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小道士》沤珠槿艳

3、第 3 章

　　采薇再见到蒋余生的时候，他已经是长安城最出名的道长了，紫微道长云游多年，蒋余生独自打理秋水道观，他的名声是怎样传出来的没有人知道，因为所有人都说蒋道长是仙人，不知道多少人散尽家财求他算命，但蒋道长仙风道骨，以不泄露天机为由一一拒绝。
　　这次一掷千金求他算命的，是由皇上宠妃所生下的小公主，采薇也是在一次宴席上听人说小公主找了一个仙人来算命，直到蒋余生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袍站在琉璃厅的时候，采薇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她坐在侧席的末位，筷子滚落到地摊上，停在他的脚边。
　　她眼睁睁的看着蒋余生弯腰拾起筷子，轻轻搁置在她的碗边：“公主，算命吗？”他的眼神轻轻柔柔的落在她身上，又仿佛落在她身上茶色的绸缎和绣着牡丹的裙摆上。
　　小公主惊讶的说：“怎么世人都说道长从不为人算命呢？”采薇紧紧捏住自己的裙摆，繁复的花纹和刺绣在她的手心被捏成一团，一段没有绣好的线头戳在她的手心，金线嵌进掌心。
　　蒋余生终于转过身，对着小公主恭敬的答道：“贫道只是看见公主，想起了自己以前收过的一个徒弟，那个徒弟，顽劣的很，公主长得和她，有些神似，便一时失言了。”
　　“那道长可要失望了，”小公主笑了起来，“我这个皇姐最是讨厌道士了，平日里只是谈论到都会闭口不言。”
　　“哦，是吗？”蒋余生似笑非笑，“我倒是觉得公主极有道缘。”
　　“那道长可算是看走眼了，我这个皇姐真是半点道缘都没有的。”席上变得热闹起来，众人都笑着附和，小公主却在采薇的旁边赐席，“既然道长和皇姐这么投缘，两人不如好好聊聊。”
　　蒋余生不置可否的在采薇旁边坐下，衣袖带起的风将采薇腰间别的缨穗吹动，采薇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身，众人都停下了谈话惊愕的望着她。采薇感到一阵晕眩，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己像皇宫里最不起眼的花草一样安分守己的生长，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引人注目。
　　她能感到蒋余生的视线凝结在她身上，她勉强的笑了一下向小公主告罪离席，小公主显然很意外：“皇姐怎么这就走了，我请了道长来就是为了给皇姐挑选良辰吉日的呀……”
　　她走的飞快，恨不得使上那并不灵光的轻功了，但是小公主的话还是钻进她的耳朵，让她感到万分的窘迫，现在蒋余生应该什么都懂了吧，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回到皇宫，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到现在。
　　“你真的让我很意外，”采薇回头，才发现是之前坐在她席旁的邻国皇子，“你就这么讨厌道士吗？值得为了一个道士毁掉你苦心经营的一切？”
　　采薇结巴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那些小心思，原来即使是一个局外人也看的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想嫁的是北疆的太子，但是……”
　　采薇看着他，努力在她脑海中回想着他的名字，却一无所获。
　　“但是……”眼前的人局促的像一个刚开窍的情郎，“我会向皇上提亲……如果你愿意的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采薇体味着这句话，想着应该怎样婉拒这位纯情的皇子，有一个人喜欢自己固然是很好的事情，只可惜她不是自己需要的那个人。她千方百计要嫁的人，正是没人会去的北疆的太子，她已经把自己押在了这步棋上，即使是渺茫的希望。
　　过了许久没有动静，身后的人突然站的靠她近了些，采薇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她准备好的说辞还得小心翼翼不暴露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事实：“我很感谢皇子的好意……但是采薇心有所属，何况皇子……”
　　“你心属的就是那个北疆太子？”身后人轻笑一声，“我劝你最好不要。”
　　熟悉的声音让采薇摇晃了一下差点摔了下去，蒋余生眼疾手快的将她一把拉住，采薇大惊失色的转过头来，站稳后她才看清，月白色的道袍，旧时的眉眼，的确是蒋余生。
　　“……道长？”
　　“我还以为你还会叫我小道士。”蒋余生笑起来，扶着采薇好让她站稳，“师父建议你还是不要嫁给那个北疆的太子。诺，刚才这个走掉的小皇子就不错，吴国的二皇子，阚弋。”
　　“你看我现在是个在择婿的待嫁公主吗？”采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歇斯底里，“不是！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拿嫁到北疆当做条件才保住命，为了救自己唯一的弟弟没有任何其他选择的质子！”
