才成功的,价格更是能让人瞠目结舌。
      不过嬴家人倒没在意过这些,他们的钱就是用来挥霍的。
      买下庄园之后却没来过几次,主要是嬴所思太忙了,嬴远道即使再喜欢这里如果没有嬴所思陪着他也是不愿意在这里多待的。
      毕竟曾经是贵族的住所,客厅里金碧辉煌,每一处装饰和摆件都是细琢细磨,精致非凡,价值连城。每一任别墅的主人都尽量保留了这座别墅最初建造时的样子,即使他们每年都要为别墅的维护保养支付一笔天价数字。
      也多亏了这宅子每一任主人的爱惜,即使过去了几百年它依旧是那么端庄美丽,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族女性。
      不过客厅墙壁上挂着的一个木制相框就显得很是格格不入了。
      那是一张嬴家父子的合照。
      第一次来庄园的时候它的前一任主人才刚刚搬走,那面墙上的家族肖像当然也一并被带走了,墙上空了很大的一块地方。
      嬴远道还小,正是容易兴奋的年纪,当时就明里暗里的缠着嬴所思说也想跟爸爸一起画一张肖像摆到墙上。
      嬴所思拗不过他,当天就遣人去请了一位手艺高超的画师连夜跨越英吉利海峡赶过来为他们画肖像。可第二天嬴所思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之后那个小家伙又懒洋洋的不乐意了,没坐几秒就要倒下睡着的样子——被迫“不乐意”。
      嬴所思无奈,虽说画师解释说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为他们画画,但是嬴所思却没时间。可如果客厅的墙壁上最终什么都没有挂上去,只怕嬴远道就要有意见了。
      个小鬼头,有意见从不跟你闹,只是明示暗示的提醒你。你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小九九——故作坚强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可怜巴巴的想要。
      可是看穿了又能怎么样呢?
      从不跟儿子红脸的嬴所思,连一句重口都没有说过。被那个小鬼头念的烦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嬴所思叹气。
      于是最后只能折中,他让嬴远道枕在了腿上,替他盖了张毯子,又拜托下属帮他俩照了一张相片,仔细洗出来再用相框框好了挂上了墙。
      这也成为了整个别墅里最不和谐的摆件,却深得嬴远道的欢心。
      嬴所思站在相框前停顿了数秒,管家在他身后恭敬的静默,垂首不语。
      “换个合适点的相框吧。”嬴所思沉默数秒之后开口。
      “好的先生。”
      嬴所思转身上楼了。
      柔软厚重的羊羔绒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嬴所思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突然又停下了,偏头吩咐道:“还是别动了,回头他看见了又要不开心。”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管家垂首应允。
      嬴所思不紧不慢的走到走廊的尽头,旁边有一个房间,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厚重的精纺绸缎帘布被黄铜拉钩拉起,落下的每一个弧度对称又精致,橙红的余晖透过大开的玻璃窗,从窗边的软卧椅滚落,悠闲的躺在房间的褐色地毯上。壁炉橼饰是精雕细琢的花岗岩,几乎要占满整面墙壁。旁边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用方形的金边画框包裹的“寂静湖”。
      精美漂亮的四柱床是这个房间里最大的家具,华盖下端的流苏高低不一,混乱合着和谐。帷幔被黄铜勾从两边拉起,不同粗细的软管从床里延伸出来连接到床边各式各样的仪器上。
      嬴所思坐到了四柱床另一旁放置好的锦缎沙发椅上,心电图在他的眼瞳深处投下跳动的绿光,仪器运作时产生的微弱鸣响不紧不慢的敲打着他的耳膜。
      真安静啊。
      嬴所思久久没有动弹。
      身后传来细小的开门声——有人进来了。
      嬴所思头也不回的问:“怎么样?”
      即使嬴所思没有回头,来人也还是对他的背影躬了躬身:“昨晚一夜都没有睡好,今天中午才稳定的。”
      嬴所思看着床上人呼吸面罩上的白雾,半晌才说:“是么?”
      “邱济,你养过宠物吗?”
      后面的人顿了顿,笑道:“大学时养过一只仓鼠,不过后来照顾不周冻死了。”
      “你喜欢它么。”
      “它很可爱。”
      邱济揣摩着嬴所思的意思,继续道:“您别太过担心,小少爷有您庇佑,一切都会好的。”
      嬴所思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是么?”
