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92、C46 父子

　　Ⅰ
　　姬生玉推门而入，姬疏予一抬头把手机倒扣在枕边，面上没带出丁点儿慌忙，看来是熟能生巧。
　　最近他在老宅养伤，因为失血过多，所以身体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养回来。姬生玉知道后经常会来看他，监督他完成各种恢复事项，吃难吃的药膳，山路运动，不熬夜不酗酒，除了处理工作消息不长时间的接触电子设备……他感觉离出家就差手里捧卷经书了。
　　可他还不能反抗，因为这可是姬生玉，上火了可以分分钟把你骂自闭。
　　积威甚重。
　　因为姬疏予从不曾在姬生玉面前放浪形骸，所以姬生玉对这个侄儿很放心，不疑有他放下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膳。
　　简单聊了几句，姬疏予原以为姬生玉只要看着他乖乖喝完药膳就会走人，结果他喝完之后姬生玉却问他最近睡觉会不会做梦。
　　他心思急转，脸上还带着微笑，“没有，睡得很好。”
　　“当明星很累吗？”
　　姬疏予一愣，“没有很累。”
　　姬生玉一笑，“我有空的时候经常看你的电影，之前你在A市开演唱会，我也买了票，只是突然有工作，所以没去成。”
　　“下次别买票了，生玉叔，我给你留位子。”
　　“那怎么能行呢？你做的那么努力，我肯定要支持你。”
　　姬疏予没有接话。
　　“你小的时候特别爱跟在我后面玩儿，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时间真快啊。”姬生玉感慨道。
　　姬疏予浅笑，“小时候不懂事，给生玉叔添了不少麻烦。”
　　姬生玉捏了捏他的耳垂，“你呢，就是太懂事了，在我面前需要那么拘谨吗？”
　　“生玉叔是长辈。”
　　“也是你的朋友啊。”姬生玉的眼神很温柔，温情如水。
　　他们还小的时候姬疏予经常会跑到他面前诉苦，哭着问他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召唤震雷，为什么别人要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为什么要嘲笑他，护短的姬生玉会立刻先去把说这些话的人统统揍一顿，然后忍着一身的伤痛捏捏他的耳垂，抱抱他，对他说那些人都是坏蛋，如果仅仅因为彼此所走的路不一样就要伤害别人，那这种人就要被狠狠地打。
　　想到那时的自己，姬生玉很想笑，但转而一想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后来姬疏予就很少跟他诉苦撒娇，很少在他面前哭泣，最后甚至很少见他了。
　　姬疏予开始活跃在大荧幕，离他的生活很远很远。
　　虽然逢年过节的礼物从来不断，但总归生分了。
　　再一次有机会安静认真地聊天时，姬疏予再不复从前的赤诚，笑容言辞间都是滴水不漏的客套。
　　怎么会不难受呢。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总之我和亦韩都是念着你的，所以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别怕，解决不了就来找我们，我们都是你的后盾，知道吗？”
　　“韩叔他也记得我？”姬疏予似笑非笑。
　　姬生玉的眼神游移了一瞬，然后说：“当然，有些事我不好细说，但他一直都挺在乎你的。”
　　姬疏予似乎很好奇：“韩叔他跟你说过我的事吗？”
　　姬生玉中规中矩道：“跟我讨论过你的演技，夸你了。”
　　“是么，”姬疏予眼神一暗，“我觉得很荣幸。”
　　姬生玉心道如果你知道他曾想为你做的事只怕会感觉更荣幸。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话题，姬生玉感觉彼此没那么客套了，心中很满意。
　　临走时姬疏予叫住他，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生玉叔会觉得遗憾吗？不会雷法。”
　　姬生玉坦然道：“不，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合上门，姬生玉看着暗金色的门锁心里感慨，疏予还是没放下。
