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4》竹溪有风

3、第 3 章

　　送走周之和，许瑜坐在沙发上，轻轻松一口气。
　　真奇怪，之前几乎走投无路，却还能对自己说不能倒下，要坚强。现在一旦事情解决，忽然浑身的重担都仿佛被卸下的时候，身体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轻飘飘的。眼皮耷拉着，似乎在说闭上吧，闭上吧。
　　□□与灵魂仿佛分离，她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睡得并不安稳，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破门而入，抓住她说她欠债若干，要送她去坐牢。许瑜拼命挣扎，说自己已经有了工作，马上就能还钱。那些人却是一脸不屑，在梦中也冷笑出声。
　　挣扎醒过来，仿佛比长跑五公里更加疲倦。抬眼看去，窗外已经天黑。
　　手机在茶几上闪着光，提醒她在她睡着的时候，有信息来了。
　　许瑜顺手拿过来，银行入账的短信让她惊愕不止。备注消息来自轻罗人事部，让许瑜错愕不止。
　　大公司都是这般贴心吗？
　　她不明白。但现在她确实需要这笔钱，只能厚颜收下，日后当牛做马回报公司。
　　立刻出门去先支取一笔，先好好吃了一顿，回来的时候就遇到物业主管，后者对她笑得灿烂：“许小姐，你男朋友忘记将物业的收据拿走了，我等会给你送过去。”
　　许瑜脸带错愕，物业主管兀自说下去：“许小姐，选男朋友呢，就是要选对自己好的。你现在这个，比之前那个好多了。你也别嫌弃我说话冒犯，一个人对你好不好，是看得出来的。”他比划着大拇指，“现在这个小伙就不错。”
　　许瑜脸颊绯红，却不好分辨，只能说一声谢谢，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离开。
　　前面几个月觉得人心薄凉，此时却觉得人间温暖沁入心扉。
　　******
　　尚未到上班的日子，许瑜就接到电话，来自散布流言的原徒弟左梦。
　　“许瑜，你居然这么狠毒，算我看错你了！”
　　许瑜愕然，当做骚扰电话轻巧挂断。
　　左梦再打，她继续挂断。反复两三次，干脆将对方号码加入黑名单，从此世界清静。
　　当初左梦做出那样的事情，想着的就是要断了许瑜的生路，这样的人，不管发生什么，许瑜大约都只会觉得大快人心。
　　若不是有周之和送来轻罗的工作……
　　许瑜深吸一口气，站到镜子面前去。
　　这些日子灰头土脸，如今想要好好修饰一番，却发现脸色发黄皮肤发干，看上去凭空老了十岁。当初自己居然就是用这样的一张脸去轻罗应聘，许瑜自己都不忍回顾。
　　化妆水早已用空，面霜只剩罐底，粉底许久不用已经发干，屋子里连一张面膜都找不出来。
　　许瑜忍不住苦笑，一场失业，当真是将自己完全打回原形。
　　幸而如今手上有钱心中不慌，一切都还有希望。
　　第二周去轻罗上班，她已经妆容得体——尽管依旧算不上精致，对上衣冠楚楚的同事，她下意识地有些畏缩。
　　今日接待她的是人事部的女员工，穿浅灰色套裙，耳朵上带着钻石耳钉，闪亮动人。
　　她对许瑜笑得温和，将一应入职事宜全部都办好之后，又引着她去见了同事，方才回了人事部。许瑜鼓起勇气对自己的新同事们打一声招呼，大家不咸不淡地应一声，各自忙得飞起，也无人过多关注她。
　　许瑜站在其中，莫名地感觉轻松。
　　不多时，就有人从门外进来，叫一声“谁是许瑜”，见许瑜站起身来，用挑剔眼光上下打量她。
　　来人年约四十，浑身上下透着时尚圈特有的气息，周围的同事在他进门的时候纷纷抬头看过来，不少人眼中已经闪动小星星。
　　许瑜猜测，他大约是某位大人物。
　　“还行，行了，跟我走吧。”那人这样说，转身就往外走。有人急急站起来追问：“陈助理，老师没有叫别的人吗？”
　　陈助理嗤笑：“要是想叫你们这群废物，早就叫了，何必等到今天。”
　　许瑜顿时感觉到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灼似要燃烧。
　　大约大家都在猜测，这个新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能被老师叫过去。
　　她战战兢兢跟在陈助理身后出去，猜测陈助理到底是谁的助理。
　　直到见到真人，她才仿佛被五吨重的喜悦击中，一下子呆在那里。轻罗有几位国际知名的设计师，眼前这位C小姐就是其中一个，从作品到本人都是优雅又大气，一直以来都是许瑜的偶像。
　　C小姐今年六十有八，染一头银发，却穿桃红色套装，脖子上挂铂金蓝宝石项链，坐在那里翻看手中的纸张，精神矍铄。
　　陈助理叫一声，她抬起头来带上金边眼镜打量许瑜，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许瑜同手同脚走过去，听得她轻声道：“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不懂打扮自己？”陈助理在边上目瞪口呆，见C小姐拉了许瑜的手，恨不能揉揉眼睛，看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许瑜几乎说不出话，与偶像亲密接触让她太过激动，思维已陷入停滞。
