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连环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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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平民诉豪强强买强卖田地案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之前此案虽受关注，谁也没有料想到刑部和几个御史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大。
立国不到50年，刑部、户部、工部抽调干吏，由宗人府宗令任钦差，直赴江南，清查地籍。是江南，而非事发的金陵一地。
谁也不知皇帝如何会如此大动干戈。简直不符合其一向风格。
放了金陵平民入京城的贾家成了众矢之的。聪明的、老谋深算的，自然稳坐钓鱼台，法不责众，只要自家不是那个领头的，大不了罚银降职，但总有眼里不揉沙子，沉不住气的。
一出豪门子弟强取豪夺案是跌宕起伏，简直把江南地籍清查的风头都盖了过去。
这案子之所以错综复杂，也是因为案套案形成连环案。
起因很简单。有寒门子弟和贾政相交，就有寒门子弟看贾政格外不顺眼。本来大家各有各的圈子，井水不犯河水，不是特别长袖善舞的，也没谁会捞过界，彼此也就相安无事。偏贾政自以为是，非要摆出一副折节下士的范，没得惹人厌。
几个寒门子弟就下套，恰逢孔圣人整百年寿诞，他们就怂恿贾政提议监生自愿捐资，购置一份独特的贺礼，算全体监生赠与国子监的。贾政被马屁拍的舒服，欣欣然答应了。
几个始作俑者暗笑。捐钱这个事容易，国子监中不缺人傻钱多的，也不缺好名好利的，如此能讨好师长，又在监中留名的事情，乐意掏钱的人多。但是，什么样的礼物才是独特的礼物呢？文人相轻不是白说的，监生中各种势力阶层都有，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让众人都满意，关键是师长们也都满意呢？
也是凑巧，国子监中有一对兄弟，小康之家出生。哥哥张大老实本分，他的先生过世，遗留下一幅画，跟他说明是仿品并非真迹，但画确实好，先生家里就把它传家，这先生仅一独子，外放滇地，先生不愿离开故土，执意自己一个留在老家，谁知急病而去，后事是张大这个弟子代为操持，这幅画也就到了张大这。弟弟张二横看竖看没看出这幅画哪里是仿的，他找了好几个人，不乏在书画鉴赏上颇有功力的，众口一词说是真品。
张二孩子心性，就准备拿这幅画来坑贾政，让他丢脸丢大发了。他自己也擅丹青，仿了幅，准备拿正品吊贾政，再偷偷换了假的。等贾政把礼献上，再拆穿是假的，把真的拿出来，既显示出自己才华，又能狠狠下贾政脸面。
为了逼真，他还特地跑去京中有名的紫云斋去偶遇贾政，装出寄卖的样子。第一次确实偶遇到了贾政，贾政也大喜过望。可谁知贾政死脑筋到一定境界，一听他出的银两高出捐款五百两，摇头晃脑惋惜而去，完全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还价这个事情。张二懵了，他不还价，他仗势欺人也行啊，他跑了，这戏怎么演？
他懵了，紫云斋的掌柜可没懵，一看画作就拼命游说他签契纸把画留下来寄卖。张二被缠得晕头转向，在他死命跟掌柜周旋的时候，贾赦来了。
贾赦不认得张二，张二认得他啊。一见掌柜的跟贾赦行礼问安、热情得跟没有缠着他一两个时辰一样，张二就想脚底抹油溜走，他又不是真的想骗钱。
谁知道贾赦一听他就是两千两卖画的书生，连掌柜的话还没听完，拿过画卷打开看看，扔了卷银票给他，又丢给掌柜的一张，带着一帮小厮浩浩荡荡走了。等张二回过神追出去，已经连马屁股都看不见了。
张大知道了，大骂张二，非要他把钱退回去。张二也正委屈呢，直接把银票卷子扔给他就不理他了。张大找到荣国府，一说，门房问他要拜帖。张大只能在国子监拦贾赦，刚张嘴说画，贾赦鼻子朝天，说他又不是卖主，滚一边去。
张大气结，可也没法，只好继续去磨张二。张二一肚子气呢，兄弟俩就吵起来。张大说那画是先生传家的，应该交到先生家人手上，现在只是山高路远，师兄还没回来而已。张二却说当时先生也没明说这画不是给他的，明明是真品，先生却非说是仿品，分明是想赠给他，又怕太贵重他拒绝才托辞是仿品，要是他觉得过意不去，就把钱给师兄好了。
最后张二被磨得没办法，只好去找贾赦。不等他把话说完，贾赦的一帮狐朋狗友就把他嘲得面红耳赤。
张大咬咬牙说再多加银子，去找师长说项。兄弟俩把银票卷子打开，一数，八张百两银票。张二气得大骂贾赦不要脸。
兄弟俩带着银票和压箱底的金锞子去找贾赦，话还没出口就被推到一边，看贾赦贾珍扬长而去。
贾政在国子监祭孔大典上进上紫檀底座的《孔子圣迹图》屏风，一片赞誉。
然而，没几天，去寻张氏兄弟的监生发现他们兄弟惨死家中。就在府尹焦头烂额的时候，服丧的老者搂着披麻戴孝的孩子击鼓鸣冤，状告监生贾赦贾政强取豪夺、草菅人命。
