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108、C57 契阔

　　“滴答——”空荡辽阔的水面突然坠入了一颗水滴，涟漪渐渐散开。
　　满天星河在世界的边缘倾泻而下，没有陆地，也没有岛屿。紫雾在云间穿梭，无数金色的流光在水面上轻盈滑行，偶尔划过水层激起线型的水花。
　　如泽惊醒般的从水里钻出来，心悸的大口呼吸，浮在水面环顾四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天水间形影相吊。
　　他在哪里？死了吗？
　　“有人吗？！”如泽喊道。
　　他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但是却没有得到回应。倒是那些金色的光团飘了过来，围在他身边不紧不慢的转动，就像是一群在主人身边撒欢求抚摸的宠物。
　　可是如泽压根就不想理他们，他要想办法先离开这里。他抬头看起了星星。
　　天幕上的星星排列的很是接近，一个不注意就会看错，他必须万分小心，因为如果找错了，这个星象所表达的意思可能就是天差万别了。
　　冷静，冷静如泽，好好看，仔细找。
　　北天，北天中宫为紫微垣，上垣太微，下垣天市。
　　如泽转移了视线，星子的光几乎让他眼花缭乱，突然有一道青白色的光一闪而过，如泽反射性的往那边看了一眼，有些怔住了。
　　……是不是他看错了？如果这是冬季的星象，那么狮子座应该不会出现才对，可是现在它就出现在了如泽的眼睛里。像是“发现”了如泽的注视一样，勾勒出狮子形状的星星们纷纷发出了愈来愈烈的光芒，心脏里那颗最亮的恒星尤其刺眼。
　　如泽瞪大了眼睛，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是狮子座的α星，在古籍里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轩辕十四，古人以轩辕之名为它赐名，这是一颗王者之星。
　　它为什么会出现？是什么力量改变了星象？
　　如泽快速的思考，这代表什么意思？
　　这时，轩辕十四从天上直直的降下了一道光柱落在如泽的面前，又缓缓的向前移动，像是在给他指引道路。光团在如泽周围转了一圈之后也跟着轩辕十四的指引飞走了。如泽呼了口气，划动手脚跟了上去。
　　如泽奋力向前游着，一时之间只有水声流动的声音。
　　没过多久光柱就停住了，如泽抬眸发现自己的脸出现在半空中，旁边是跳跃不停的光，很快他就意识到前面有一堵镜面般的墙，他交替摆动双腿游到了镜面墙的跟前，心里有一道挥之不去的声音：“进去吧。”
　　如泽摇了摇头，有些犹豫。
　　光团发现了他的踌躇不定，于是从空中飞下来来到他的眼前，围着他转了几圈，最后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慢慢的贴上了镜面墙，瞬间墙面上就扩散出一道道的水纹，将印在上面的如泽的脸、明暗交替闪烁的星光、游移不定的紫雾都揉的皱巴巴的了。
　　光团很快就消失在了墙面上，如泽顿了几秒，抬手抚上了墙面，却还是没有穿进去。这时光团突然又从墙里探出一小半，似乎是在催促如泽。
　　如泽抿了抿嘴，抬眼深深看了一眼轩辕十四，一鼓作气扑进了墙里。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奇妙，那堵镜面墙更像是一层水膜，它轻轻的滑过如泽的脸，当如泽屏住呼吸以为墙后是另一方水域时，水珠却消失了。
　　他猛的睁眼，天空是澄澈的蓝色，洁白的云线像是贵妇的裙摆，蓬松而典雅。
　　隐约有花香，他回过神一个挺身坐了起来，看着自己身下的水面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地方有些诡异，刚才他明明还在水里飘着，在穿过水膜时他也只是随着波浪往前移动，没有其他的动作，怎么抵达另一边之后整个身体都躺在了水面上？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离开了原来的空间，而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和之前的空间垂直，所以他什么也不做就会飘在水面上。
　　如泽环视打量这个全新的空间，这里拥有陆地，那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面开满了火红的花朵，风吹过的时候无数的花瓣就会乘风而起，带来沁人的甜香。
　　如泽的眼球表面闪过一圈水光，怔愣的看着陆地上站立着的熟悉背影。
　　对面那个人也觉察到了后面的动静，回头一眼看到了水上的如泽，温柔的笑了起来，眉眼间带了点宠溺的意味，对他伸出了邀请的右手。
　　如泽动了动嘴唇，眼眶热热的。
　　“我在做梦吗？”
　　他从水面上站起来，先是一步一步的往前，速度越来越快，疯狂的跑上了岸，抓住了那人的手一把将他扑倒压在花丛里，顿时花瓣四起。
　　他把手指强硬的挤进那人的指尖，两人十指相扣，他压着那人不停的深吻，无所顾忌的用力，胆大包天的撩拨，像是世界末日那样用尽浑身解数的纠缠。
