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4》竹溪有风

2、第 2 章

　　谈话出乎许瑜意料之外的顺利。
　　周之和并没有太过纠结许瑜本身的资历，看过她带过来的往年作品，又问过一些问题，爽快地就谈起了合约。
　　喜悦仿佛从天而降，让许瑜心情澎湃，忍不住激动起来。
　　一直到合约签订，周之和站起来与她握手，许瑜才终于问出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虽然很冒昧也很不知趣，但是……我并没有向轻罗投过简历。”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周之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心底去，语气困惑不解：“我很感激轻罗愿意给我这样一个机会，但是我还是很疑惑。”
　　“许小姐何必寻根追底，有这样一个机会，抓住就是。”他轻轻拍一拍放着许瑜合约的文件夹，面露微笑，鼓励般地说：“许小姐也需要这样一份工作，不是吗？”
　　“谢谢你。”
　　许瑜低下头去，露出一截脖颈，片刻之后又抬起头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谢谢你。”
　　她走出门去，周之和站在小小的会客室里，慢慢收敛了笑意。
　　“周助？”
　　有人敲门进来，礼貌而克制地笑：“周助的事情忙完了吗？”她看着那位许小姐离开立刻就过来，希望能周之和这位董事长助理能多交流片刻。
　　“已经忙完了。”周之和将文件夹递给对方，“那位许小姐下周一过来上班，到时候我会再过来一趟。设计部那边，你叮嘱一二。”
　　“是，周助。”
　　跟着周之和出门去，片刻的停顿之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周助，那位许小姐……”
　　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板吩咐的事，不要多问了。”周之和回答得很温和，却拒绝得毫不留情面。
　　对方立刻低下头去。
　　******
　　许瑜走出轻罗所在的大厦，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签订了合约。
　　从学服装设计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梦想着进入轻罗这样的公司，但学校的限制加上自己本身的能力，让她一直只能在小公司打转，没想到兜兜转转，现在居然有这样的幸运。
　　虽然这份幸运不知道从何而来。
　　她小心翼翼地回家去，有了一份工作，就连面前的许多困难，忽然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只是没想到，会在小区外面遇到已经分手的那个人。
　　见到那人的那一刹，她就忍不住苦笑。
　　看吧，这个人果然是个贱人，明明自己已经被他连累到那样的地步，他居然也能这样依旧毫不知耻地再度找上门来。
　　她并不打算绕过去。
　　师明升今年二十八岁，正是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年华刚开始的时候。与许瑜分手已经三个多月，他在新女友的压迫下老老实实了这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
　　许瑜那个女人，他向来知道，心软又老实，更顾念旧情。只要自己上门好好求一求，说一说自己的无奈，她多半会原谅自己。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居然拉黑了他。进不去小区门的他只好在小区门口等着，保安警惕的目光已经不止一次扫过他。
　　“你过来干什么？”
　　师明升终于见到许瑜，她瘦了些，却多出几分楚楚可怜的风韵。
　　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她却倒退几步，阻止他继续前行。
　　“你过来干什么？”
　　她又问一次。
　　师明升终于听出其中的不耐，停下脚步，殷切道：“好久不见，阿瑜你还好吗？”
　　“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也只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许瑜一面说，一面打量师明升。一些时日不见，他的穿着打扮明显有品位得多，人却更加浮躁，全身上下都透露着轻浮。
　　她摸出手机，开始给师明升的新女友打电话。
　　不管师明升怎么样，那位都是个懂事的。
　　师明升初始并不在意，听她说出第一句话，却顿时变了脸色。
　　他飞身扑上，就要去抢许瑜手中的手机。许瑜不料他居然这般无耻，一时不防，就被他握住了手臂。
　　周之和坐在没有半点滞涩感的车内，侧脸看着窗外。他不知道老板为何忽然要到这个街区，只是老板吩咐，做助理的也只能跟上。
　　直到他看到小区门口的许瑜。
　　他下意识回头看一眼老板，后座上面容俊朗的男人正扭头看着窗外，抿着唇一言不发。
　　“下去，帮她一把。”
　　周之和吃了一惊，扭头看见正在向许瑜走过去的男人。
　　******
　　“你在干什么！”
　　许瑜听到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不必转头，周之和就已经扑过来，一拳揍在师明升肩膀上，后者吃痛踉跄松手。
　　扶住许瑜的肩膀，周之和问：“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伤到你？”
