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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C60 君王 ...

  •   “吸管。”年轻人对着女孩伸出手,掌心放着一根塑料吸管。
      “噢!忘了,谢谢你呀。”女孩笑眯眯地接过。
      年轻人点点头,缄默地离开。
      发动机的声音逐渐远去,地平线上余晖浅浅。
      他回到家,把衣服脱下来整整齐齐地挂好,动作熟练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他吃的很快很安静,屋子里只有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又要坏了。
      他放下筷子,轻轻拍了拍灯管,很是烫手。灯管经他这一拍彻底报废,屋子里陷入黑暗。
      他三两下把面吃完,然后在黑暗中极为准确地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了备用的灯管换上了。他对这个房子很熟悉,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一切,但当他回到这里时,他的身体感官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个房子是安全的。
      沙发的摆放,陈旧的柜子,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厨房,空气里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这些平淡的元素让他安心。
      前一任房主看到寻人启事把他领回来时他还处于一种奇妙的神游状态,意识轻飘飘的,谁对他说话他都听不清。
      直到他回到这里。
      那时他的眼前仿佛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对他说话,十分温柔,嘴角的弧度美得不可思议。
      他突然就清醒了。
      前任房主说有人把这栋房子买了下来,出价比市场价还高两倍,但最后却写了他的名字。
      朗驰。
      于是那天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已经快入夏了,白日里阳光炽烈,夜晚却还是有些凉意。
      朗驰拿了一听雪碧,盘腿坐在阳台上喝着。微凉的风吹到他的皮肤上,很舒服。
      他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又开始走神。
      其实没什么可想的,他现在有稳定的工作和住所,每天生活的很平和。
      他在等一个人,虽然不知道等的是谁,但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很重要,可他却想不起来了。
      他有想过去找那个人,然而他毫无头绪。
      他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去了哪里,去过哪里。
      但那个人肯定在这个房子里存在过。
      气味、衣柜里的衣服、客厅的账本、毛巾和牙刷,都昭示着那个人存在的痕迹。
      他穿着和那人一样的工作服,每天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走过那人曾经走过的路,期待着某一天他们能在哪个街道重逢。
      那样说不定他就能记起一切了。
      朗驰喝完雪碧,把罐子压扁,眯着一只眼瞄准楼下的垃圾桶,将废弃的罐子扔了出去。
      扔出了一瞬间他发出懊恼的声音,因为他的手抖了一下,这下肯定扔不中了。
      然而他的罐子在空中被什么东西击中修正了轨道,顺利掉入了垃圾桶里。
      他愣了一下,倾身出去看。
      街上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抬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家的对面——那个斜斜的屋顶上站了一个人,穿着适合动作的黑色作训服,瘦高瘦高的,因为骨架很小的缘故,看上去有一种不堪一击的脆弱。
      他们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像是野外偶然相遇的两匹孤狼,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暗自评估计划,下一秒到底是冲上去咬断对方的喉咙,还是龇牙咧嘴地警告对方赶紧离开。
      ——过了一会儿,朗驰对那人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你真是死性不改。”那人开口了。
      这时云层散开,落下丝绸般的月光。
      朗驰看见对方眼中的金色。
      那人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那人并不听他的话。
      朗驰抓着防护窗又大声喊了他一声,动作激烈地将他胸前的一个什么东西抖了出来,撞击到了不锈钢防护窗上,发出异常清脆的声音。
      那人的身影顿时僵住了,马上回头朝他跑来,一个大跳从对面直接跳到朗驰的眼前,徒手将他家的防护窗掰开。那人的动作太快,朗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抓住了胸前的东西。
      那是一个狼形的玉坠,平平无奇,某天他睡醒后在床头的夹缝里找到的。
      朗驰想将玉坠抢回来,然而对方却钳住了他的手,只见一缕暗金色的晶粒在这个年轻人的掌心中盘桓,缓缓托起那枚玉坠,不多时,一团更加耀眼的赤金色的光从玉坠中散发出来。
      朗驰呆住了,他只觉得那抹光亮出奇的温暖,暖的他想流泪。
      “这是,什么?”他喃喃。
      “是不是他给你的?”年轻人沙哑道。
      “谁?”他呆呆地反问。
      年轻人凝视着他,两人离得很近。
      “原来如此,周不虽然没有杀你,却也几乎毁了你。”
      朗驰剧烈一震,大脑中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
      周不?周不是谁?
