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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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介入之后，国子监恢复了平静，对于大多数师生而言，除了进入盘查更严格之外
，他们的生活没有变化。
但对于四王八公子弟及举人老爷们来说，他们迎来了一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同类—
—宁国府的继承人、举人贾敬。
因贾代化的“壮举”，宁府根本找不到江南士子入府坐馆。贾敬的启蒙是跟着贾代化
的军师学的，走的根本不是正经文人路子。后来陪太子读书习武，可能教太子读书的
人里面没几个不是出身江南，大儒们视他为空气，他也不愧是贾代化的儿子，亦视这
些大儒们为空气。
他考中举人之后，除了与差不多出身的士子有所交集外，也并不与不明就里示好的北
方士子多往来。也有人讥讽说宁府贾氏考进士，不亚于豺狼飞天。
贾敬也不想来，可太子亲自出马游说，他还是来了。
太子叹息，“诫省，皇祖父清查地籍、核分农田，免天下三十年田赋，休养生息，天
下归心。而今，恢复田赋十余载，江南土地兼并之势已初起。秀才举人因功名而减田
赋，权贵豪强因权势而隐田数。江南田赋数额年年相差无几，你说这些田赋是谁交的
？你说这些人还能交多久？”
“江南已经开始乱了。士林向来相轻，党同伐异，勋贵也非铁板一块，各有打算，都
在试探都在博弈。你们家那个小糊涂蛋倒也歪打正着，把水搅混了。但他是胸怀坦荡
、急公好义，还是包藏祸心、贼喊捉贼，可就看去江南的人查出什么结局来。”当时
几个纨绔一起进了城，只有贾赦留下来，稍微有点见识的心里也就有数了。有人觉得
贾赦是随了祖父辈草莽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人觉得贾赦心怀叵测、以退为进
，混淆视听，有人觉得贾赦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脑子有病。
贾敬定定看着太子，“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心里也明白如果是皇帝的
意思，那就不是太子来找他，而是他爹跟他说了。
“扶苏战匈奴，建成有军功，何以身死嗣绝？殿下，这不是你该碰的，这不是你能碰
的。”渐老的皇帝和年富力强的太子，本来就存在矛盾，开始时每一个皇帝也的确倾
心栽培，等他们栽培的太子已成栋梁，可他们却还年富力强，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再活
十年二十年，如何能够忍受权柄旁落？皇帝视臣子为棋子，纵横睥睨，臣子何尝不是
视皇族为傀儡，谄媚蒙骗强逼，无所不用其极。天下税赋，江南近半。江南的士子与
田地，一涉朝臣与乡绅，一涉国本，皇帝如何能容忍太子的手伸到这两个地方。但他
既不能交浅言深，更不能直截了当明言，话一出口，可就是赤裸裸调拨皇帝与太子关
系了。
“江南从来就不曾平静过。强取豪夺田地也不是恢复田赋后才开始的，”贾敬嗤笑了
声，“恩侯八百两银子买宋画是强取豪夺，不知道那位张县令对这些买田隐田的秀才
举人老爷们、权贵豪强们、富商巨贾们又是怎么的罪名。”这些个文人，从来“寻章
摘句老雕虫”，从来掩耳盗铃，“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国家有难危
急，自己大难临头，他们除了跑掉就是自己寻死，有几个能有血性反抗？哈哈，对，
他们还会三十六计。所以，豪强豪奴们鱼肉乡里、为非作歹是强买强卖，正正经经拿
钱买画是强取豪夺，为的不过是豪强豪奴视律法为无物，荣宁两府天子近臣讲理么？
真是可笑。那张家怎不说张二有权卖画吗？就算张大的先生真的赠给张大，那未得张
