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监生与反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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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贾赦的妻儿结束了在娘家的小住回到贾府，贾赦依然在东府里跟着贾敬读书。真读书。敬老爷大概自己备考压力挺大，每天通过给弟弟、儿子紧紧皮来舒活筋骨、愉悦心情。
贾赦和贾珍互相扶持着跟在贾政屁股后面走进考场的时候还一脸茫然。
他们俩的爹一脸慈爱地对他们说，考上秀才就不管他们了，只要不把自己作死了，爱咋咋地。听起来很美好，可看贾政一考二考，这都三考了，就知道不好考啊。
天下安定，各家勋贵府上都有弃武从文考科举的子弟，能考上秀才的十之一二、能考上举人的百里挑一。
贾珍比贾赦还想哭。他垂死挣扎了，跑去抱祖父哀求，结果祖父满脸骄傲地说老贾家都是爹是英雄儿好汉，他老子一次就考上了，他肯定也能一次就考上。还给他讲道理，说他手上都磨出笔茧了，他老子手上都还没有，他老子没他用功都能考上，他肯定能比他老子考得还好。
贾珍抽抽鼻子。祖父糊弄他，当他不知道吗，他爹自小跟着祖父练斩·马·刀，手上全是粗茧，就是捏笔磨出点笔茧也看不出来，他虽然也练过，可拿的是雁翎刀，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梦游着进考场，梦游着考场，梦游着被塞回金陵驻军的军营。他们的家里是真真狠下心啊。他们和驻军一样的作息，驻军每天操练，他们每天读书。驻军还有休沐，他们只有读书读书读圣贤书，至于那唱《鹿鸣》诗、跳魁星舞，傻得不能再傻，他们宁可没有好么。当他们傻么，只有考上举人、鹿鸣宴上才能唱《鹿鸣》诗、跳魁星舞。好吧，是贾赦贾珍在赵大夫淫威下痛不欲生，贾政却投入得很。
等两个纨绔渣渣爬上了附生的尾巴——甭管是扩招再扩招的三等生员，在正经读书人眼里是如夫人都算不上的通房丫头，可好歹是生员，是秀才了——贾政依然铩羽而归。
荣宁两府迎回了两个秀才和形销骨立的贾政。
贾氏宗祠在隆重祭祖庆祝贾家再添两个秀才之后没多久，又一次迎来鬼哭狼嚎的贾赦和贾珍。
贾赦在哭祖父祖母，爹说话不算话欺负他，明明说好考上秀才就他爱干啥干啥，现在又要他去国子监。
贾珍作陪，哭得伤心极了，他爹说他不去的话，就给他娶个将门虎女，真身手不凡打他跟玩儿一样的将门虎女。只要他祖父露个意思，边关有一帮将军乐意给他当老丈人。他祖父还和他说一定给他挑个又俊俏又有本事的，他娘劝他听话，他爹又不会害他。
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两个纨绔还是去了国子监，同去的还有贾政，用了荣府的监生名额。
三个贾家的在国子监各得其乐。贾赦贾珍那附生尾巴的可怜巴巴成绩混不进秀才举人们圈子，两个趾高气昂纨绔也和秀才举人们相看两相厌，但和拿名额进来的公子哥儿们臭味相投啊，还有捐资入学的奉承着，小日子格外美好。贾政虽是荫监入学，意外地和几个秀才、举子志趣相投，每天也是精神焕发。
监生是可以直接外放做官的，可以直接外放做官的，可以直接外放做官的。虽然大多数人都会参加会试，正经科举出身做官肯定更有底气，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能入阁，可他们从来就没想入阁啊。他们就是天天吃喝玩乐以后都有爵位继承啊，他们可是正经嫡长。用得着老老实实学习，积累经验人脉以便日后官场相互提携吗？
于是，在贾政第一次获得同窗文会邀约的时候，贾赦贾珍乐颠颠地逛街听戏，意犹未尽地一起到东府。今日恰好是贾代化休沐日，上午贾代化处理族事家事、亲朋拜访，下午会空闲下来，贾赦来听他大伯讲今天京城里又发生什么新鲜事。
府中守备明显森严许多，也没在意，只当又是贾代化抽检府中守卫。俩人和平常一样去演武场寻贾代化，却看见演武场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
还没待吃惊，就被场中交手正酣的俩人吸引住了。
抡着斩·马·刀使得虎虎生风的是贾敬，而不是贾代化，两人看着贾敬那狠劲，都觉得心底发寒。
与贾敬交手之人拿了把唐刀，虽身姿轻盈，在贾敬暴风骤雨般的连番攻势下渐显颓势，贾敬显然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美德，毫不犹豫地使出一记杀着，对战之人显然也没有勇于言败的胸怀，揉身而上，竟是玉石俱焚的架势。
两个纨绔吓得尖叫的时候，一只铁枪正正破去杀局，定在演武场边的大树上，透树身而出，正好卡在枪身三分之一处，枪尾不住震颤，发出嗡嗡声响。
两个纨绔互相扶持抖抖索索，耳边是自己砰砰砰地心跳，隐隐约约好像听见鼓掌声，眼见人向贾敬走去，拍拍贾敬肩膀，“诫省身手更甚啊。”又把胳膊搭上去，带着他往场外走。
贾敬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瞥了眼场外的俩纨绔。那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俩人，看那呆若木鸡的模样，还笑了一笑。
贾赦这次是真支撑不住了，跪在地上。废太子，义忠亲王！这张脸比梦里的年轻，比梦里的精神，但实实在在是梦里那个被斩草除根的废太子。