      “听着朗驰,今晚你没见过任何人,”年轻人看着他的眼睛说,强迫他对上那股威严的视线,“不记得了没关系,只要将来你足够渴望,你会记起所有的一切,到那时,我们还会再次相遇。”
      说完他就走了,连带着那枚玉坠。
      姬疏予双手插兜定如松柏,站在嶙峋的礁石上,海浪席卷而来,有些飞上了他的裤管,浸出一团团褐色的印记。
      他站在这里已经两个小时了,一直没挪动过地方,连视线都盯着海面上的悬索桥,上面车来车往。
      他作为演员的后遗症还在,他幻想着每一个车主的故事,那些人的身份、家庭、职业,他们在生活中会是一个怎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人际关系网,他们为什么会在今晚开着这辆车驶过这座桥,他们要去哪里,车上还有谁。
      隔这么远他看不太清,所以他幻想的东西十有八九是错的,但他把这种幻想当成是一种思维的放松。
      年轻的时候他忙着用魅力征服大荧幕,后来他得到了机会就想早点把姬亦韩杀了,把他高高在上的皮囊撕下来,然后把他碎尸万段抛到海里去喂鱼。
      当然他没有成功,直到现在也没有。
      “姬亦韩”从昏迷中苏醒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观察了姬亦韩那么多年,当然清楚真正的姬亦韩是什么样子的,那个人绝不是。
      一个人怎么会产生那样大的变化?他只能考虑姬亦韩已经死了,现在占据着姬亦韩躯壳的只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孤魂野鬼。
      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姬亦韩,在还没有被他杀死之前就已经死了。
      “下雨了。”司的声音从他头顶左前方传来,那是一个突出的断崖,下面是连绵的巨浪。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了,姬疏予来时他就已经在这了,脚边的嬴远道正坐着敲石头玩。
      他捡了一块大石头故意发出粗狂的声音:“哇呜!我是星际怪兽!我要吃掉你们所有人!哇呀呀呀呀!”
      司听见声音兴致勃勃地半蹲下来,捡起一块小石头放到大石头面前,欢快地说:“哇是星际怪兽诶!你好酷喔,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嬴远道憨笑,看着司,完全忘了手里的石头,“我们不能做朋友呀。”
      司失望而受伤,“为什么啊。”
      “因为我答应了所思,永远都不交朋友,只和他在一起呀。”
      “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说罢,司彻底蹲下来,单薄的身躯缩成一团,从俯视变成仰视嬴远道,他柔软的发丝顺着引力向后滑落,露出那对深沉而内敛的银色竖瞳,带着微弱的荧光,“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嬴远道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他是谁。过了一会儿嬴远道突然露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把司抱进怀里,纤瘦的手臂环着他,一下一下安抚他的脊背,“乖,所思乖,不疼了。”
      “哥哥在这里,我会救你的,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司满意地笑了,明明他比嬴远道要大得多,却很开心地在嬴远道的怀里拱了拱,像是撒娇的小狗。
      凌乱的脚步声在漆黑的甬道中扩散,迎合着急促的喘息。
      猎狗的喘气声,急躁的低吼,咀嚼与吞咽声掺杂其中。
      少年惊恐地摔倒在地上,哆嗦着喊救命,他感觉不到脸上和身下涌出的热流,他恐惧到了极点,气都提不上来了。
      那些尖锐的獠牙刺进他皮肤前的最后一秒,一个低沉带着些撕裂感的声音淡漠的响起,“停。”
      少年呆呆地抬头,那人站在逆光中看不清样子,只知道他很高,有着一双瑰丽的紫色眼睛。
      “啊啊啊!”他撕心裂肺地哭嚎,因为离他最近的那只猎犬咬穿了他的脚腕,痛的钻心。
      对这些野兽而言人类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口粮,它才被转化不久,还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以及对主人彻底的服从。
      逆光中的人面不改色,然而那只猎狗的影子却剧烈地扭曲了一秒,瞬间实体就四分五裂了。
      少年全身堆满了肉屑与淋漓的血,表情呆滞完全说不出话来。