      他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
      “十一年了,邱济,嬴司死了十一年了。”
      邱济默不作声,他知道此时并不需要他作声。
      “你觉得再养一只宠物怎么样?”
      邱济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抬眸道:“再养一只,心境和之前就不一样了。那只仓鼠死了,代表我对它的爱也死了,再养一只,我的关怀只会打折扣。”
      嬴所思微笑,“有理。”
      邱济恭敬的嗯了一声,又说:“今天小少爷应该不会醒了,您忙吗?要不要等他醒来看看他?”
      嬴所思依旧淡淡的:“已经看过了,我还有其他事情,马上就走。”
      邱济挑眉,把那句“他很想您”吞回了肚子里:“好的。”
      嬴所思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凑近了床上的人,帮他把潮湿的额发拨到了一边。
      心电图上突然记录到了几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波峰,嬴所思抬眸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窗户可以关了,入夜寒气重。”嬴所思起身走到了门边,突然又回头说。
      “是。”
      嬴所思的目光停留在了“寂静湖”上,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又低声说:“贫瘠的土地怎么会长出好看的花呢?”
      “这里很好,但可惜了。”
      那人怔了怔,目光闪烁了一下,犹豫道:“您是想把他……”
      紧接着那人看见了嬴所思极黑的眸子,顿了顿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还请放心。”
      嬴所思低了眼帘,缓缓带上了门。
      “新火亡旧焰,苦叶覆悲枝。”他的话轻飘飘的传过来,虚无的不像是他开的口。
      紧闭的房门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但这里太寂静了,寂静到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数倍,邱济在房间里依稀能听见嬴所思最后的两个字:
      “都苦。”
      邱济走出门外目送嬴所思离开,四周的布置与色调给他强烈的熟悉感。
      十多年前,那两个孩子在这样的大房子里相互取暖,弟弟身体不好,哥哥总是照顾他。
      他们在无垠的麦田上奔跑,弟弟跑不动了哥哥就把他背在背上。他们放声大笑,地平线上落日熔金,他们的影子融成一个。
      时光荏苒,大房子还是那个大房子,只是人去无双,只影单薄了。

      Ⅱ
      天空像是蒙了一层灰色的薄纱,云层的流动都变得模糊不好辨认了。
      姜无衣看着云层的炁流,“我记得你第一次实习就是来的极地。”
      姒文嘉在她身边搓了搓手,“啊…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当时第一次看见亚种被吓得魂不守舍了。
      “被吓破胆了吧。”姜无衣揶揄。
      “没有!”姒文嘉脸色微红。
      姜无衣大笑着走回船舱。
      “第一次看见亚种被吓破胆这也没什么,人总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世上并没有那么美好的。”
      姒文嘉跟着灰头土脸地进来了,“都说我没有了!”
      姜无衣给他倒了一杯热可可,“放心吧,这次我们出来的主要任务是继续勘察,之前的负责人回家陪老婆生孩子去了,而上一个准备要来的负责人死在了路上,所以就换我们了。”
      “被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我们前途堪忧。”
      “没关系没关系,后勤很贴心地给我们准备了豪华版游泳圈。”姜无衣大笑着去看设备。
      姒文嘉抱着杯子对着窗外走神。
      总觉得在他们的船下有什么东西跟着游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撕裂甲板。
      果然,是之前的后遗症吧。
      他喝了一口热可可,浓郁的香气萦绕鼻尖,热流涌进胃袋,他感觉踏实了些。
      这次也是一声招呼没打就出任务了,家里……发现他离开了吗?
