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112、C61 契阔

　　空无一人的走廊，刺透人心的黑。
　　这家医院曾是执行局最大的医疗据点，现在因为Ａ市发生的剧变而废弃了。
　　脚步声不紧不慢，沉稳而厚重。
　　吱呀一声，门开了，暖黄的光刺穿了一线黑暗。
　　穷奇走进去，轻车熟路地脱衣服，露出上身紧实的肌肉。
　　白色的水雾迷漫，水流声哗啦。过了一会儿他围着浴巾走出来，甩了甩湿哒哒的头发，感受到什么似的，笑道：“你跟了我那么长时间，现在终于等到只有我一个人了，怎么不出来？”
　　门口一声轻响，从上方跃下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人。
　　穷奇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怎么，来杀我的么？”
　　年轻人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穷奇把他从上看到下，接着走近，“以你的力量，确实有杀我的资本。怎么不说话？”
　　年轻人瘦削的肩一动，穷奇几乎以为他要动手，然而只听见他说：“跟我走吧。”
　　穷奇挑眉，他活的那样长久，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这孩子眼里的情意真真，完全不作假。
　　他捏着年轻人的下巴，两人瞬间拉近距离，彼此呼吸交融，很是缠绵，“这就好笑了，你跟我可是宿敌啊……”
　　“你我不是，”年轻人抓住他的手，眼神清澈，“我永远爱你，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穷奇嗤笑，“有多爱？”
　　“和我离开，我们什么都不管了，这世界乱就乱吧，左右我俩都有神格……我们可以去过平静的日子，一直过到天荒地老。你不愿意离开的话，就让我跟在你身边，我可以为你去做任何事，你也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穷奇一愣，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
　　他笑了，“这又是什么新花样，嗯？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给我一刀么？”
　　年轻人摇摇头，向他靠近，慢慢抱着他的腰，身体贴了上来。
　　“我是如泽，是铭，是你的伴侣，是最爱你的人，我不可能伤害你，也不可能让别人伤害你。信我，利用我，我可以为你做到很多事，执行局的人，你恨的人，我都可以为你铲除。”
　　穷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紧接着把他推到门上，用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整个过程如泽表现的无比顺从没有一丝拒绝。
　　“就算我要杀的人是你的亲人是你的朋友，是你在意的所有？”
　　“这世间再没有比你重要的人，我会为你的未来护航，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他回答的没有一点犹豫，语气很平和，不见悲愤也不见痛苦。
　　仿佛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想要什么呢？”穷奇呢喃，“只是因为爱着这具身体而已吗？他已经死了，被我吃掉了，彻底的。不要抱有跑来冲着我说几句衷心好听的话就可以让他复活的幻想，懂么？”
　　他感受到掌心中传来的瘙痒，听见这个孩子说：“你爱过什么人吗？”
　　穷奇挑眉，“当然。”
　　“无关亲情和友情，”如泽冷静道，“是唯一的爱，没有折扣，不会分给其他任何人，一旦你产生这种爱，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无关轻重。”
　　“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任我，但你也不用害怕我不是吗？我现在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没有援军没有退路，只要你们决心杀了我，我根本无法反抗，我几乎是把命交到你手上，”如泽说，“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在他们和你之间，我只想要你。”
　　“哪怕我不是你爱的那个人？”
　　“只要‘你’还存在在这个世上。”
　　穷奇冷笑。
　　如泽突然感觉到一阵失重，他被抱起来扔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无比熟悉的痱子粉的气味包裹住了他。
