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85、C41 林泽岚

　　Ⅲ
　　转眼来到年关。
　　姬亦韩要准备准备出席庭园会议，于是住回了姬家，算算时间，也有个把星期没跟小男朋友见面了。
　　虽然每天视频，但总归差了点。
　　摸到手，吃进肚，那才是真的。
　　不过看一屏之隔的如泽小声说想他，跟他撒娇，这滋味也不错。
　　有一次他们视频，如泽频频叹气，一脸想他想的不行可怜兮兮讨人怜爱的样子，姬亦韩就没忍住直接画阵出现在他眼前。
　　小朋友很高兴，那晚上很兴奋。姬亦韩轻怜密爱，搂着人好好睡了一觉，天亮时如泽还抱着他的手臂依依不舍。
　　姬亦韩亲了亲他，心中想的却是摊牌这事要提上日程了，不然如泽离开他太遭罪。
　　姬亦韩长大后行事任意妄为惯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如泽的处境，他早宣告天下自己男朋友姓甚名谁了。
　　他想的很有条理，现在宣告天下还早，先让双方家里人清楚就行。
　　他家里倒是不怕，他早年翅膀没硬的时候家里就管不了了，现在更别想逼他往哪扑闪，他有自信能把如泽保护好，关键在于姒景明。
　　姒家，姬亦韩都没考虑，按这些年姒家的态度来说，他们巴不得如泽不喜欢姑娘呢，从此断子绝孙最好了，这样只要如泽将来嗝屁，姒家的这个污点就会消失。
　　啧，这么说真是令人生气啊。
　　姬亦韩扶额，稍稍平复了一下，又开始整理思绪。
　　如泽已经成年，已经到了可以决定自己未来道路的时候。有他撑腰，他的小朋友想干什么不行？但小朋友孝顺，如果父亲大力阻拦的话，估计也会难以抉择吧。
　　啧啧啧，要怎么搞定姒景明呢？
　　就在姬韩少暗搓搓地算计未来老丈人时，如泽也遇到了些麻烦。
　　他爱操心的爸爸已经坐在他房间一个小时了，谈话内容细致到了昨天夜里几点睡的。
　　他明白姒景明对他的担心，之前他毫无预兆地提出要去一画开天，他爸爸拗不过，最后还是随他了，现在又突然说退学，详细原因还不能告知，如泽很愧疚。
　　而且他心中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姒景明好像对他和姬亦韩的关系起了疑心。
　　但如泽转念一想又不确定了，只是问了他知不知道亦韩的身份、亦韩有没有对他不好什么的，这应该不能说是对他们的关系起疑心吧？
　　也许是他心中太过紧张，所谓做贼心虚，面对他极不想与之撒谎的爸爸，如泽成了一只极易受惊的鸟。
　　“你都这么大了，告诉爸爸，有喜欢的姑娘了么？我保证不说出去。”姒景明对他眨了眨眼。
　　如泽讪笑，心说我喜欢的那个人带把。
　　“有、有了。”如泽镇定道。
　　“跟爸爸说说她？”
　　“他，他很好，很漂亮，性格也好，很聪明，很厉害，对我也挺好。”
　　“你们在一起了？”
　　如泽一惊，“没有没有！我们还是朋友。”
　　“这样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爸爸认识么？”姒景明一笑，“别误会，爸爸这么问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你追她，如果他们家跟咱们家有联系，那爸爸可以请她过来玩。”
　　如泽一顿，“没事。我们才认识不久，爸爸应该不认识。”
　　姒景明心如明镜，看出如泽和他聊这个话题不大自在，于是很快转了话头，果然，换了个话题如泽就好了许多。
　　进入轻松的氛围后，如泽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最近心中一直盘桓的问题问出了口：“爸爸，你能和我说说妈妈的事情吗？”
　　姒景明一愣，“怎么突然这么问？”
　　“呃，就是觉得，我毕竟这么大了，总要知道一些妈妈的事吧，爸爸，我不是想要打听你们从前的隐私，我只想知道我妈妈到底是谁。”
　　姒景明一顿，看着惴惴的如泽，笑道：“是爸爸的错，这些事早该和你讲清楚的。”
　　如泽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会想问那些陈年往事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从不曾表现出来，但他明白，他的身体很奇怪。
　　如果他不曾拥有神格，那么为什么他却能表现出拥有神格的种种特征呢？他能使用震雷，能对震雷免疫，能承载轩辕的神格。
　　他的身体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以做到这些？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出身。
　　他没有在姬亦韩的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姬亦韩想他无忧无虑，那他就会无忧无虑。