宁荣两府简在帝心，他当然见过皇太子很多次，可身穿朝服威风凛凛的皇太子跟他梦里一点也不像，而眼前这个一身侍卫服、跟他哥勾肩搭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皇太子，却一下子让他想起来快被他忘到爪哇国的梦，以及梦那个喜怒无常、嚣张乖戾的废太子。
那梦，那一个又一个，支离破碎，又诡异地让人觉得连贯。
他魂不守舍地被贾珍拽了起来，连拖带抱地走到演武场外的观景台上，贾敬两人先到一步，被贾敬那饱含杀性的眼神一扫，贾赦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贾赦贾珍正待下跪问安，就听见那尊大佛说，“恩侯，过来让三叔看看，不错不错，这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荣宁再简在帝心，贾赦贾珍也没料到居然会在家里看见微服的皇帝和太子，可吃惊归吃惊，怎么撒娇卖痴讨长辈欢心是每个纨绔必备的修养，不需要刻意，贾赦就顶着贾代善的压力崇拜孺慕地把皇帝的龙臀都拍青了，逗得皇帝开怀大笑，手里的扇子毫不犹豫地赏给贾赦，还金口玉言让贾代善以后少打他。
贾珍虽然被他爹狠戾的样子吓住，不由自主地受到影响，可也把太子爷马屁拍得高兴。太子爷直接把他爹心爱的鼻烟壶赏给他。
贾赦瞠目结舌。太子爷捉弄他也就算了，居然捉弄他敬哥，在他敬哥被激起杀性还没完全平复下来的时候。
皇帝金口玉言太子和贾敬带两个孩子出去逛逛。
太子换了身衣服，一派文人雅士风范地去逛琉璃厂了，然后，贾赦被太子虐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完全蔫了。
贾敬忍不住皱眉，“你何苦捉弄他。”
太子噙着笑，“果然实心眼的孩子遭人疼。”
贾敬沉默，半晌，轻声几近无息，“他十岁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我祖父是国公，我爹是一等将军，而镇国公是国公，牛伯伯是侯爷，他外祖史侯，他舅舅也是史侯。”与其说贾赦糊涂，不如说他有时候看事情难得的通透、一针见血，却过于随心所欲，不知思虑周全。
太子一眼扫过垂头丧气的贾赦，半晌几近叹息，“你能拿这事劝我，这份心意我自是记着。”
贾敬嘴角的笑容凝住了，太子的下一句话居然是，“哼，要不是为了你宝贝堂弟，你舍不得这么下本儿吧。”
贾代化没本事吗？他的战功一点不比贾代善逊色。贾代化不得皇帝信任吗？皇帝任命的第一个京营节度使就是他，一直干到现在，还有继续干下去的趋势。
那么为什么他堂弟平袭国公，而他只得个一等将军？
前朝秀才功名可以免赋税，很多老百姓为了逃税，往往把田地寄在同一宗族的秀才名下，江南文风鼎盛，秀才举子们和宗族领袖权势极大，他们的座师或弟子可能是手握权势的封疆大吏，或者曾经煊赫一时又还乡叶落归根的大员，乡绅势力与官府盘根错节，文人重名声，把绵里藏针、皮里阳秋、“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寒山问拾得》）”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惜不待他们“且看他”，贾代化就把领头几家诸姓大族杀得只剩下没马腿高的孩子，就是这些孩子，也被他扒个精光换了破衣烂衫扔到军镇，给那些既无子嗣又不愿改嫁的寡妇，以及儿子战死、媳妇改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当孩子，还把抄出来的诸姓大族的田契数量给贴在县衙门口，大嗓门的军汉们在市镇村落敲锣打鼓骂这些所谓世禄之家、诸姓大族，这简直是和天下读书人为敌的节奏。世人讲人死债消，在文人眼里，贾代化这招比鞭尸也不差什么了。
这下不说这些布衣卿相，就是一般的富户也心里打鼓啊，要不是贾代化一直约束着军队不准骚扰寻常百姓，又让人十里八乡敲锣打鼓宣扬太·祖会重新堪舆、分田地，只怕就民变了。当然，若不是贾代化杀性太大，兵力又足，更有识时务的小士绅出来奔走，只怕已经民变了，太·祖也别想安安稳稳地登基践祚。
非常时行非常事。可天下初定，整理户籍田亩、休养生息、劝课农桑等等都要文人啊，贾代化的铁血手段让他在江南多地止小儿夜啼，到了平常时，读书人岂能忍他？
宁荣两国公也是知机的，待天下战事平定，就把贾代化塞到御林军里，专心天子安危，啥军事政务都不沾手，你丫怎么咬？
可惜贾代化实在犯了众怒。虽然跟他一样干的将军不是没有，有的还更彻底，可谁让江南的状元榜样探花传胪都一串一串又一串，举人、秀才满地走，师门同乡姻亲朋党错综复杂、千丝万缕，就是皇帝也不敢轻易触动。可是贾代化干的糟心事不能明说、谁知道明说会不会有蠢人和贾代化臭味相投，贾家也不能真的一竿子打死所有读书人、草木皆兵，于是各种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挖坑反挖坑、陷害反陷害，最后皇帝调停，文武各让一步，贾家两代不从军，嫡长一脉不与武勋结亲。
都说贾家三代武转文，呵呵，他们转的反“文”。贾家这几代男丁应该是按“山水人文，玉草火金”取名，结果，敬、赦、政，哦，还有个女公子，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监生与反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