　　其实吼完之后采薇自己也有些后悔，师徒重逢的温馨时刻被她渲染成债主讨债的气氛。蒋余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我知道。所以我才建议你嫁给阚弋，吴国不强，阚弋又是二皇子，就算是嫁过去了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皇上才不会因此对你有所忌惮。”
　　“那我在北疆参军的弟弟呢？我如果只顾着自己保命的话我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你以为我想离开道观吗？你以为我想……离开你吗？”
　　采薇说着说着终于哭了出来，她想说这句话想了很久，从在宴席上看到蒋余生的那一刻就想说，想告诉他自己的苦衷，也害怕他觉得自己是贪图荣华富贵才会一言不发的离开。可是她做的一切蒋余生都明白，全都清楚，可他还是站在这边无比冷静的为她分析利弊，淡然的劝她应该嫁给那个名字她都念不来的二皇子。
　　蒋余生却丝毫不为所动，说出的话仿佛编制好的锦缎层层叠叠：“如果你嫁给北疆太子是打算自己去做质子换取两国暂时的休战，那你是太高看了自己。一个公主，执意要嫁到如此偏远还时常交战的北疆去，你觉得北疆会不调查清楚你的背景吗？知道了你只是一个废后所生的公主，你以为靠你自己就能换取休战吗？何况即使休战了，你也不能保证你弟弟的安全，你弟弟是皇上决心要除掉的人，你靠这种手段，能保他到及时？”
　　“我……我嫁到北疆之后会找机会救出我的弟弟……”采薇被他训斥的有些哽咽，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方法是下下策，“起码离他近了些我也好想办法。”
　　“这是可以走一步算一步的事情吗？”蒋余生竟然动怒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嫁到北疆去，那里的人会怎么对你？别说救你弟弟了，你都自身难保。万一将来和北疆再次开战，你以为你的父皇会想着把你救出来吗！”
　　采薇从来没见过蒋余生如此怒不可遏，她哭的更加厉害，为了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弟弟，也为了她步步为营却被蒋余生几句话说的丢盔弃甲，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嫁到北疆去之后的日子，蒋余生这么一说，她发现自己想的实在太少，不，应该说是，自己能做的本来就不多。
　　“采薇……北疆不可能有永久的和平，如果你真的想要救出你的弟弟，北疆不是关键。”蒋余生放缓了语调，“你的父皇才是关键。”
　　“真正想杀你弟弟的不是北疆，而是你父皇。你有没有想过你父皇为什么彻底扳倒了苏氏之后还要对自己的亲骨肉赶尽杀绝。”
　　“难道不是因为痛恨苏氏……”采薇泪眼盈盈的抬头望着他，一时忘记了哭泣。
　　“当然不是，”蒋余生叹了一口气，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徒弟蠢笨的过了头，“是因为他是太子。除了你弟弟之外，皇上只剩下如今的新太子一个儿子，当初他扳倒苏氏就是因为苏氏扶植你弟弟为太子借此把持朝政，而如今苏氏虽然倒了，可是原太子身后的势力还没有倒。如果他想要为新太子扫平将来登基的障碍，最方便的办法不是扳倒所有原太子的势力，而是让你的弟弟死在北疆，如果只剩下一个皇子，就不用担心其他势力卷土重来了。”
　　“所以我让你不要嫁到北疆，是怕北疆反过来利用你们姐弟作为借口进军侵犯，你虽然恨你的父皇，也不至于要通敌叛国吧。”采薇沉默了，蒋余生继续说道，“而吴国虽然不比北疆强大，但是只要赢得吴国的支持，你弟弟就可以重新坐回皇位。”
　　这背后的种种蒋余生不用讲的太明白采薇也已经清楚了当中的利弊，吴国是内陆邻国，如果得到吴国的支持……也许弟弟真的不仅能活下来，还能够重新成为太子……
　　采薇愣怔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蒋余生，那还是拿着威胁着自己叫他大师兄的小道士吗，几年不见，她终于在他身上看出了几分道长的风采，只是……
　　蒋余生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修道之人不可对红尘俗世太过执着……”采薇愣愣的说，就好像以前蒋余生强迫她背的那样，“那你为什么……”
　　蒋余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显然没有准备：“我……我是怕你嫁到北疆又后悔，嫌我算的命不准，做鬼都不放过我。这是你自己说的……”
　　“你为什么就觉得我嫁到北疆之后就一定会不得善终呢？
　　“我就是知道……”蒋余生摸了摸她的头，“师父算命很准的。”
　　采薇却笑不出来，她不喜欢这样的蒋余生，她的小道士，应该永远是那个仙风道骨，动不动还罚人抄写的小道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将各国的风云看透，用他那双捧着书卷的手沾满血腥来帮助她复仇。
　　“小道士，”采薇的眼中隐隐又有泪光浮现，“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不喜欢……”
　　采薇呜咽着跑开了，而蒋余生也再没有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