　　Ⅳ
　　“你出生之后的那段时间正好是我正式接手家族产业的时候，”姒景明说，“那时候我刚跟你妈妈分开……一点都不习惯，只能把心都扑在工作上，当然也就忽略了你。你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学会喊人，第一次站起来，我都不在场，我错过了你太多值得被记录的瞬间，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你都快长到我的膝盖了。”
　　“后来送你去念寄宿学校，一不留神又是十几年，你已经长成大人了，但说起来，你和我相处的时间却少得可怜，”姒景明温柔的拍了拍如泽，“你是泽岚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可是我却对你不闻不问。我可真不是个好爸爸啊。”
　　如泽抿了抿嘴，说实话他现在有一点点不自在，因为他爸爸虽然宠他，但是却很少跟他这样煽情，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想了想，说：“我不觉得有什么，真的，爸爸，您有您的难处，我理解您，也不会去责怪您。”
　　姒景明苦笑，如泽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酸涩，他宁愿如泽跟他发脾气，怪他为什么小时候不好好陪伴他，这样至少代表如泽是真的把他当作很亲的亲人，可以肆意的展露情绪，而不是像这样，过分的礼貌。
　　“而且太早以前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在我的印象中您一直都对我很好，您可能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吧，在我眼里您一直都是一个好爸爸。”如泽说。
　　“你啊，”姒景明摸了摸如泽的头，“跟你妈一个样子，什么都喜欢往心里咽。”
　　“妈妈她……我跟妈妈很像吗？”如泽好奇地问。
　　姒景明偏过头，眼睛看着窗外，“不太像，但是还是有相同点的。就比如你们俩都很善良，对身边的人永远都饱含善意，不过你妈妈要更加活泼开朗一点，而你比较内敛。”
　　“妈妈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姒景明沉默，视线投向窗外，像是在走神。
　　过了一会儿他端起茶抿了一口，不知是想到什么，神色都放松了，“呵呵，很久没刻意想过泽岚了，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说起。”
　　“我妈妈，她叫泽岚吗？”
　　“是啊，林泽岚，”姒景明摸了摸如泽的头，“你的名字就是从她那来的。”
　　“你妈妈她……”姒景明顿了一下，“你妈妈她是一个很干净的女孩子，是那种不做作的干净，直爽大方，温柔可爱。她很轴，不会变通，常常因为这个性格而吃亏，后来即使跟我在一起了也没有长进多少，一根筋的倔。”
　　“在某些事情上，你还是很像你妈妈的。”姒景明说，“认定了就不会放手，如果最后放手了……就不会再回头。”
　　如泽搓了搓自己的手背，心道有些不妙，话题可能要拐到一些让他不自在的方向上去了。
　　而出乎意料的是，姒景明的语气并没有变得悲伤起来，反而有些眷恋：“她是一个小城市里出来的姑娘，我们相遇在一个咖啡厅，那时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女孩，在见过她之后我就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我对她动了心。可也就是这样了，我不敢上前一步找她搭话，更别说是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因为当时的我已经有婚约在身。”
　　“……是清姨？”
　　“嗯，我和云清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长大，因为我是哥哥的缘故，所以从小就格外关爱她一些，后来两家出于一些私心的考虑给我们定了亲，定亲的时候我并不知情，所以之后我知道的时候很愤怒，我生气你爷爷不该没有过问我的意见就擅自决定我的婚事，但你爷爷那个性格你也应该清楚，顽固，高傲，像个暴君，他才不管我同不同意愤不愤怒。”姒景明低头轻笑，“但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他那恶劣的性格，我哪能遇见你妈妈？”