　　这里，他们曾那么多次同床共枕，他们在这床上嬉笑打闹，追溯所有的源头，他们相拥亲吻，任性地卸下所有的心防，纵此身流离，彼此相对，眼神就能看见归路。
　　然而今天，一切都变了吗？
　　如泽闭上了眼睛，很快穷奇的手又覆了上来。
　　“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穷奇在他耳边说：“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
　　“你的眼睛很漂亮，然而看我的时候却总想着另一个人。”
　　如泽笑了，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笑出来，“你在吃醋吗？”
　　“你觉得我会有这种情绪么？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无视我的存在……听着孩子，我要和你交｜媾。”
　　如泽抿抿嘴。
　　“可以么？”穷奇的声音低沉，带着戏谑的意味，他冰凉的指尖在如泽的脖颈上逡巡，指腹下是颤抖的脉动，略带威胁暗藏危险，“我可不是你的男人，但我想用这具身体和你做……可以吧。”
　　“可以。”如泽说。
　　“……”
　　穷奇笑了，低哑着嗓音，“乖孩子。”
　　“但是，”如泽伸出手，摸索着抱住了穷奇的脖颈，依偎进他的怀里，“我有点紧张，能不能让我先准备一下？”
　　穷奇一把将他抱到自己的胯骨上，“来，准备给我看。”
　　如泽咬咬牙，不紧不慢地开始脱衣服。
　　穷奇枕着手臂，肌肉被拉出流畅而漂亮的线条，如同雕塑一般完美。他的眼神几乎快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那样漫不经心的打量格外令人紧张。
　　“你知道吗好孩子，就在刚刚，你的体重增加了0.45g……”穷奇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魅紫的眼睛仿佛洞穿一切，“你藏了什么东西在身上？”
　　如泽目光闪了闪，穷奇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交出来吧，我不杀你。”穷奇温柔道，一只手捏住了如泽对比起来过于纤瘦的脚腕子，“嗯？”
　　他微笑着，手却突然发力，将如泽的脚腕捏出扭曲的形状，发出清晰的骨头碎裂声。
　　如泽脸疼得煞白，身体都在发抖，然而他却并没有一丝反抗的意图，也没想逃离。
　　“看样子你真的爱他爱的……”
　　“油……”如泽忍着疼说，手从身后伸出来，摊开的掌心上放着一支管状物什，通过透明的壁面可以看见里面的油状液体，“没有这个你会不舒服的。”
　　穷奇眯了眯眼。
　　如泽看他不信，于是动作起来，刚开始就皱了眉。
　　还是太生涩了。
　　他原本想着，不会也没关系，真到了那时候姬亦韩必然不会让他疼的。
　　而现在“姬亦韩”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不说话。
　　真委屈啊，以前你可是，连我咳嗽一声都会抱着我哄个半天的。
　　“我有点疼……”如泽微哽咽，“你能抱抱我吗？”
　　穷奇沉默地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把他掀翻到一旁，眼神中带着微妙的嫌恶，语气十分冷淡：“行了，到此结束，你得到了站在我身旁的机……”
　　话音未落定，如泽立刻冲上来将穷奇死死的抱住！
　　他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到了，他把穷奇所有的疑虑都考虑到了！就只为这一刻！
　　一声脆响，如泽捏碎了那枚玉坠，赤金色的炁如游龙归海钻进穷奇的身体中。
　　穷奇立即觉察到了不对劲，却没有慌乱，五指如钢爪般锁住如泽的咽喉，却在合拢的那一瞬间被如泽一脚踢中太阳穴，两人拉开了距离。
　　如泽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暗金色的炁从体表升腾而起将自身团团裹住就冲了过来，他如今今非昔比，恢复了记忆，拥有了神格，是神是鬼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能否挡得住他！
　　穷奇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想控制如泽的影子，他是暗的主宰者，这世间所有的影理论上都能由他掌控，然而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如泽的脚下空空如也。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如泽身上的光保护了他——他就是光，当然不会出现影子！
　　就在这一秒时间的怔愣中，如泽一拳打了过来。
　　一拳打的穷奇退了两步。
　　他并不停歇，他明白这只是短暂的优势，穷奇只是不习惯现代体术体系，他们对攻的时间越长穷奇就能越快掌握攻克他的技巧。