大同意，张二有何资格卖画？
太子肃颜，“你家那小糊涂蛋是强取豪夺，人家是巧取豪夺，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谁让你家风头太盛，有名的草莽？
贾敬无奈，这是欺负纨绔不会抠字眼？“我去国子监，除了把水搅得更浑外，还能干
什么？”
“我去一次国子监，炸一座抱瓮轩，我若常驻，思贤堂都未必能保住。”
太子莞尔，“少将军何必过谦？区区一座思贤堂如何够看？你当伴读那几年，东宫侍
卫统领换了好几茬，本宫的那些个太傅少傅也因为你换掉好几个，啧啧啧，连父皇也
感叹他原以为文人只会唇枪舌剑刀笔杀人，没想到我朝文人荆轲多过班超。”和武夫
比狠，这是被贾代化带沟里，还是知耻后勇、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
贾敬无语，半晌才道，“《孔子圣迹图》真迹是不是在你那？你何苦捉弄恩侯他们？
”把画拿出来，会少很多麻烦。
太子哈哈一笑，“不在我这。本就是只有你家两个小糊涂蛋才能使用的方法，本宫再
怎么说也是长辈，怎么会欺负他们？真迹现在还不能出现，没到时候。”当时他们一
起逛街的时候，也遇到《孔子圣迹图》赝品，贾赦贾珍在那仔细分辨，为老不尊的太
子明褒暗贬把两个纨绔说得垂头丧气，然后大发慈悲针对纨绔特点教了两个人一个简
单的辨别法子，一眼知真伪。
贾敬是真不想理他了，也明白这人是苦中作乐，认真道，“殿下，江南非善地，科举
非善事，殿下早明，何不袖手以待？”
太子振袖，“世人皆可袖手，惟父皇与我不行。”父皇是天子，孤是储君，肩负日月
，执掌乾坤，牧天下万民。
因着宁国府的继承人、武转文的举子贾敬，国子监的监生们——尤其是举人监生们—
—摆脱了平静无波、安静祥和的生活，意外发现人生如此丰富多彩，暗杀手法琳琅满
目、推陈出新，他们学习到了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的各种常见的罕见的毒蜘蛛、毒蝎
子、毒蛇，亲历了三十六计的原始版、加强版、升级版，亲身体会了何为池鱼之殃，
何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何为暴力与冷暴力，也有人不知道该大骂贾敬一颗老鼠屎
坏了国子监一锅粥，还是该感激贾敬的救命之恩，他们不钉小人诅咒贾敬都不错了，
涌泉以报？直娘贼！
贾珍的生活也前所未有的精彩刺激起来，连带贾赦也惊奇地发现天下承平、身为荣国
公嫡长子、继承人也具有肉眼可见的危险性，贾政倒是一开始就被池鱼之殃给弄翻在
家养伤，没有体会到这种精彩。贾敬叹气，宁国府人丁不兴，但他正值壮年，即使贾
珍有个万一，他还可以有其他孩子，但现在他们父子均在国子监，一旦把他们父子除
掉，那么宁国府是铁定后继无人了。贾珍毕竟还年少，一个可怜巴巴的附生还不被人
放在眼里，他已经半只脚踏进朝堂，如果杀掉他，至少十年内宁府会以肉眼可见的速
度衰败下去，他爹如果再伤心自责一命呜呼，那简直是赚翻了。
两个纨绔目瞪口呆，扭扭捏捏、泪流满面地问他能不能不去国子监，被贾代化贾代善
混合双打加怒骂得安静如鸡。
好在这种精彩绝伦的生活没有持续多久，江南的地籍清查结果传到京城，江南瞒报田
地数居然十之一二，地契不清不明者十之二三，苏州府、扬州府地契名不符实者十之
三四。
勋贵豪门、诗书世家涉案者众。
御史台参勋贵豪门、诗书世家吸民血、损国力有之，参江南官员尸位素餐或沆瀣一气
者有之，参奉旨钦差及属员以私废公、挟私报复有之。与贾珍争吵、因贾敬出现而被
卷入爆炸案的监生中，就有人亲友在地籍清查队中任要职。一时间，似乎尽在帝王掌
控中的御史台图穷匕见、分崩离析。
天下税赋，江南近半。江南不宁，朝廷震荡。
帝大怒。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入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