　　这次受伤对他的打击应该不是一般的大，凶手就是看中他不会雷法却是姬家人，是姬家人却太好下手所以才利用他的吧。被人当成草芥一样对待，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趁着这段时间多陪陪他吧，还是个孩子呢。
　　姬生玉走到床边放下托盘，支着下巴看向远方的天空。
　　谦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亦韩最近也忙着抓凶手，近期外边儿风平浪静，专员们的伤亡率下降，他也没什么可忙的。
　　好像迎来了一个久违的假期呢。

　　Ⅱ
　　姬亦韩在窗边抽了支烟，碾灭烟头时回头看见了一脸担忧的如泽。
　　他笑笑：“吓到你了？对不起，我一工作起来就没有度。”
　　如泽走过去拥抱他，深深嗅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我能做些什么？”
　　姬亦韩勾起如泽的下颔，重重地亲吻他。
　　“让我充个电。”
　　如泽在姬亦韩怀中气喘吁吁，更紧地抱着他，不轻不重地吻他的脖颈，不带情｜欲，只是一种温情的感知。
　　姬亦韩双手环住如泽的腰，心道在一起了还是以前那副狗德行。
　　“睡一会儿好不好？就二十分钟，我陪着你。”
　　到现在为止，姬亦韩已经超过48个小时没合眼了。
　　对怀民的死，他其实并没有多伤心，只是他内心的骄傲不容许自己被这么愚弄，所以才费尽心思想把凶手揪出来。
　　他做了大胆的假设，目前正处于小心求证的阶段。
　　“让我抱抱就好。”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人显示是姬巡。
　　“还是没有。”
　　姬亦韩拧眉。
　　“不过我有新的发现，昨天姜谦咏调阅了一个人的资料，还有最近那个人接过的任务。”
　　“姜谦咏？”
　　“嗯，他最近没有任务，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他查了谁？”
　　“后研，他们家的家臣。”
　　姬亦韩的脑子里闪过一道光，“看看后研是不是曾经和姬承非一起去过北极的那个人。”
　　过了一分多钟，姬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大概在一年前，后研就开始和姬承非一起行动了。”
　　如泽微微抬头，不知道姬巡刚才说了什么，姬亦韩放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
　　“我知道了，后研现在在哪？”
　　“有任务，现在应该在北极。”
　　姬亦韩脑中仿佛有条道被打通，“……知道了，你把后研的资料发给我。”
　　姬亦韩和如泽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看同一份资料，如泽看字很快，看完之后没看出什么东西。
　　后研家世中等，不算名门但也称得上是富贵，但可惜的是人丁稀薄，这一代的嫡系血脉就只剩了后研一个人，资料上显示，后研的祖父母都在和亚种的战斗中惨死，父亲也没能幸免，母亲本可以活下来，但最后还是郁郁而终。
　　满门英烈。
　　姬亦韩怔怔出神，他回忆起天祖曾跟他说过的话，心中纠起熟悉的，残酷的疼痛。
　　难道后研将复仇的刀尖偏离了轨道么。
　　他又打了个电话出去，让姬巡查后研在执行局的详细人情关系。
　　如泽见姬亦韩神色不对，问他怎么了。
　　姬亦韩摸摸他，没说话。
　　如泽安静下来，不再多言。
　　良久，姬亦韩再次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声音有些哑，“姬承非么？”
　　“……姬亦韩？”
　　“嗯，有事问你。”
　　“干嘛？有事快问，我忙着呢！”听筒里传来亚种的怒吼，看来是真忙。
　　“你知道后研在哪么？”
　　“别跟我提那个神经病，一声招呼不打就跟我玩失踪，后来我才知道他接了别的任务走了。”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
　　“说话。”
　　“姬亦韩，我告诉你后研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他不会跟你搞基的你死心吧！”