府尹是真不想接状纸。他当然查到张氏兄弟与贾家的龌龊，但国公府第是他轻易惹得的？他可以在国子监中询问贾赦情况，但把贾赦当被告传唤，他还没疯。况且，他还真没怀疑过贾赦，贾赦从来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就算在国子监内，也是四王八公子弟小集团横行霸道，张氏兄弟和他的交谈都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贾赦一贯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样子，真没看出啥可疑的。若说强取豪夺，谁不知道荣国府大少是个挥金如土的？他不差钱啊。
可状纸条理分明，推敲严丝合缝，让他也大吃一惊。
张王赵李遍地刘，由此俗语便可知这几姓人丁兴旺。张大、张二年纪不大，辈分却不低，老者偌大年纪却是两兄弟的族兄，也曾任县令，他搂着张大的遗孤击鼓鸣冤，一老一少，麻衣丧服，徒步行来，早吸引了不少目光。
府尹想推辞，可情势却让他推辞不得，权衡之下使出拖字决，一边拖着张家，一边玩命催捕头差役破案。
索性他运气很好，拖没两天，京城满城风雨，御史们集体朝他开火，虽然被骂无能，但案子转出去了就阿弥陀佛。
刑部大堂上，贾赦蔫头耷脑的站着，贾政端端正正跪着，张老汉恭恭敬敬站着，张小弟安静地跪着、沉稳的不象个孩子。贾政觉得前所未有的羞辱，可又无可奈何。贾赦和张老汉身有功名，见官免跪，他却不是。
主审的刑部侍郎把老狐狸尚书来来回回骂了三遍，暗恨自己怎么之前就嫌江南水深，躲懒留在京里呢。看看这堂下的什么人，看看旁听的什么人，尼玛神仙打架，让他这小鬼来断案。
如今得先把这满城风雨压一压，刑部也就议定，先审张家诉贾氏兄弟强取豪夺案。毕竟张家关于贾赦杀人的推断的前提是这个。
有序地陈情，传证人。
贾政承认在紫云斋见到张二拿的《孔子圣迹图》十分惊喜，但觉得价格太高，就走了。紫云斋的掌柜作证张二确实是要价两千两，贾赦给了他一百两的打赏，砸了张二一卷银票，至于银票是多少张，他不知道。
刑部侍郎就问贾赦，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紫云斋。贾赦就说他去给母亲请安，弟弟贾政正在和母亲说话，惋惜那画价格太高，要不然配一个底座，做成屏风放在国子监中思贤堂再合适不过，母亲就让他去把事情办了。
贾政听着旁听的国子监诸人窃窃私语，不禁白了脸。
贾赦说他先路过香山工坊，定了个紫檀底座，花了六百两，然后到了紫云斋，正好卖画的书生还在，就直接给了他钱拿了画，给了掌柜的打赏，算佣金。
问给了多少钱，答曰八百两。
刑部侍郎运运气。焦秉贞的《孔子圣迹图》真迹，你出八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堂下哗然。国子监诸人虽然知道贾政呈上屏风，也只当他私底下自己掏腰包装面子，才大手笔弄来这东西。
贾政脸色涨红，无地自容。
贾赦也见势不妙，急急辩驳，“那不是真的，是仿的，仿的。”
这下子堂下更哗然了。那屏风既然是全体监生集体赠与的，大家当然仔细端详过，紫檀是上好的小叶紫檀老料，还是整料，苏州工，工艺精湛，不含匠气，画是典型的宫廷画，技法精湛，笔墨韵味讲究，保存完好，整个屏风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简直是送到国子监诸人的心坎里。如今，呵呵。
张老汉直接请出当初给张二鉴画的几人做证。
刑部侍郎细问贾赦从他拿到画到给国子监，这画是否离开过视线。贾赦显然被问懵了，他说拿到画就去香山工坊给了坊主，不过他拿货的时候仔细看过，画没换过。
刑部侍郎就让人去取屏风，并传京中古董字画店铺的掌柜。待屏风取来，先让涉案及作证的几人仔细辨认是否是他们看到的那幅画，几人都点头。
贾赦脸苦得不能再苦，早知道被太太骂几句又怎么样，干吗非真去替贾政把事情办了？有心说话吧，又记着他老子警告过他的，问什么就答什么，不问不答，不许多说话。多说一句话，给他记一军棍。不是家法，是军棍。他偷瞄眼混在人群中的贾敬，闭上嘴。
掌柜们陆陆续续到了，异口同声，纸是对的，墨是对的，印是对的，字是对的，技法是对的，《孔子圣迹图》是焦秉贞的成名作，却不是他的代表作，他早期画技还有些生涩，工笔不如代表作出神入化也是正常也是有迹可循，不能因此说这不是他的画。
贾赦都傻了，再不敢磨蹭，拿出一本书，直接说，“这画并非真迹，乃是其师王先所作，此书中有记载。”
然后，不待侍郎发话，自己翻开念起来，大意是焦秉贞虽有天赋却无名师，年少在道观寄住，无钱买笔墨纸砚，拿道士画符的朱砂符纸练画技，勾勒出《孔子圣迹图》的草图，被来斋戒修炼的宫廷画师王先看到，王先惊为天人，跟他要了草图，自己在翰林书画院仿画了一幅，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徽宗看到，徽宗大为赞赏，要奖赏王先，王先却禀告说他只不过是仿作，把焦秉贞引荐给徽宗，焦秉贞得以师从宫廷画师，进而名扬天下。
贾赦努力真诚地对着刑部侍郎说，“在下实在觉得王先高风亮节，堪称为人师表典范，以其画作为礼，方配得上国子监诸位师长。”
刑部侍郎功力不够，没克制住撇了下嘴角。他小舅子就在国子监，哪不知道这位大爷是什么德性？呵呵，你是想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生是螃蟹、先生是虾米，螃蟹干翻虾米。
等书呈上来，《东山志怪》，刑部侍郎不仅嘴角抽，胃都抽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连环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