      很快他笑着摇头,怎么可能,母亲巴不得他整年都不回家,父亲……只会关心如泽吧。
      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呼出一团白雾。
      加油吧,飞高一点,飞得再高一点,教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你的背影。
      舷窗外照进柔和不刺眼的日光,往外看去偶尔还能看见浮冰上等待捕猎的北极熊。这种体型庞大的熊类生物在俯趴蛰伏的时候看上去丝毫没有攻击性,白色毛茸茸的熊脸甚至显得有些憨态可掬,可当它们抖动皮毛矫健的跃入水中时,你就能轻易的从海面上溅起的水花中感受出它的强壮和力量。
      初阳高挂,天空是纯净的蓝色。融化的冰层碎成了一块一块的漂浮在海面上,像是精致的幽蓝绸缎上点缀的宝石。高耸的冰山屹立不倒,雪白的平原上一片苍莽。这里没有人气,偶尔出现的身影也只有固定的几种动物。
      破冰船轻易推开了破碎的浮冰缓缓驶动,在船尾的海面上留下迤逦的水线,这位体型巨大的来访者在前进的过程中只发出了潺潺的水流声,它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惊动这里的静谧。
      前面是一片氤氲的海雾,能见度极低,这种情况无论是对哪一种船只来说都是糟糕的,因为在雾中他们触礁的几率大大增加了,而且在这样寒冷的海域一旦沉船就是必死无疑。
      “在北欧神话里,海姆冥界是死人的国度,那里终年冰冷,被雾气笼罩。”
      姜无衣轻声说,神色平静。
      姒文嘉眼里,这个神奇的女人从没有慌乱过。
      哪怕亚种的牙齿马上能咬断她的脖子,她也会眼也不眨下达指令,一手捏爆亚种的头。
      像是神话中的女武神,骁勇善战,英勇无畏。
      “这里比起我之前来好了许多。”姒文嘉说。熊都回来了。
      “我看了报告,之前这里因为亚种的大规模出现引发了极大生态失调。”
      “嗯。”
      “你有想过为什么亚种为什么选择这里吗?”
      姒文嘉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想?”
      “如果是为了食物,全世界丰饶的海域有很多。”
      “但那里就不止有食物了。”
      “是啊,”姜无衣喃喃,“那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呢。”
      “你怀疑什么?庭园会议说那次的灾难是无预谋的。”
      “我也不知道,”姜无衣耸耸肩,无谓道,“我们呢,遇到难题总是靠感觉解的。”
      姒文嘉笑了,“感觉靠谱么,很主观吧。”
      姜无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姒文嘉,“无知者无畏。”
      “……”
      姜无衣心情很好的样子,慢慢悠悠地跟他解释,“你知道奇门遁甲的本质是什么吗?”
      姒文嘉一愣,“你要告诉我?”这么随便就告诉别人了,不怕回家跪祠堂吗。
      姜无衣白他一眼,拍拍桌子,“你知道这张桌子是用木头做的,但它是什么木头产自哪里身边有没有其他树有多少棵分别是什么种类你知道吗?”
      姒文嘉想了想,拿出手机,“我有个朋友刚好做木材生意,等我拍下来给他看看就知道了。”
      姜无衣闻言扬手要打他,“我是那意思吗?”
      “不是吗?那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就算你知道本质了也没什么用,”姜无衣一挑英眉,“这世上知道奇门遁甲本质的人有很多,但学成的人不还是很少么。”
      姒文嘉一点就通,“你想告诉我,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越多么。”
      姜无衣打了个响指,很满意。
      “那奇门遁甲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是‘全知’。”
      姒文嘉一怔,皱起眉,“全知?”
      “奇门遁甲,是由‘全知’构造的,我们通过感知天地通晓万物推演出结果。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雷雨天你喝醉了熬夜,第二天就不仅会上班迟到,还会很不舒服。”
      姒文嘉似懂非懂,“也就是说,你们呼风唤雨逆天改命,都只是顺应自然?所谓的预言都只是逻辑上的推理?这是决定论吧。”
      姜无衣又白他一眼,“理解了一半。是个人都能呼风唤雨逆天改命,你别小瞧了奇门遁甲好么?”
      姒文嘉虚心受教。
      “你好好看看天气预报,在台风天搁天台上一站不就呼风唤雨了么?你本来找了个铁饭碗可以一坐坐成土肥圆可你非要辞职勇闯天涯,这不就逆天改命了么。”
      “……”竟然还真特么有道理。
      “要想将奇门遁甲用到极致,就必须做到更高阶的‘全知’。”
      “全知到底是什么?”