　　他太高兴了，所以没有察觉到当他吻上姬亦韩时对方瞬间的僵硬。
　　是真的，不是梦，是真的！
　　亦韩的体温！亦韩的味道！
　　“我以为我死定了…哥，我以为我……”突然，他又想到一种可能，抖着唇，“我们死了吗，哥？”
　　别这样亦韩，我不想离开你，却唯独不愿意你以这样的方式来陪我！你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和幸福，你不该就这样死去！
　　姬亦韩轻拍他的脑袋，低声道：“没死，都没死。”
　　如泽红了眼，抱着他哇哇大哭。
　　啊，苍天啊，值了，都值了。
　　姬亦韩无奈地笑了，拍抚他的后背。
　　如泽像是回到了这世上他最信赖的港湾，卸下所有的心防露出伤痕累累的内里，寻求他爱人的抚慰。
　　“乖，乖。”
　　“我在这里，没事了。”
　　如泽揪着姬亦韩的衣襟，语无伦次，“姜无衣死了，嘉、嘉哥也、也死了，都死了，亦韩，亦韩我好疼啊。”
　　姬亦韩抿着唇，手臂僵硬如铁，他在死撑着不表露出分毫情绪。
　　“知道，好了，会好的。”姬亦韩吮去他的泪水，呢喃，眼睛不知道在看着何方。
　　姬亦韩抱着如泽坐起来，用指尖引导他好好观察周围，“看，魂海，这是你灵魂的栖居之地。”
　　如泽打了一个哭嗝，红通通的眼扫了一秒又满不在乎地将头埋进了姬亦韩的怀中，像一只不愿离巢的幼鸟。他把姬亦韩抱的很紧很紧，他怕极了失去。
　　姬亦韩不住吻他的鬓发和耳廓，咬着他的耳垂轻轻摩擦，接纳他的所有，“我就在这里，别怕，冷静下来，乖一些。”
　　不知过去多久，如泽好一点了，从姬亦韩的怀里抬起头却仍旧不愿分开。
　　他安静了几秒突然感觉到什么，白了脸，“你又分魂了？”
　　“不用担心，很快就没事了。”
　　“对不起哥，又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他的眼眶又热了起来，刚刚哭过的嗓子带出浓厚的鼻音，说出的话都附着上了一丝可怜的意味。
　　“没关系，不用在意，如泽。”
　　如泽突然有些疑惑，为姬亦韩突如其来的变化——因为他们之间的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包括全名了。
　　“时间有些紧迫，我长话短说……”姬亦韩一顿，心中苦涩泛滥，“如泽，我想我们可能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不是分手的意思，我没有想跟你分手，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爱你，但是现在，因为一些原因，我想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很长，等到时机成熟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如泽呆呆的坐在原地，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姬亦韩抱他入怀，在他耳边说：“好不好？”
　　他又顿了顿，“宝贝。”
　　良久，“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调查司的底细，一直没和你说，我已经找到了姜谦咏，大概知道了一些消息，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要一起行动，这一趟可能有些危险，所以我想把你留在执行局…先别急，我也是有目的的，你留在家里可以帮我保护生玉和周不，我能相信的人不多，所以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如泽握紧拳，又听见他说：“我有神格，你也知道姜谦咏也不是泛泛之辈，想要伤害我们还是很有难度的，所以不要担心。”
　　“执行局里有大家主，有很多能人异士，不一定非要我吧？”如泽顿了顿，依赖地拱进姬亦韩的怀里，“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哥，我被你宠坏了，我离开你不行的。让我跟在你身边好不好？亦韩，亦韩……”
　　他痴迷于从姬亦韩身上汲取到的安全感，那太令他安心，根本无法抽身。
　　他像是个重度皮肤饥渴症患者，紧抱着姬亦韩，不时蹭蹭。
　　姬亦韩长叹，“宝贝儿啊。”
　　“还是说你在外面有别的男朋友了？”如泽闷闷道。
　　“只有你。”
　　过了一会儿，如泽抬头，“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呢？”
　　姬亦韩笑着说：“不会太久的。”
　　“你没有骗我对吗？”
　　姬亦韩一顿，轻声道：“你要记住，如泽，你可以有很多不解，有很多想法，但你始终要知道我对你是毫无保留的。”
　　这世上总有许多恶意，我们也并非圆满之人，能一直前进只是因为身边有人鼓励。
