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4》竹溪有风

1、第 1 章

　　失恋一次，活似重生一次一样难受。
　　找工作太忙的时候，许瑜总忍不住想起前男友的新女友的话。
　　“我知道这件事上你没什么错。但是我现在是他的女朋友，我不想看着你和他在同一个公司，怕你们两个有一天死灰复燃，这也没错，是不是？”
　　“你觉得我还会回头再找他？”
　　“不，我知道你不会。但是他是个贱人，我怕你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会忍不住来撩你。”
　　就算对面是导致自己这一切悲剧的源头，许瑜也得承认，老板女儿将他看得清楚。
　　自己若是有这样的见识，何苦被这么个人骗了这么多年。
　　失业之后，许瑜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资历找工作轻而易举，却怎么都没有料到，有人会费尽心思在业内散布流言，说自己是因为抄袭而被赶出公司的。未经查证的消息不会让人轻信，却能够让别人在看她的时候，天然带上有色眼光。
　　万一，是真的呢？
　　许瑜本以为是男友卑鄙下流，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是自己在公司时一手带出来的小徒弟。
　　对方做了这样的事，却不见任何愧色，只是淡淡地说一句：“许姐，你应该知道，这行的池塘太小。你太有才华，挡在我面前，我怎么出头。”
　　对方如此不要脸，许瑜就只能溃败。
　　能怎么样呢，难不成真的扑上去与对方大战几十回合？那样只会更加丢脸。
　　经此一役，许瑜总算是知道了，自己看人的眼光有多差。
　　不仅仅是交男朋友，交朋友的眼光也同样。
　　******
　　失业到第三个月，她口袋里已经空空如也。房贷如山压在头顶，开销仿佛钝刀子割肉一刻不停。眼看着洗衣皂已经用得薄如纸片，许瑜却不敢去超市买，就怕买了之后，连明天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已经开始庆幸自己的健身卡尚未到期，每天定时定点提着衣物去健身房洗澡洗衣，不至于沦落到形象狼狈。
　　若是以前，她也曾鄙夷这样做的人，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境地。以至于她每次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遇到了相熟的健身顾问与私教。
　　眼看下月房贷近在眼前，她终于忍不住打一个电话回家，哪怕家中肯支应一点，也是好的。
　　听筒中麻将的声音一如既往，母亲的大嗓门隔着听筒也依旧刺耳，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十一你回不回？不回的话就寄点钱回来，你弟弟说要买什么苹果。”
　　许瑜心底一凉。
　　“妈，我失业了。”
　　“什么，失业了？”声音陡然爆大了几个分贝，许瑜不得不将手机拿得远一些，才不至于鼓膜破裂。
　　“都跟你说了女孩子不要读那么多书，早点嫁人了有人养多好。你不听，现在倒好，失业了自己都养不活。”
　　母亲的语气如此恨铁不成钢，许瑜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失业了就快点去找工作，你弟弟还等着你给他买什么苹果。也不知道是什么苹果那么金贵，一个就几千块钱。”
　　许瑜停一停，不敢再开口自取其辱。
　　母亲絮叨许久，终于想起电话这头的许瑜，随口问一句：“你打电话回来干什么？不是借钱吧。你爸说了，你既然要出去过日子，他可不管。”
　　鼻头一酸，许瑜忍住心潮澎湃，轻描淡写地说：“哪有，我手上还有点钱，自己过日子是够的。我只是打电话过来问一问，弟弟出国的事准备得怎么样，我这边还有些学校的资料要不要给他一份。”
　　就算是隔着电话，许瑜都能听清楚那边如释重负的口气：“他还在考什么雅思，你的资料先留着，等他考完了再说。你说这个什么雅思，报个名都几千块，考试的人真是赚大发了。”
　　许瑜并不想听，胡乱附和两句就挂断电话。
　　是的，她本就不该自取其辱的。
　　******
　　浑身上下仿佛压了十座大山，沉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左右环顾，许瑜忍不住苦笑，好歹还有这间房，实在不行，卖出去还能在本城过活一些时日。
　　拍拍脸颊，她勉力自己精神起来，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将日子过下去。
　　实在不行，也只能放弃本行业的工作，换个行业重头开始才好。
　　打开电脑准备上招聘网站看一看，门铃却响起来，她站起来开门，物业的人站在门口。
　　“许小姐，”对方笑得灿烂，“您的物业费已经欠了一个月了，下个季度的也该交了，我怕您忘记了，上来通知您一声。”
　　许瑜恍然，脸上却还得堆起笑脸：“对对对，是我忘记了。明天我就去交掉。”
　　对方也是能看出她的窘迫与言不由衷，却并不太过逼迫，只是含笑与她约定时间。许瑜头皮发麻，忍住耐心一一商量。