　　一股暖流从心底流过，许瑜摇头：“并没有，谢谢你。”
　　这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说谢谢。许瑜觉得，这样一声谢谢，怎么都没有办法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之意。
　　周之和松开手，转头去看那边的师明升。
　　许瑜侧脸看他，发现早已脱下外套，衬衫被解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分轻松。
　　果然是人中龙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当真看不上我，原来也不过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师明升说。
　　许瑜对电话那边说：“你听到了？”师明升顿时变了脸色。
　　他恨恨走开，周之和松一口气，关切询问：“你可还好？”他的眸子带着淡淡的褐色，专注地看许瑜的时候，让她心情波动。
　　“谢谢你，周先生。”许瑜感激不尽。
　　保安姗姗来迟：“许小姐？你还好吗？刚才那个人一直在这里闲逛，我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他居然敢动手。”
　　二十来岁的憨厚年轻人脸上写满焦急：“我拍了他的照片，要是下次他再过来，我们什么都不说，就赶出去。”
　　许瑜不由庆幸当初选了一个很好的小区。
　　“谢谢你。”
　　周之和坚持送许瑜进小区，许瑜没能争执赢，不得不让他送上楼。
　　站在电梯里，许瑜问：“周先生怎么在这里？”
　　“因为一些事陪老板过来，刚好看到。”周之和说，“许小姐一个人住，还是小心些才好。我看刚才那人，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许瑜只能苦笑，这种事，取决于师明升而不是她。
　　“谢谢周先生。因为我耽误了周先生的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叫我周之和就好，实在不愿意，叫我一声大哥也好。”周之和说，“许小姐今年二十七，比我年轻多了。”
　　许瑜盯着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的脸，实在是不敢相信。
　　周之和恨恨道：“我今年已经三十三。”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有趣，许瑜忍不住笑出声。
　　周之和盯住她的脸庞：“这样笑起来多好，容光四射。”
　　许瑜不好意思低头，嗫嚅说一声谢谢。
　　******
　　电梯很快就到，出门正遇到巡查电路的物业。见到许瑜，后者微笑：“许小姐回来啦。许小姐要是方便，今天什么时候去将物业费清一清。”
　　许瑜耳根发红，故作无事地说一声好。
　　周之和面露愕然，随后恍然，笑着问道：“你这边小区服务不错，物业想来不便宜？”
　　物业见周之和仪表堂堂气度非凡，不敢忽视，连忙答：“三块钱，许小姐房子不小，每个月四百多块。”
　　周之和假作惊讶：“果然不便宜，能在这里买房，许瑜你真厉害。”
　　他就这样直呼许瑜的名字，许瑜耳根越红，摇头苦笑道：“算不得什么。”
　　“周……琛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背对物业好奇的视线，周之和点头说好，等到门关上，物业方才按动电梯，忍不住想。这许小姐也是厉害，前段时间才分手，现在又有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了。
　　客厅里的装饰很简洁，唯有桌上已经枯萎的玫瑰显示出主人的境遇不佳。
　　许瑜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连茶叶都已经消耗殆尽。
　　她只能不好意思回头：“对不住，家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白开水可以吗？”
　　周之和在沙发上坐下，点头说好。
　　玻璃杯晶莹剔透，放在竹制的杯垫上，赏心悦目。
　　“许小姐近日的状况，”周之和忽然开口说起不相干的话题，“我前天才知道。许小姐很坚强。”
　　许久没有人这样夸奖自己，许瑜惊愕看他，干涸眼底涌上一点泪意。
　　“许小姐原来的同事散布的流言，许小姐可愿意将事情委托给专业人士？”周之和问，“只需要许小姐签字授权，自有专业律师接手。”
　　他诚恳注视她，许瑜情不自禁点头。
　　“但是……为什么？”
　　周之和温柔微笑：“这一切都是许小姐应得的，不必受之有愧。”自称三十三岁的男人对她挤挤眼，活似二十出头的青年。
　　许瑜忍不住失笑，这样的表现，让人如何相信他已经三十有三。
　　周之和只是略坐片刻，就起身告辞，临走前意味深长对许瑜道：“好人有好报，许小姐说是不是？”
　　许瑜迷茫点头，送他出门，关上门坐在沙发上，迷惑不解。
　　******
　　周之和走出小区，早有一辆车停在那里等他，等他上车，就悄无声息发动。
　　“她的情况如何？”男人轻声问。
　　“非常糟糕。失业失恋，前男友是个无赖，朋友不能提供帮助，徒弟背后插刀，现在业已身无分文，并欠下房贷物业。若是轻罗的工作迟来一天，大约就走投无路，要彻底放弃本行。”周之和恭敬答。
　　“让轻罗预支一部分钱给她。”
　　周之和轻声应是，抬眼去看那人，忍不住问：“您为何不亲自去谢她？”
　　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