　　C小姐微笑，低头依旧去翻看案卷，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
　　******
　　陈助理遵照吩咐去推了样衣过来，入门正听得C小姐一句话。
　　“你的作品，其实还是有一些巧思的。”
　　“你看这里，这件衣服应当是模仿我五年前的一个创意，但你在这里做了改动，非常巧妙。”
　　许瑜面色涨红，没有什么比模仿别人还被正主抓到更为丢脸的事情。
　　何况，她还有抄袭的流言在外，由不得她不紧张。
　　“不必紧张，设计师从何处得来的灵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将这份灵感化为自己所用。”C小姐俏皮地对许瑜眨眨眼，拍拍她的手臂，“你是有灵气的，但不要将自己的灵气浪费了。”
　　许瑜诺诺应是，心中一面羞愧，一面豪气万丈，恨不能立刻做出成绩来人，让C小姐看看，好再得她一句夸奖。
　　陈助理啧啧称奇。
　　C小姐出名的性子狷介，居然能与这个小姑娘和睦相处，这般和颜悦色，委实让人惊诧。
　　他不由多打量许瑜两眼，却只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都市女郎，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
　　心中却已经将许瑜的注意等级向上提升两级，决定日后多多关注。
　　******
　　许瑜离开后，陈助理就见到C小姐的表情立刻改变，脸上笑容全然消失，嘴角下拉，一副不快神色。
　　见C小姐挥手，他轻手轻脚离开房间，来不及听得C小姐轻声一句：“这就是你要我照顾的小姑娘？”
　　休息间的门一响，周之和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的男人气度不凡，面容俊朗，轻轻对C小姐点头。
　　“是。”
　　“我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有一点才能，却也没有出色到让你倾力相助的地步。”
　　C小姐的声音疲惫，坐在沙发上，与男人对视。
　　周之和站在墙边，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他也是想不明白，老板为何这般大费周章。若是报恩，方法应有尽有。
　　“麻烦你了，Cherry。”
　　C小姐凝视男人，唇角一翘：“也罢，毕竟是我欠你。”
　　******
　　临到下班的时候，同事们纷纷起身，许瑜不敢动弹，坐在原地发呆。门口却忽然冒出来一个陈助理，叫着：“许瑜快跟我过来，C还在等你。”
　　同事的目光立刻灼灼定在许瑜身上。
　　许瑜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也顾不得众人的目光，连忙收拾东西跟过去。
　　下午的C面色冷凝，让许瑜心惊肉跳。
　　“你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学一段时间？”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砸在头上，让许瑜顿时晕乎乎。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好事。C是国际知名的设计师，能跟在她身边学习，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愿望，如今C小姐这样说了，她激动得面色涨红，连一个“好”字都说不清楚。
　　C小姐淡淡地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她一阵风似地走了，陈助理留下来塞给许瑜一大堆衣服，道：“C从公司仓库里面挑出来给你穿的。毕竟是C的弟子，以后就不要穿这种太过中规中矩的衣服了。”
　　许瑜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白衬衫黑套裙，也觉脸红，垂目应是。
　　他又塞过来一张卡，翘着手指头说：“美容院也要常去，你看你，脸色都发黄。”
　　许瑜被他说得越发脸红，接过卡片诺诺应是，立下保证若干，今日晚间就去美容院打理自己。
　　陈助理方才满意一笑，丢下她离开。
　　许瑜站在原地，手里面捏着卡片，脚底一大包衣服，却只觉得不真实，眼底却忍不住涌上泪意。
　　纵然是有人想要帮助自己，又何必做到这般费尽心思。
　　简直……要将自己宠坏。
　　这么多年，家人朋友甚至是男友，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她。
　　就像是，爱着她一样。
　　真是的，都要哭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