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伴长庚》石芽

3、屠杀

　　我出生在一个叫“芙蓉”的部落，据说最早这里便开芙蓉花，因此而得名。我还有个哥哥，但他在五岁时不幸走丢，再没有回来过。

　　三年之后，母亲生下了我。我出生的那天夜里据说星云密布，天气好得很，所以取名赫连星辰，与哥哥的赫连明月相互辉映，以寄托相思。

　　母亲生我之前，反反复复做过一个胎梦，她梦到一条蛇，缠得她快要窒息了，但我生下来之后，就没有再梦到过了。

　　我出生时，体温比一般人低一些，手和脚怎么都暖不热。部落里的老人都说是蛇妖作祟，做了几场法事也不见好转，大夫也都说没见过这种怪病。每个人都觉得我长不大，所以都很宠爱我。
　　小的时候，年纪大的孩子带着我们年纪小的到山上放羊，我们便在大石块上用小石子画各种各样的图案，附近的山上到处都留下我们画画的痕迹和欢乐的笑声。

　　我们的部落并不富庶，周围物产也不丰富。农忙的时候部落会开荒种田，农闲的时候部落里的人就要到处给寺庙或墓室画壁画贴补开销，在这个崇尚佛法的国度，生活安逸自足。

　　那年，我5岁，家乡大旱，部落里来了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人，据说是兴庆府里的富人，叫野利玉卓。他将大家召集在一起，说要为自己过世的父母修一座墓，以尽孝道。古墓的雏形已经建成，就等着给墓壁上画壁画了。

　　在西原国，人们信奉佛教，大家觉得在墓壁上画什么，来生就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但凡是家里有些钱的富人，都会给自己提前修好墓室，为自己的来生求福。

　　野利玉卓走后不久，便差人送来了200担粮食作为定金，许诺修成之后还有800担作为酬劳。这些粮草足够部落吃上半年的了。为了尽快地完成这个任务，部落首领出动了全部的力量，带上帐篷、粮食、还有自家的小孩都搬去了古墓，村里只剩下一些老人看家、照顾牲畜。

　　野利玉卓为父母的墓室建在青萝山腰，一个相对平坦的位置上，依山挖窑，声势浩大。不日，一座高四十尺，3亩见方的古墓便落成了。众匠人经过打磨，涂石膏，使表面平滑细腻，晾干数日，便是我们部落的剩余工作。

　　按照富人的要求，要在墓室四周画上日月星辰、云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界众仙，主要部分是出行仪仗、车马、卫队，城池、房舍、牲畜、田产、宴饮、乐舞百戏表演等等，几乎倾尽了部落各位画匠之能事。

　　野利大人很满意，时而会给我们这些跟班的小朋友一些糖果作为奖励，那段日子我们很开心，工程顺利地进行了两个月，马上就要竣工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听来监工的小厮说，有人向野利玉卓报告，当今圣上正在给先帝修建陵墓，大小规模，墓室内壁与我们正在修建的大抵相似。

　　野利玉卓便心生疑虑，生怕自己的招摇会引起当朝天子的不满。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便觉得不妙，圣上乃天子，在他的国土上一定不允许有人比他修建的墓穴更豪华。部落首领决定这单生意就不做了，也不会再收野利玉卓的钱。

　　然而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野利玉卓怕事情传扬出去，竟让手下将古墓出口炸毁，全族60口人全部被埋在古墓里。

　　当时，我因为贪玩跑进了森林里，等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墓室的方向冒起了狼烟，5岁的我慌忙从小路往部落跑，但迎接我的是更加残酷的现实，那些留守的老人也无一幸免地全部被杀害。

　　我离开了部落，在兴庆府郊外的依山而建的一间破旧的小房子里住了下来，那是一个猎人上山狩猎，用来避雨的小房子，地窖里有猎人留下备下的耐存放的食物，让我不至于被饿死。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总会听到外面传来野兽的叫声，时远时近，很吓人。我也不知道在山上呆了多久，每天日出发呆，日落睡觉。

　　过了几日，天下起了雨。我最喜欢下雨，因为雨天就有可能有避雨的猎人，他们可以和我说说话。

　　那天来了一对夫妻，她们跟我讲，山下不远处，就是西原国的都城兴庆府，那里热闹繁华，街道上要饭的都可以喂饱自己。

　　我心动了，乞求夫妇带我去了兴庆府。

　　就这样，5岁的我，成了一名小乞丐，身上仅剩下一本父母留给我的小册子，那是我们部落画壁画的宝典。

　　那时候，我多么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每次在街上看到有人一家几口人一起愉快地出门买东西时，都会跟上好几条街，直到人家驱赶我才离开。

　　白天我在街上乞讨，晚上就蜷缩在屋檐下，用破麻片裹身，坐在繁华街道上的红灯笼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时，我还会看那本画画宝典，如果有不会的字儿就用草纸抄下来，让街边算命的先生教我，逐渐掌握了一些书中的书画技巧。

　　可能是阿娘在天保佑，有天我到一个酒家乞讨，那家正在装修房子，需要在大堂右侧的墙上画一幅仕女图，但兴庆府里画师非常贵，掌柜的支出已经超限，我便主动请缨试一试。

　　掌柜看见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就要轰我出去，我忙争取到如果画得好，只拿画师酬劳的一半，如果画得不好，分文不取，并愿意在店里打工一个月作为补偿。老板觉得这个买卖自己不会吃亏，便答应了下来。

　　回到暂居的小屋，我仔细翻阅了父母留给我的宝典，找到了一幅唐代簪花仕女图，几位仕女在空旷的庭院里，逗犬、拈花、戏鹤、扑蝶，她们梳着高耸云髻，鬤髻各簪牡丹、芍药、荷花、绣球等花，眉间贴金花子，着袒领服，下配石榴红色或晕缬团花曳地长裙。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副，在没有动工之前，我在居住的破庙的墙壁上先打样，在纸上临摹了无数遍，终于在一周的时间里，完成了老板的作品，他惊叹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有此才能，给了我和一般画师一样的价钱，并答应我中兴府里只要有人需要画，第一时间就通知我。

　　拿着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不知道有多开心，我当即给自己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少女的头饰，还有很多的粮食，折返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更新，决不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