　　所以要快！
　　如泽眼底发狠，身上的光暴涨几分，然而一道猝不及防的杀意从头顶落下，此时他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道杀意化作刀光直直擦过他的身侧冲了出去，震碎了一大片墙壁。
　　如泽惊魂不定地看着穷奇，却在对方的眼底发现了一抹极其细微的熟悉神色。
　　他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
　　果然，果然！他想的并没有错！！亦韩的灵魂并没有完全消失！附着在轩辕神格上的灵魂仅仅只是本体的一部分！！
　　穷奇皱着眉，低吼道：“滚开！”
　　如泽不要命地冲过去，大喊：“我在这里！亦韩！哥！我在这里！你看看我！！”
　　穷奇挥出几道透明却显得无比杂乱的刀光，却被如泽一一躲过，撑着额角，“别过来！再动我就杀了他！”
　　如泽充耳不闻，全身的炁流涌动到了极致，毫无保留地倒灌进穷奇的身躯内。只见穷奇突然一声尖啸，从头顶溢出一团浅浅的紫雾，紧接着昏倒在地。
　　如泽欣喜若狂，赶紧把人抱上了床，身体内的炁源源不断地送入姬亦韩的身体中。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才缓缓睁眼。
　　——紫色的双眸。
　　如泽怔住了，他颤抖着掐住姬亦韩的脖子，颤颤巍巍道：“哥？”
　　“……”
　　“不要和我开玩笑，哥，我已经，我再也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结果了，哥，回到我身边，亦韩，回到我身边……”
　　“……”姬亦韩的目光逐渐移向如泽还未痊愈的脚腕，眼波一动。
　　如泽几乎被这一眼击溃，他认得了，他找到了，他明白了。
　　“我的天啊。”
　　他把姬亦韩紧紧抱进怀里，嚎啕大哭。
　　他的嘴唇不断亲吻姬亦韩的眉心，眼泪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滚落，落进姬亦韩的眼中，又滑走了。
　　他听见一滴水珠落入心渊。
　　“离开这……如泽。”姬亦韩说着，从如泽的怀里起身，把他压在床上，右手虚虚搭上他的脚腕子，掌心盈出不详的，血红的光。
　　疼痛减轻，继而远去。
　　如泽摇头，哽咽道：“和我一起走，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抛弃你。”
　　姬亦韩俯身亲吻他。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们想要的是我的躯体，但我的灵魂永远自由……别担心我的男孩，回去吧。”
　　“你有事瞒着我对吧？不然为什么不敢看我？”
　　“……”
　　“你想死对吧？你又打算抛下我去死了对吧？”
　　如泽双手捧上姬亦韩的脸颊，抖着嘴唇，他极力忍耐着悲愤，忘掉从前这个人如何专断的对待自己，只是不想进一步刺激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呢？你想为大家主秦宁报仇，你想给那些枉死的人讨回公道我能够理解，但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呢？我会想看到你死吗？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爱你。”姬亦韩低声。
　　“所以要抛弃我是吗？你以为这是爱吗？你知不知道，两个相爱的人，被抛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么？姬亦韩，你说你爱我，又为什么让我这么疼？”
　　“……我当时别无选择，你就要死了，我不想让你死，我只能这样救你，”姬亦韩的目光垂的很低，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我不能让你死。”
　　如泽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一下，鼻子瞬间酸了。
　　姬亦韩，什么时候这样过？
　　啊，秦宁死时。
　　他也是这样懵懂而呆滞的模样。
　　他害怕了，怕到了极点。自己面临生死关头都还能冷静的思考如何绝地反击，但当他的软肋被挖出来，他反而理智全失。
　　所以，都是如泽的错。
　　“怎么就走了呢。”如泽无比轻声。
　　“……我剥离了神格，穷奇暴走了。”姬亦韩木然道。
　　怎么会呢。如泽想这样问，从前你也曾这样做过，可都没有那样猝不及防。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那时候，你有意识对不对？”
　　那时候，大家主在你面前去世的时候，你有意识对不对？