　　“泽岚是我在‘离家出走’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很好的年龄，可我出于种种原因却一步也不敢向她靠近。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没见过世道险恶，我处在那样一个家庭环境里面，如果她和我走得太近只怕会有不好的影响，”姒景明说，“我心里是这么想的，我想的很清楚，很明白，可是我却还是不能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如泽偷偷笑，是啊，哪怕知道自己和他走的太近影响不好，但就是无法移开眼睛。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要是再不‘成熟’一点就好了，去固执决绝的退婚，去奋不顾身的带她走……明明就没有真正背负起‘成熟’的重量，却总自以为已经要累垮了。年轻人啊，就是应该要不顾一切的去做点什么，不然哪叫青春呢？”姒景明说。
　　如泽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既然您当时没有主动……那最后是妈妈主动的么？”
　　姒景明突然就笑了，眼中的怀念更深：“你不知道，那个姑娘有多棒。我在那个咖啡店流连了一个月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她一分钟就做到了。”
　　“电话号码要不要？”
　　“……”
　　“喏，写给你了，收好点，我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你懂吧？什么时候才有时间你自己掂量着办。”
　　姒景明笑出声，“她就这么说，一点让人想拒绝的念头都没有。”
　　如泽也跟着笑了。
　　“我们进展飞快，跟她在一起我能感受到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的快乐和温馨，很多时候我都怀疑她是个法力强大的女巫，她给我施加了无法解除的魔咒，让我自以为心甘情愿的深爱着她——当然事实证明这是我臆想的原因，因为你妈妈她确确实实是个普通的人类。”
　　如泽疑惑，如果他的妈妈真是个普通人类，那么他身体的异样难道是因为爸爸么？
　　“那既然这样，您这么爱妈妈，为什么她最后会离开您呢？”
　　姒景明顿了一下才道：“因为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按理说这些事不好跟你说，但你是泽岚的孩子，确实有资格知道。”
　　“我们同居后不久你妈妈曾经回过一次家，原本我是想陪着她一起回去的，但是那时候正好碰上云清的生日，你爷爷下了死命令要我回去，于是我就想顺便把我和你妈妈的事情回去和他摊牌，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在你妈妈的肚子里了，我想给你们母子一个名分。”
　　“所以……但是后来妈妈发现了您和清姨有婚约，所以一气之下离开您了吗？”
　　“不……远比那糟糕。”姒景明低眉，“我回去之后参加了云清的生日宴会，宴会结束之后我打算去跟你爷爷摊牌，但是却没能去成，因为云清拉住了我，说是有话对我说。我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没有丝毫的怀疑，她把我带进房间，说了很多当时在我看来很不可思议的话。”
　　如泽猜测道：“清姨喜欢您。”
　　姒景明摇头：“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云清从小到大对我都只有兄妹之情，我对她也是，但是那天晚上，她却无比正经的跟我告白，说喜欢我，希望能跟我开始一段新的关系。那时我整个人都震惊了，我再三跟她确认，得到的却始终是同一个答案。”
　　“可我不能答应她，于是跟她坦白了我跟你妈妈的关系，也告诉了她你已经存在的事实，当时她看上去很难过，但我知道我不能留下来安慰她，所以没说什么就准备走了，”说到这里姒景明的眼神突然冷了起来，“然而当时年轻，很多事情都没能想的明白，也没能防的住。”
　　如泽皱着眉，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冷了：“他们给您下药了吗？”
　　姒景明垂眸，“下药对我没有用，他们用了更省功夫的办法……还记得妫家的绝学么？”
　　如泽一怔，喃喃道：“迷魂……”
　　“迷魂，是魂法的一种，顾名思义，它能迷惑人的魂魄，往浅了说就是催眠，往深了说，就是洗脑。”
　　如泽怒不可遏：“妫家人竟然敢这么对您，难道他们不怕妫姒两家就此翻脸么？！”
　　如泽说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对，清姨的生日宴会是姒老爷子强逼着爸爸去的，而姒老爷子又铁了心的想要爸爸娶了清姨……
