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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穿越腐朽的身体 ...


  •   又是一个救护中心,看上去是一个体育馆改装的,门口没有樱花树。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这个原子弹狙击手了。”他腿上上着石膏。
      “我可比原子弹射得准呢!”谁起的这个老土绰号?还不如给我起个什么“神雕大侠”之类的好。
      “上级还说要嘉奖你呢。”
      “嗯,我让他们不要把颁奖仪式搞得太隆重,一年到头地领奖也累啊。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宣布不再领奖。”
      “得了,把你美的。你说你怎么谢我这个得力助手吧?”
      “回去赏你一箱□□。”
      “这可你说的,别想赖。”你小子还真容易满足。

      没有他在,我情愿一个人单枪匹马。于是我每天潜伏在这无尽的废墟间,如同一个孤独的拾荒者。
      随着对我负责的区域的熟悉,这里已经不太有鬼子敢来。我不断地向废城的腹地挺进。
      黎明的曙光挤破远处高楼的残垣断壁,最后还是被一段露出钢筋的水泥桩挂住。
      我啃着压缩饼干,享受着万籁俱寂的早上。
      阳光斜斜地照射着,昏暗如黄昏。
      昨天那场漂亮的狙击战,让我缴获了一包当地产的香烟。我仔细查看上面的蝌蚪文。唉,当时玩电动游戏时还认识几个,现在都忘光了。留着给□□吧。我把烟揣入怀里。
      背上这把沉重的狙击枪,我踏着瓦砾前进。

      一间很有当地民族特色的平房。我从院子里翻进去。
      可以想象当时这个亭台楼阁的院子有多么考究,可惜现在只有积满尘埃的石阶和荒草丛生的泥地。
      木质房屋的移门破了一扇,还在原位的也已经残破不堪。
      据说这个国家的人进屋都要拖鞋,而我连门都没敲,就蹑手蹑脚地不请自来。
      屋内陈列着很传统的家具,东倒西歪。
      我无心观赏,只想在这里找一个合适的狙击位置。
      内屋的地板吱吱作响,我警觉地靠墙挺进,拔出了手枪。
      那个房间的门没有关,看起来屋子不大,可是似乎没有窗户。
      只有从唯一的出口进去了。
      我敏捷地滚进门里,躲在一口柜子后面,端枪瞄准。
      没有任何声响。光线暗淡,吞没了另一边的墙角。
      这到底是干什么的房间,我仔细环视。
      墙壁上挂了一圈旧照片,一看就知道是遗像。看来是这个家族的宗堂。
      我站起身来,掸去身上的灰。向堂中央走去。
      桌上供着香火,还有一把武士刀,全都积满了灰尘。
      我拿起那把刀,用军服蹭去厚厚的灰。好一把精致的刀!
      墙角传了急促的呼吸声,果然是有人,感觉上还不止一个。
      我暴露了。
      刀落地。
      可是他们为何还不动手?
      我举起手枪,朝那里走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们的气息越来越急促。
      一个孩子的哭泣声。
      漆黑的墙脚闪烁出明亮的光芒,那是两个孩子的眼睛。
      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捂着一个六、七岁女孩的嘴。
      女孩噙着眼泪,不住地抽搐。
      男孩的汗水和泪水流到了一块,他头上绑着一条白色麻布头巾。
      他们是被落下的居民?可是这么多天了,他们怎么活下来的?
      男孩的手松开了,女孩看着我,大声哭叫。
      “别哭!”我说,可是她听不懂。
      我把枪受起来,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女孩平行。
      “哦哈哟。”我只会这句问好的话,用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
      女孩奇怪地看着我。
      我伸手想擦去她不住溢出的眼泪。
      这让我想起那天的炮灰,他哭得那么伤心。他太年轻了,还来不及接受死亡这么迅速的降临。
      这个女孩就像当时的他,那么无辜,那么无助。我想给她安慰,就像带炮灰走出那片樱花林。
      就在指尖触及她皮肤的瞬间,男孩紧紧抱住她,他不允许陌生的敌人对自己的妹妹有一点伤害,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憎恨滚动。
      仇恨的种子早就播种在我们一代代的子孙之间,原来没有停止过,将来更不可能停止。
      没有人告诉我这不用我来承受,但是血管里流淌的滚烫的液体提醒我那永远不能被忘记。
      也许有一天你们长大了,也理所应当地拿起武器杀了苟延残喘的我。
      只是你们现在还是孩子。
      我示意让他们出去。但是他们似乎更留恋那个黑暗的墙角。
      于是我抱起那个女孩,想把男孩同时引出去。我要带他们离开,留在这里只有等死。
      男孩托拽着我的军服,可惜他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组织我。
      他嘴里喊叫着什么,女孩哭个不停。
      我大步向门口走去,那里是唯一的光明。
      男孩突然掉转回去,不再和我纠缠。
      在我刚刚回过头去的一刻,一把武士刀深深扎进了腹部。
      我可以感受到锋利刀尖划开我胃部的快感。然后它穿越一片柔软的区域,冲破背部的皮肤,重新呼吸到昏暗的气息。
      体内有一种温暖的液体,游离在刀子任意穿行过的切口,然后将冰冷的刀身加热。
      我本能地举起手枪,像那个弱小的身体发射。
      那个男孩的手从刀柄上划脱,他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女孩挣脱我虚弱的身体,扑在男孩的身上,不住地呼唤,哭喊。
      地板上的血液到处蔓延,染红我的视线……