　　如果是这样……原来这就是司的计划，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很早的时候就对大家主动手，可他却只是不断地削弱那个伟岸的男人，只为了等待那个男人因为担忧儿子的安危所以不顾重伤地来到最危险的地方，再用最无法逃离的困局杀死他。
　　只为了在姬亦韩的面前杀死他。
　　姬亦韩当时全无反应，只是在他醒后就已经全然成魔了。
　　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生聪颖如大家主也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最后他最爱的孩子，由他亲手推着走出最糟糕的那一步。
　　或许他也想到了，然而他却不能再赌了，不能再把姬亦韩的生死压上赌桌了。
　　只是造化弄人。
　　如泽哭出声，笨拙地安慰：“我知道你疼，你哭出来，一切都会好的。”
　　姬亦韩安静地看着他，神色不见悲怆。他摸摸如泽的头，“嗯，一切都会好的。”
　　如泽心中突然冒出莫名的慌张，好像预感到自己即将失去姬亦韩的未来，他抓住姬亦韩的手，“我不怪你，亦韩，我想明白了一切，我理解你的苦衷。所以你不要拒绝我，不要为难你自己。你是世上最完美的造物，不是怪物，也不是灾星！所以不要责怪自己，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这一路走来发生了太多事，如果这是你的命运，那么我给你第二种选择！和我回去吧亦韩，由我来保护你，由我来达成你的心愿！留在……”
　　他哆嗦着嘴唇，“我身边。”
　　他的唇突然被堵住，被舔了一口。
　　某人轻笑。
　　“我爱你。”无比深情。
　　“你才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定义所有完美的载体，从我的身体器官开启运作起至今，我所得到的一切荣誉、名耀、金钱、地位，都无法和你相媲，我对你的追寻可以追溯到遥远的鸿蒙，藏在笔墨岁月的漫漫钩徊中，从未结束，从未改变。”
　　突如其来的告白，如泽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样炽热，赤｜裸裸的深情，姬亦韩从不曾对他表露。
　　他无疑，是被眼前这个人宠爱着的，即使对方如今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被扼杀。
　　但姬亦韩仍然毫无保留的爱他。
　　“只要时间不会在‘下一秒’终结，我就会继续爱你，并永远追逐你……”姬亦韩抬眸和他对视，两人额头贴着额头，亲密无比，“这样你能懂我吗？”
　　如泽怔怔的看着他，眼泪无知觉地滑落，一对暗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长而卷的睫毛黏成几束，隐隐颤动。
　　短短的几个瞬间他们仿佛度过了数十载，无数画面从他们的脑中掠过，谁也不能窥见全貌，那是他们的众生万物，腐朽或凋零都有令人无法降伏的自由。
　　如泽的嘴唇突然轻轻往上碰了碰，他感受到一片羽毛的触感，轻盈的软，隐秘的痱子粉的气味。
　　我接收到了。
　　他的手臂慢慢收紧。
　　别害怕，抱紧我——他的眼神仿佛这样说。
　　姬亦韩，他是所有人的神，是救世主，是不世出的天才，挥手百万刀剑的君主。
　　但在我怀里，他就只是我的宝贝，大宝贝。他需要我。
　　这一刻你为所有人存在，而我为你存在。
　　仅仅只要如此，伤痛都在我的怀抱之外。
　　你听到了吗？我的心跳在指尖，它只想去你心里。
　　我们是一体的，所以我不会害怕，我会信你。
　　抱我吧，吻我吧，和我在一起。
　　让我们回到最初的地方。
　　情爱来临的出乎他们从前的预料。
　　没有花，没有悠闲的明天，没有完全的准备。
　　只有他们两个人。
　　情思绵绵。
　　进去的时候，如泽情不自禁地哽咽，小声叫着姬亦韩的名字。
　　他紧紧抓着姬亦韩的手腕，想确认他的脉搏，然而情潮来袭时他根本无暇顾及。
　　姬亦韩在他耳旁哑声叫他，叫他的小名，十多年前就一直挂在嘴边的名字。
　　在如泽遗忘的那段日子里，他在心中叫了无数次。
　　“我……我回来了，轩辕哥哥。”他喘息道。
　　姬亦韩一顿，“如果现在就是末日，我也没有遗憾了。”
　　如泽破涕为笑，喃喃：“我和你在一起，一直到末日。”
　　姬亦韩眼睛薄红，哑声说：“真好。”
　　……
　　如泽一下一下摸着姬亦韩的头发，看着陷入沉睡的眉眼神情温柔。
　　姬亦韩枕在他的腿上睡的正香。
　　一旦意识到这样的现实，他全身都会弥漫出无限的暖意。
　　他爱这个人，爱到不知道怎么才好。
　　爱到无法形容。
　　慢慢将姬亦韩的头放到枕头上，他起身穿好衣服，最后回头，无比虔诚地弯腰在姬亦韩的眉心印下一个吻。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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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