　　“爷爷他…默许的？”如泽通体生寒。
　　姒景明安抚的拍了拍如泽的肩膀，继续道：“总之那天晚上我没能去跟父亲摊牌。第二天一早就发现我和云清两个人没穿衣服的躺在床上，然而我却根本就没有昨晚的记忆，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迷魂’了，当时我很慌张，一心只想快点见到你妈妈，所以趁着云清没醒来跳窗逃走了。我回到出租屋，打电话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你妈妈说还要过几天，于是我就在那里等着，可最后我却没有等到她。”
　　“是爷爷抓住她了吗？”如泽紧张的问。
　　姒景明抱着如泽的手紧了紧，动了动喉结，末了良久才说：“他没有抓她。”
　　“他只是，把我的情况，还有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盘告诉了她，”姒景明低声道，“你妈妈知道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如泽抓住姒景明的手快速问：“您怎么知道？如果爷爷当时确实抓住了妈妈呢？如果他骗您呢？”
　　“他没有，因为七个月后刚出生不久的你就被送到了我手里，”姒景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情绪，“还附带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已经换了’，没有署名，但是我知道那是你妈妈。”
　　如泽怔了怔，手渐渐松开了。
　　“她就那样跟我分手了，我也再也没有见过她。”姒景明长长的叹息，“一丝机会都没有给我，那么决绝。”
　　“……不对，不对，爸爸，妈妈明明先怀孕，可是为什么我却比姒文嘉要小呢？”
　　这一次姒景明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如泽被这样拉长的沉默压的有些受不了，他再次开口问道：“为什么，爸爸？”
　　姒景明叹气：“因为文嘉和柔雪被写进了族谱，他们是嫡子，所以……”
　　所以如泽不能“出生”在他们之前。
　　“……”
　　“对不起，孩子。”姒景明抱住了如泽。
　　如泽心中一酸，拍了拍爸爸的背，低声说：“我没事。”
　　“难受就告诉爸爸。”
　　如泽摇摇头，笑道：“我觉得我挺幸福的，至少我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的，从小到大也没吃什么苦，我已经很幸运了。”
　　还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心爱的人也很喜欢他。
　　至于进不进族谱，冠不冠姒姓，那都是虚的，他就觉得“如泽”这个名字挺好。
　　而且他也不想跟姒文嘉争什么，姒文嘉那么优秀，他自觉比不过。
　　只希望姒文嘉也明白这个道理，别来打扰他和亦韩的生活。
　　“爸爸，不如我们想办法去找妈妈吧？”
　　姒景明一怔，就听见如泽继续说：“去跟她解释，当年的事并不是因为你的错，而是……”
　　“是我的错。”
　　“嗯？”如泽愣了。
　　“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我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坦白，也有无数次的机会带她远走高飞，但是我没有。如果我早一点跟父亲摊牌，早一点和她摊牌，不像个懦夫一样的自欺欺人，以为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我和她就会有不同的结局了。”
　　“爸爸……”
　　“你的妈妈，她也明白这些，她也清楚我没有做到。”姒景明低低的笑了，“她那么棒的女孩，怎么可能原谅我？”
　　“十八年了，如泽，十八年足以埋葬多少往事？她应该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过得很好吧，还是那么直爽大方，还是那么温柔可爱。”姒景明的眼神又投向窗外了，微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来来往往。
　　如泽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有些发苦，如鲠在喉。
　　——可是爸爸，十八年了，你却还是记得这么清楚，你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认为妈妈忘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