      “广义上的‘全知’指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比如说一个优秀的狙击手在射出关键的那枚子弹时需要了解目标的位置、环境湿度、风向子弹速度等等,我们在施展阵法时也要分析周围的炁流种类流速,还要用自己的炁去引导它们,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散开清除或者聚集抵消,都需要术士去思考。”
      姒文嘉好像懂了什么,“就像是一台超级计算机。”
      “对,但超级计算机却做不到百分百实现。”
      “嗯?”姒文嘉又迷茫了。
      “你要知道这世上哪怕发生概率能达到100%的事情也不一定会发生,量变发生质变之前总有一个微妙的临界点,而奇门遁甲控制的就是那个点。”
      “它是一切可能汇聚的终点,也是另一个起点的前身。”
      姜无衣倒了一杯即将满溢的水,“世间一切事都在螺旋上升,却总处于微妙的平衡,有时候需要的仅仅是一滴水那样轻的干扰。”
      她洒了一滴墨水,杯中的液体顿时溢了出来,逐渐染上深色,“就倾覆了。”
      姒文嘉怔然。
      “100%的概率,但其实实现的几率可能是99.9%,我能做的就是补上那0.1%。而如何找到那0.1%,就是所有人需要修行的道。”
      姒文嘉很深刻地思考了一番,说:“我懂了,奇门遁甲只是一种顺应天道的数术,天道倾向于哪种可能你们就有机会实现那种可能从而间接达成自己的目的。”
      姜无衣鼓掌,表示很棒。
      “所以其实你们不能主动去做什么,只能等到时机成熟?”
      那这有啥用?亚种们餐叉雪亮垂涎欲滴觉得你是道不错的晚餐,结果你掐指一分析,咦,原来今日不宜荤腥,请各位施主稍作忍耐待贫道找个吉祥日涮干净了咱们再约?这么干是真不怕自己来年坟草五丈高么?
      “你骨子里都是钢么所以思维这么直?条条大路通罗马听过没?借刀杀人听过没?画饼充饥听过没?你就是个傻子你听过没?”姜无衣翻白眼。
      “你要解释就解释,还人身攻击!”姒文嘉抗议。
      “说实话不叫人身攻击。”
      姒文嘉深呼吸。
      “相生相克你懂么?一切存在都逃不了这个规则,为什么说要让你提高‘全知’的境界啊?意思就是让你找到干掉对方的一二三种办法,懂么菜鸟?就好比说我手里没刀捅不死你但可以打开死门剥夺你周围的所有炁,这样你就是个废物了还能慢慢虐死你,懂么菜鸟?”
      “我又不要学奇门遁甲,我懂这个干什么?”
      姜无衣笑,“以你这智商你还学不会呢!”
      “……”
      姒文嘉忍无可忍,在一阵沉默后爆发:“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呗,我看心情答。”
      “修炼到奇门遁甲的终极,是不是就是像姜谦咏那样?”
      姜无衣脸一黑。
      姒文嘉暗喜,他就知道,他的头儿只要一提到这个名字就没什么好脸色。
      姜无衣和姜谦咏不对盘不是一天两天了,算上亲戚关系,姜无衣得管那个死狐狸叫堂哥,只是她从没叫过。
      她小时候没这么野,家里人都把她当成小公主,她爸爸在外面凶的跟个鬼似的,回家了照样给她当马骑,要星星不给摘月亮,就这样她都还没被娇惯,待人接物总是大方得体,虽然有时会过于羞涩,但整体来说算是祖上积德了。
      女性其实少有她这样有天赋还肯静心修行的,所以家里更加宝贝地宠着她,走到哪都是夸赞。
      直到十几岁时她初遇姜谦咏,那时对方因为杳冥乱而受万众瞩目,多少人都在关注这颗姜家冉冉上升的新星,她也不例外。
      只可惜姜谦咏不常在人前现身,她也只有偶尔的机会能见到他。
      姜无衣对姜谦咏的第一印象其实和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神话般的赞美截然不同,出于同类的感知……她觉得姜谦咏太素了,长相没有那么让人惊艳,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发言也没什么亮点,她甚至都感受不到姜谦咏身上的特别之处。
      这个人真的曾经直面过凶神,并且在凶神手下活下来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刚好那段时间她在修行上遇到了瓶颈,于是她再三犹豫终于向姜谦咏搭话,希望他能为自己解惑。
      结果那厮把她当成空气,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越过她走了……走了……
      从没被这样无礼对待过的姜无衣,从那之后就更加发愤图强悬梁刺股发誓要一雪前耻,后来她进了执行局,公主无衣就一去不返了,她渐渐被执行局的各种风俗同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婆,至今她每次回家她老爹还要抱着她哭上一哭,你说以前那个穿着泡泡裙还会天真无邪地问爸爸爸爸为什么蚁蚁下雨天要搬家的小公主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路过男人身后会一巴掌打人家腚上还回眸一笑说好弹的猥琐女呢。
      ……都怪姜谦咏。
      虽然人家后来跟她解释过原因,当时只是因为在想事情所以没注意到身边有人,但最后那句“可能是因为你太没存在感了吧”实在是太顶怒槽了,姜无衣这暴脾气就惦记了许多年,每次喝大了都扬言说要把姜谦咏娶回家蹂|躏至死然后奸尸三日,听得她老爹泪流满面只想自爆耳蜗。
      所以姒文嘉这条路是走对了,他成功转移了仇恨。
      “他哪里是到终极了,我看是他的人生快走到终极了吧。”
      “那你知道奇门遁甲的终极在哪吗?”