　　姬亦韩皱眉，“谁要跟他搞了，我男朋友比他好搞多了，我只是问你对他的看法。”
　　“哦，”姬承非的声音小了，似乎离话筒远了，“他人不错啊，虽然老跟我抬杠，但我知道他不会害我。”
　　“所以你跟他说过后山的事情么？”
　　“……”那边突然安静。
　　“说话。”姬亦韩的声音重了。
　　“我就吐槽过几句啊！没说什么需要保密的，我有那么傻吗？！”
　　“这天下就你最傻，”姬亦韩面无表情，“原话呢？你还记得吗？”
　　“滚你丫个蛋！姬亦韩你放屁！”
　　“哦？几句话，多少个字啊你就记不住了，难道你真是个傻子？”
　　“艹！我就说了‘后山那个地方又冷又无聊也不知道那群老头子是怎么呆得住的说不定私下让护卫们偷偷买色情杂志打发时间吧’！”
　　“就记住了这一句？真菜。”
　　“你个猪我有说我说完了？！然后、然后他说不信，我说改天有空带你去见识见识那里有多遭人厌。”
　　“你真的带他来了？”
　　“我们又没进去！只路过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
　　“你去哪能路过后山？狗都比你会找路。”
　　“姬亦韩你#%&****#！”
　　“哦，你忙吧我吃柠檬。”果断挂了电话。
　　如泽欲言又止。
　　姬亦韩睨他一眼。
　　如泽赶紧摆手，“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姬亦韩的手机玩儿命似的响了起来，他目不斜视按掉拉黑一气呵成。
　　“怎么了啊？”如泽一头雾水，感觉姬承非有点无辜。
　　“这两天我一直在怀疑姜家，动用了关系网一一排查相关人员，”姬亦韩倒了杯水，“姜家和我们一直不对盘，考虑到他们现在极有可能掌握我身上有穷奇神格的消息，姜家对姬家出手是早晚的事。”
　　“可是，”如泽想起什么，“不是说怀民长老是被凶神杀死的吗？如果你这样怀疑，岂不是说明他们勾结了凶神？”
　　“不一定是凶神杀死的，但凶手的实力肯定不在我之下，那范围能缩小很多。如果姜家真的勾结了凶神那也不是什么奇事了，之前妘靳恒和梼杌勾搭在一起我也没想到过。”
　　如泽皱了皱眉，“可是，不应该啊，姜家是大三家之一，受到所有人的尊敬，根本没必要去勾结凶神啊。”
　　“可它头上永远压着姬家。近几十年姬家其实都在走下坡路，要不是出了老爹和我，能不能压住姜家还难说，姜家有争上位的欲望我是理解的，但我这样猜测并不是就断定姜家叛变了，这其中还有许多疑点需要证实。”
　　第二天姬亦韩先去了一趟后研所谓女朋友的家，结果到了才知道原来他俩早就分手了，那个女孩对后研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姬亦韩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接着他又去了执行局，找了专门为术士补刀的工匠，从他那里得到了一张后研佩刀的图纸，拿去给姬疏予看了一眼。
　　姬疏予盯着那张图沉默许久，最后点了点头。
　　晚上如泽坐在沙发上小鸡仔似的打瞌睡，突然腾空而起吓了一跳，发现是被姬亦韩抱起来了才放下心来。
　　“今天好早啊。”刚看了一下时间，才十二点半。
　　姬亦韩一笑，把灯关了被子盖好，“不能再让你跟我一起熬了。”
　　黑夜之子·如泽眨巴眨巴眼，他以前可能熬夜，不过都是因为有游戏作陪，现在因为妘靳恒他看见农药心里就不舒服，因为没有姬亦韩看见LOL就觉得没意思，久而久之游戏都不打了，这夜就不好熬了。
　　“我没事啊，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姬亦韩心中一暖，在如泽的额上留了一个晚安吻，“知道。”
　　“你忙完了吗？”
　　“差不多。”
　　“确定是后研了吗？”
　　“还有几个关节没打通。”
　　如泽往姬亦韩的怀里钻了钻，很安心的样子。
　　姬亦韩再次吻了吻他的眉心，手掌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过了几天，执行局在千里之外的山上发现了一具骸骨，双膝跪地头颅低垂，似乎在对着山巅虔诚跪拜。基因检测结果出来就是后研，姬亦韩看着那具漆黑的遗骨沉默许久，吩咐说要好好安葬。
　　回来后他提了一瓶烧刀子把姬鸿宁从会议室拎了出来，父子俩各满上一盅，坐在两人还在姬亦韩儿时就爱去的那处山崖边对饮。