　　而你将于今晚重生，保持前行，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如泽看了他一会儿，目光灼灼，好像是在向他确认，“哥，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对吗？”
　　姬亦韩缓缓勾起嘴角，弯了眼，“你已经这么大了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在如泽的肩膀旁，“这么高，我一只手就能抱起来，而现在你已经可以把我抱起来了。”
　　如泽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片段，快的让他抓不住。
　　“你还记得吗？”
　　“不……”
　　姬亦韩把他转过去，他们相贴，如泽突然有些慌，抓住姬亦韩的手，叫姬亦韩的名，声音有些干涩。
　　不对劲，很不对劲，亦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让他感到如此陌生？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姬亦韩手掌托起如泽的手背，对着远处的湖水。
　　“不要害怕，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能伤害你，它是你的，好好感知，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姬亦韩的声音低沉，带有诱惑的魔力，“叫它来吧。”
　　如泽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达到“让它来”的目的。
　　让它来？让谁？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奇怪的音节，那声音如洪钟鸣响，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浸透着让人不得不顶礼膜拜的杀伐之气。
　　如泽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全身的血液开始超速循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变化在他的身体中被开启了，他的双目赤金，熔岩般的流光熠熠生辉。他难以自抑的脱口而出：“_____”
　　刹那间天空都变了颜色，澄澈透明的蓝色被灰白的云搅得一团糟，气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高速旋转起来，无数火红的花瓣被扯上天空，连湖水都难能幸免，除了姬亦韩和如泽能安然无恙的坐在原地，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事物全都开始跟着那束旋转的气流运动。蓝白的震雷穿梭在云里，不时爆出炸耳般的巨响，像是一场载歌载舞的欢庆。
　　“看看。”
　　姬亦韩指了指湖面，如泽顺意看去，湖面上全是混乱不堪的波纹，可是波纹底下却奇异的出现了一个奇观，一半是深黑的水，另一半竟然是大片墨蓝的星空！如泽惊叹，这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空间。
　　而现在，这两个空间已经处在联通的边缘。
　　蓝色的电弧宛若游龙从天上蜿蜒击下，深入水下分叉成无数股蛛网似的细丝，那一堵水墙在震雷的攻击下荡起剧烈的波浪。
　　紧接着就是第二道！第三道！
　　这如同天罚一般的沉重攻击终于撕开了水下的那堵墙，而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异状都凭空消失了。
　　湖面沉寂了半晌，如泽和姬亦韩都没有打破这一份静谧。突然湖中心泛起了几圈涟漪，一条暗金的光线从水里冒了出来，像是一条光滑柔软的缎带，柔软而细腻。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暗金缎带从水里钻了出来，它们在空中自由的穿梭着，穿过风和云，穿过成片的花苞，也穿过相拥着坐在一起的姬亦韩和如泽。
　　光线划过如泽的手来到他的掌心，像是真的有缎带轻抚过他一样。它们旋转着交融、聚合，在如泽的掌心逐渐凝成一团暗金的光球。
　　姬亦韩捧起如泽的另一只手，指引着他缓缓盖在了光球上。
　　“它是你的了。”
　　“……”
　　“听我说孩子，虽然这一切对你而言过于沉重，但你有知道的权利。无论如何我会陪伴着你。”
　　“到底是……”如泽回头，姬亦韩虚幻的影子瞬间印进他的眼中，顿时他感受到一阵心脏痉挛的疼痛，“怎么会这样？哥，哥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他还能触到姬亦韩的身躯，可没有温度了。
　　“是因为分魂吗？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快回去，不要待在这里了，快走。”