      “苏德,你别这样。”□□躺在我隔壁的床上。
      为什么我还活着,而那个孩子却死了?
      我蜷缩在床上。
      “你总不能老这么不吃不喝吧?”他焦虑地望着我。
      我觉得很冷,胃部却有一股燥热的气流在翻滚。
      巨大的房间让我觉得恐惧,那是一块我永远逃不出的棺材板,将我压得窒息。
      我看到了那个我亲手杀掉的孩子,头上的麻布变成了红色,他举着那把刀一步一步逼近我。
      他说着什么,可是我什么也听不懂。
      我战栗,耳边只有男孩的咒语。
      “不!”我尖叫着。
      整个嘈杂的救护中心一下在安静下来,如同那个黑暗的房间。
      “你是苏德同志吗?”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
      “他是!”□□答道。
      “感谢你在战场上英勇地奋战,这是上级给你颁发的勋章。”他取出一枚勋章。
      那东西有着那么多的棱角,在光线下发出寒冷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拿开!”我一把打掉那个可怕的东西。
      有护士跑过来。
      “他是怎么了?”军官问。
      “昨天送来就这样了,不死已经不错了。”护士捡起勋章。
      “我杀了一个孩子,就拿到勋章。我杀了一个孩子,就拿到勋章……”我无法自控地重复着。
      护士把军官送出门口。
      只剩下□□茫然地眼光。
      为什么我还活着,而那个孩子却死了?
      男孩的喃呢又在耳畔回响,夹杂着女孩的哭泣。
      她用血淋淋的双手,托住我的脸庞。
      不!不要折磨我!
      我抓住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
      不是我想让你死的,就像我不想让我的战友死去一样。
      我无法掌控生命,那不是我的过错。
      可是那些在我眼前逝去的鲜活生命,是否因我的活下来而痛苦?
      为什么我还活着,而那个孩子却死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而炮灰却死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而亚平却死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而班长却死了?
      还有无数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战友,他们用残破的躯体朝着我爬来。
      无数的双手撕破我的军服,我无处逃脱。
      隆隆的战火包围着我。当我再次抬起卑微的头颅,四周是横尸遍野的前线。
      只要跨过那条战壕,我就有一线生机。
      可是,我做不到。我就像僵死的斗牛,喘着粗气,等待那一刀穿过我脊柱的终结。
      也许我本来就不应该来,也许我的缺席可以换回他们的命,阻止更多的丧生。
      我为我的活着而内疚。

      周围是人们手忙脚乱地移动,他们用惊惶地眼神看着我,然后把我绑得结结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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