      光里的人看了看他,不多留恋很快就踏空离开了原地。
      过了几分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黑衣人,动作迅速地为少年包扎伤口,用清水洗去他脸上的血迹,捧着他的脸,用一对暗金色的眼和他对视,轻声说:“忘了这一切,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没事了。”
      旋即联系了人过来。
      黑衣人并不过多停留,顺着一个明确的方向追了上去。
      在他手上,一枚狼形玉坠正散发着时隐时现的光。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还玩么?他要来了。”姬疏予冷漠道。
      司越过嬴远道瘦削的肩膀往后看,果不其然穷奇正不紧不慢地过来。
      那些猎狗们留在了很远的地方,近了就是踏足神的领域,一个还好,四个它们肯定会在瞬间死亡。
      执行局肯定想不到,虽然那棵梨花白还在扎根在A市,但是真正能搅得天翻地覆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风浪像是在预兆着灾难变得十分狂躁,将所有人的衣发吹的飞扬,但连体积最小的嬴远道都站的很稳。
      司的笑意变得深刻了些,他站起来向穷奇挥手。
      穷奇信步而来,他识趣地牵着嬴远道的手站到一边,把路让出来。
      穷奇越过他们走到断崖的最前端,像是君王回到他的宝座。
      惊雷乍响。
      雨顺着他们体表无形的结界流落下来,穷奇看着天空不说话。
      “哥哥啊。”司轻声。
      “……”
      这一句呢喃被毫无保留地传进了姬疏予的耳朵里。他的眼神从穷奇和司身上来回扫过,目光深沉。
      穷奇开口说了什么,司走到他身侧笑眯眯地回复,他们说的是十分古老不曾流传下来的语言,那是流淌在真正上古血脉中的不灭羽光。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穷奇突然笑了出来,眼神看向姬疏予,明明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想杀我。”对着姬疏予,他说的是纯正的现代汉语。
      姬疏予沉默着,他得小心回答,现在的穷奇阴晴不定,刚刚苏醒时就凭心情好坏对他们动手,根本不会因为他们身上的神格犹豫半分。
      他当然不需要犹豫,真要算起来的话,上古四大凶神的出现都是因为穷奇的赐予和诱惑,他是他们的“父神”。
      “是。”考虑良久,姬疏予平静点头,“我跟你现在占据的这具躯体有过节。”
      穷奇笑起来,“他死了,你要继续仇视我吗?”
      “……”
      “以后不会了。”
      穷奇移开目光,冷淡道:“你应该继续恨我,因为我吃掉了你恨的那个人,也意味着吃掉了他的罪孽,他的所行对你造成的伤害与悲痛随着他的离去消失了么?并没有。尘世间的罪孽是无法被消除的,死亡不会磨灭它存在的痕迹。”
      姬疏予动了动嘴唇,他这么说是试探还是真话?他是不是想收回神格,所以故意这样设伏?只要自己真的照他这么做,一定会被杀死的吧?
      姬疏予嗓子干涩,低声说:“但那些不是您造成的。”
      司突然扑到穷奇的后背上,在他耳边笑,说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无须在意,他的敌人并不只有一个人,他的恨也不止这些。”
      “现在想去哪里?”
      穷奇侧目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轻声念出一个音节,应该是司原本的名字,那不曾被任何人知晓的名字,全世界,整个寰宇只有穷奇才知道的名字。
      “这里的人很碍眼。”
      “那就把他们杀掉吧。”司全然不在意。
      “你醒了几十年,这几十年的时光都没有在你的心里留下痕迹吗?”
      司从他背后跳下来,远目,眼神很平静,“也许吧,但那些和你比起来什么都不是。我们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些人也不配和我们共存。”
      穷奇一笑,没什么温度,他垂眸,眼下波涛汹涌,密密麻麻的黑点不断从深渊里消失涌现,一直延伸到无限远的天际,惊悚而壮观。
      突然他微微偏了偏头,不知看向哪里,说道:“我要离开一会儿。”
      司无所谓的点点头,拉着嬴远道的手开始叽叽喳喳。

  • 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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