　　姬亦韩摇摇头，“如泽，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再重要也没有你重要！我也不想知道！”如泽狠声，一把将手中的光扔在一旁，声音都抖了，“凶神，神格，他们……再重要没有你重要。”
　　“你察觉到了啊，”姬亦韩感受到他的排斥反而释怀的勾起了嘴角，一针见血，“我不是‘你的’亦韩。”
　　他看了一眼那团光，继而道：“封印破除之前你也知道自己身体里可能存在未知的神格了。”
　　如泽咬紧牙关。
　　“是，我只是姬亦韩的一缕魂魄，是‘曾经的’姬亦韩。这是下下策，为了把你从死神的镰刀下救回来，我们想，虽然不太情愿，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些充满着血腥味的记忆，他怎么舍得让他的宝贝知道？
　　如泽就该在他怀里开心地笑，无忧无虑地撒娇，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
　　“我很害怕，我想说服自己，但我做不到，”如泽闭了闭眼，身体突然一抖，连语调都变了，“我的身体很奇怪，如果我的身体没有神格，我无法解释那些异样。我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忽视了，亦韩，我知道一旦我身体里的东西暴露出来一定会有什么会变得不一样。我已经够幸福了，我不想失去这种幸福。”
　　他自欺欺人了那么久，最终却还是被姬亦韩撕下了最后一层砂纸。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姬亦韩剥离神格去做的呢？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他手上的那团光，和轩辕神格曾经带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封印，他的身体里封印着这世上所有已知神格之外的选项。为了打破这个封印，姬亦韩付出了他不曾知晓的，沉重的代价。
　　他不是姬亦韩，他只是承载轩辕神格的那一缕魂魄，属于十年前的姬亦韩。
　　“你又做了伤害自己的决定，亦韩，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再强一点，要是我没有跟着你来，要是我没有……放弃吧亦韩，回到你的身体里去，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如泽泪流满面。
　　他什么都没做到，还伤害了最爱的人。
　　他怎么不去死。
　　姬亦韩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你是最好的，将来所有人都会以你为荣，我也会陪伴在你身边，以你为荣。”
　　如泽哭着摇头，“没了轩辕的神格，你身体里的穷奇就会暴走，到时候我还要去哪里找你？亦韩，亦韩，不要这样，你死了我不会独活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姬亦韩心中一痛，眼眶也渐渐红了。
　　这个孩子何曾如此痛苦？是他，这痛苦是他带来的。爱生则忧怖丛生，他曾以为有他保护如泽永远不可能吃这样的苦，没想到这一次他还是没能反抗的了命运。
　　“好孩子，当你真正拥有了神格也许心境就会变化，当你记起过往的一切也许我就不再是你的唯一。但没关系，尽管往前走，我会一直庇佑你。”
　　“我不要这样你听不懂吗？！我不想让你被穷奇吞噬你听不懂吗？！我不想失去你、我离开你根本活不下去、我不能没有你你听不懂吗？！！”如泽扑上去亲吻姬亦韩的嘴唇，撕咬他的唇肉，咬的血肉模糊。姬亦韩的嘴唇那么凉，身体那么虚幻，如泽疼的仿佛骨头都在开裂，颤抖的声音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来，“姬亦韩，收手吧，如果你非要这样，那我们现在就死在一起，你不用担心我没了神格会死，我不用担心你没了神格会失去你，我们就终结在这里，也算是一生相携不枉此生！”
　　如泽疯狂的举动并没有让姬亦韩发怒，反倒更加温柔地安抚他。
　　他总能包容如泽的所有。
　　“你做不到的。”姬亦韩将方才如泽丢到一旁的那团金光牵引到手上，突然将它拍进如泽的心里。
　　在那愈渐虚无的光影中，姬亦韩的笑容看起来并不真实，如泽看着心疼的无以复加，然而很快他就被洪流般的记忆淹没了，只依稀听见姬亦韩最后一句呢喃，包含着深刻的怜爱，还有令如泽永不能割舍的温柔：
　　“你做不到的。因为铭，你本该在爱我之前爱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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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