      姜无衣一窒,姒文嘉就知道自己又问对了。
      但他心中确实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好奇。
      他回忆起之前,同样是极地,以神人之姿从天而降的姜谦咏,也不见他大开大合地出手,更不见他神神叨叨地念经,他只是站在高处微笑不动如山,他们的船就成为了那片海域最安全的地方。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姜谦咏,短短二十多分钟就让他难以忘怀。
      虽然不大想承认,但那或许就是他答应姜无衣,成为她的小弟的契机。
      站在那种高处的姜谦咏,是不是代表着人类的极限呢?
      “所有学习这个的人都想知道,但据我所知还没有人找到过。”
      “连姜谦咏都没有?”
      姜无衣翻白眼,“我哪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呗,那家伙跟我们修的道不一样,谁知道他现在到哪里了。”
      说起这个她就恨呐。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不都是奇门遁甲吗?”
      “我们修道,本质而言只是一种领悟自然的方法,方法不一样,修的道就不一样。知道切圆吗?”
      姒文嘉一愣,“知道,一种画圆的方法。”
      “嗯,在正方形中分出两条中轴线,然后不断切正八边形、正十六边形……直到切出正圆。”
      姒文嘉好像有点明白了。
      “所有人都想看见正圆,然而绝大部分人却只画得出正方形。”
      “那你……”
      姜无衣大喇喇道:“我肯定比那些人好点。”
      “那姜谦咏……”
      “你怎么老提他?你暗恋他?”
      姒文嘉脸一青,像是吞了活蟑螂。
      姜无衣偷瞄他一眼,开始咯咯笑。
      姒文嘉的脸扭曲了一下,笑道:“还以为能见到真正的奇门,唉,果然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还以为大三家里卧虎藏龙呢。”
      姜无衣的笑意淡了些,姒文嘉的眼神一顿。
      “平常我不大跟人说这些,只是看你很顺眼所以乐的跟你聊,”姜无衣不紧不慢,“我刚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完全可以自己思考思考,为什么从没有人看见过那个圆呢?”
      姒文嘉眉头微隆,“……因为太难了?”
      “我们家历史上出过许多个大人物,比较突出的都是那些曾推动过修行发展的人,他们带领人类看见了人类可能达到的极限,像是七百年前的姜邪,三百年前的姜玄君,一个修无胜人道,一个修无尽王道,都是传说中能开天辟地翻江倒海的存在,”姜无衣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一口舒服的眯起眼睛,“但他们都没有达到终极,最后还是死了。”
      “开天辟地翻江倒海……这样也不是终极吗?”姒文嘉问道,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再次想起了那时在极地的姜谦咏。
      但他不敢再问了,不然这娘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取笑他。
      “如果一个人真的在‘全知’的境界上站稳了脚跟,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姒文嘉想了想,犹豫道:“意味着他成神,无所不知?”
      “不,神也是人类,他逃脱不了规则的束缚,这个世界上,只有……无所不知。”姜无衣修长的指尖往上指了指。
      姒文嘉愣住,看着天。
      这世间所有事,都在它的注视下演变,也确实只有它无所不知……那岂不是意味着。
      “你们的终极,难道是天道?!”
      “谁知道呢,”姜无衣淡淡地看向舷窗外,喃喃道,“终极是什么呢?要如何修道才能成功踏上终极的路呢?”
      人类的极限在哪里,这真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