　　“所以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姬亦韩看着血一般的黄昏，沉默许久回答：“去找姜谦咏。”
　　姬鸿宁笑而不语。
　　“后研死前可能见过他，我需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你想过么，如果真的是姜家主使后研杀了怀民，要怎么办？”
　　姬亦韩为自己满上，一饮而尽。
　　“不怎么办。”
　　姬鸿宁嘴角的笑意深了。
　　“老爸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你带我来这里的事，那时候你告诉我家族消除了在那场灾难中存活下来的人的记忆。”
　　“然后你说，即使是粉末也有它的价值。我一直记得。”
　　两人又碰了杯。
　　“直到今天我依然这么认为。老爹，执行局并不是一个被管理的组织，它是所有想为人类的将来拼搏出一条煌煌大道的人们聚集而成的团队，在这里没有族类之分，家世之别，有的只有活生生的人。他们为了家人朋友，为了被保护在他们身后的人们而战，这份战意是不容玷污的，姬家姜家，都算什么东西呢？”
　　姬鸿宁笑了笑，安静地听着。
　　“我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为了一个人的命而将矛戈对向我的同胞，至少现在不行，即使我的同胞中确实存在着心有不轨之人，但我相信他们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姬姜二家同出一支，我们有共同的先祖，我们有同样的血脉，也会有同样的使命和操持。”
　　“即使姜世文明目张胆跟你叫板？”
　　“关键时刻神格就是我的底气。”不服我打到你服。
　　“我们已经不能再失去谁了，老爹。”
　　姬鸿宁一顿，摇摇头，“姬亦韩，不要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也不要太自负。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后研可能是因为知道了你身上有穷奇所以才下定决心报复怀民的，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心中有愧，所以想在这件事上做宽大处理，情有可原，但你明白吗，‘姬亦韩’的决策是不能出错的，如果在战场上攻击来源于你的同胞，所造成的伤亡你能控制吗？”
　　姬亦韩沉思，“我会确认事情在我的掌控之下。”
　　“蠢货。”姬鸿宁轻声道，“忘记以前我教你怎么在人前表现时说过的话了？”
　　“记得。‘不要担心自己的怒火与胆怯显于人前，因为一个完整的人类挣脱不了七情六欲，你的一生摆脱不了傻逼，也会遭遇无数险恶窘境，不必刻意隐忍，只要让那些人懂的冒犯你的后果就可以了’。原话。”
　　姬鸿宁满意，“这句话告诉了你这么多年，悟出什么新东西了？”
　　姬亦韩瞥了他一眼，低下头，“你这时候提起不就是想嘲讽我，我不可能让事情永远被掌控么。”
　　“你也知道。”
　　“如果真的是姜家所为，我现在不会深究，老爹，我并不是全然有愧才做这样的决定。我有预感，有什么事情在发生，我需要姜家的协助。”
　　“即使他们背刺？”
　　姬亦韩冷笑，“他们敢搞我，我就敢弄死他们。”
　　姬鸿宁一愣，随即哈哈哈哈。
　　“况且，还不一定是姜家做的，”姬亦韩看着天，“我要找姜谦咏问明白。”
　　“行吧，有时候上位者需要把控一个度，给下属们第二次机会。”
　　姬亦韩将目光移向他，“你准备退休了？”
　　“啊，有点想，但又不想。”
　　姬亦韩倒酒，不紧不慢，“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想继续我还帮你，想休息了，一切就交给我吧。执行局的事，妈妈的事，我都不会让你失望。”
　　姬鸿宁和他碰杯，和他同样出挑的凤眸微阖，掩去了眸中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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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