　　临走的时候，对方说一句：“许小姐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有点差。还是好好注意身体才是。”
　　许瑜摸一摸脸颊，入手的皮肤有些干燥。关上门之后，她的耳根已经微微发红。
　　实在是太过尴尬。
　　连这样一个算得上陌生的人都能看得出自己的窘迫，许瑜靠在门上长叹一声，恨不得立刻坐下去不再起身。
　　这一刻仿佛当年高中之后站在家门外面，父亲冷淡的声音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出去做两年活，嫁了人就好。
　　而她捏着手中的分数条，沉默得像一个影子。
　　与家人闹翻又有学校老师出面说情才得到的继续上学的权力，在陌生的城市奋斗到现在，原本以为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居然沦落到这般境地。
　　许瑜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坐在电脑前，双手撑着头。页面上的信息琳琅满目她却什么都看不清。
　　电话忽然响起来，她如同惊弓之鸟一下子弹起来，盯着手机好容易回神，连忙去接电话。
　　也许这就是下一个面试机会。
　　电话对面是陌生的男声，语速略快却口齿清晰，言辞之间透露出强烈的自信。
　　“是许瑜许小姐吗？”
　　“对，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
　　“许小姐，我是轻罗人事部周之和，您向轻罗投递的简历我们已经收到。”
　　“是吗？”许瑜下意识地反问，她的思绪乱成一团麻，理不清其中的思绪。
　　“如果方便，明天上午九点半，可以请您过来面试吗？”
　　对方的声音和颜悦色，落在许瑜耳中，却仿佛从未听过的语言一样陌生。
　　我投递过轻罗的简历吗？
　　做这一行，自然是知道轻罗的名声的，跨国连锁集团，每一位设计师都是行业翘楚。“明天上午九点半是吗？我知道了。”
　　她嗫嚅出声，已经透露出十二万分的迷惑与不自信。
　　“好的，许小姐，明天见面再聊。”
　　许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礼貌回复：“好的，谢谢你，明天见面再聊。”
　　“谢谢许小姐的谅解。”对方带着笑意挂断电话。
　　许瑜将手机丢在床上，眼神空茫。
　　******
　　意料之外的好消息让许瑜一下子仿佛回过了神。
　　站到镜子面前去，她细细打量自己，想要准备明天去面试的衣物。
　　直到这个时侯，许瑜才发觉自己这些时候颓丧到了如何的境地，就算每日洗澡洗衣，身上依旧有着挥之不去的颓败气息。镜中人弯腰驼背，头发疏于打理，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过得并不如意。
　　她取了梳子将头发梳整齐，又去衣柜里找一件衣服换上，将换下的衣服丢在洗衣篓里，苦笑着想，今天在健身房的洗澡间待的时间要更长了。
　　但是没关系，如果能够在轻罗通过面试……
　　一切都还有希望。
　　******
　　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轻罗的前台穿浅红色套装，温文尔雅，礼貌地替她办了临时通行的证件，又特意打电话叫人事部下楼来接。
　　下来的正是周之和，他看上去二十六七，身材高大健壮，脸庞英俊，穿着老套的西服三件套，却只显得他越发英挺逼人。
　　“许小姐。”他走过来，对许瑜微笑。
　　许瑜耳根微红，就算是当年她最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漂亮的男人对她这样笑过。
　　“抱歉，我似乎来得早了一点。”七月灿烂的阳光照不到写字楼里，冷气十足的地方，许瑜微汗的鬓角显出几分狼狈。
　　“早到是美德。”周之和幽默地说，请许瑜与自己一同上楼。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许瑜听周之和说着人事部门对自己的评价，心头的迷惑越重。
　　虽然这些时候过得混乱，但昨日回神，她早已查过自己的记录，她并没有投递简历给轻罗。
　　想想也是，自己有几分本事自己清楚，轻罗这种地方，根本就不是自己这个小公司里出来的设计师能够挤进来的。
　　但对方太过客气太过礼貌，让许瑜终究是忍住了心中的困惑，没有将那些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
　　周之和也在细细打量眼前这位许小姐。
　　看上去二十六七，头发略有些散乱，脸上的妆容并不精致却很清爽，普通的衬衣，普通的贴身裙，□□鞋，身上有很淡的香气，并不似香水，而似衣物清洗剂的味道。
　　看上去很温和的一个都市女郎。
　　但这样的人在都市里，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他想不明白，自己的那位委托人为什么点名要帮助她，让她得到轻罗的这样一份工作。
　　他并不算轻罗的人事部成员，只是得到了吩咐，前来轻罗做这样一件事。
　　算了，反正是老板自己的公司，他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