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陈知危

2、集天下英杰

　　一教三宗四府，五岳六派江湖。短短十二字便概括了当今天下的江湖局势。其中武林盟主执正道之牛耳，江湖大事众帮派大多以武林盟主马首是瞻。但自从天华盛世开始，经历了正邪大战的邪道利用了战乱时间休养生息，烧杀抢掠之事在各小城频发，正道各派因此常遣弟子前去匡扶正义，久而久之各家弟子把这当做历练，一时间猖獗之势有所缓解。
　　然而天华永乐年间，在众人以为邪道被打压得再无反击之力时，一座楼阁在大陆中央的天山之上悄然建立。传说楼阁中有七十二杀手、一百三十六楼众，专以收取赏金取人性命为业，只要出得起金子没有摘不下的人头。伴随着数十场绝杀的完成，本来不曾把集英楼放在心上的正道众人纷纷慌张起来，虽然还没有正道领袖的死亡，但是若有人真的出价买人头，他们轻易抵挡不住，毕竟江湖中人最不缺的就是仇家。
　　“我孟家素来与世无争，且从未招惹过他们。”坐在上首的孟儒义脸色凝重，却不损一身儒雅之风：“铃儿，你可确定是集英楼的人？”
　　孟铃儿点点头说：“是。那些人出手狠辣，处处透着阴邪之气，结成的刀阵精妙非常，正是江湖上对集英楼杀手的描述。再者，邪道上除了集英楼也少有人能有这样的身手。爹爹，会否是我们无意中得罪了人？”
　　孟儒义摇了摇头，确信道：“天乐孟氏一向处于半隐世状态，近些年来更是很少在江湖上露面，要说得罪人……”话说到一半，他眉头渐渐皱起来，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怎么了爹爹？可是想到了什么？”孟铃儿脸色有些不好。她自小生活得无忧无虑，家中一向平和，也不相信爹爹的为人会得罪人，方才只是随口问问，哪知……
　　孟儒义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握在手里：“仔细想想倒是有一人值得怀疑，只是那人早已在正邪大战中……”
　　孟铃儿听了却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苍白：“正邪大战？”
　　想起来正邪大战是江湖禁言之事，孟儒义微怔，脸色却不动分毫的道：“铃儿放心，那人早已经逝世，不会是他。”
　　心中的害怕微微散去，孟铃儿摸着胸口坐下来。不怪她如此慌张，只是十五年前那场大战太过惨烈，三岁的她看着门口长街一片血红，看着家中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样的场景，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更何况娘亲她……
　　见女儿脸色极差，孟儒义有些心疼，转了个话题道：“听说你们遇到了庄氏兄妹？怎么样，他们家二小姐从灵山回来了？”
　　孟铃儿脸色微微奇怪，带点疑惑道：“她去灵山的时候我虽小，却也记得是个极为孱弱的人。传闻她和庄师兄一胎双生，因为生的时候胎位不正而落下了病根，一生都不能习武。可那天危在旦夕之时却是她出手救了我们。一身轻功我看不出来是好是坏，但总归是有内力的。”
　　“哦？这倒是有些奇怪。”孟儒义沉思：“当年为了医治她，你庄伯伯不惜找遍天下名医，却徒劳无用。听你这么说，灵山倒是将她治好了。”
　　孟铃儿点头，道：“对了，她是撒了药粉逼退的那些人。听那人喊的……好像是叫散气散。爹，你听说过散气散吗？还有这个药丸……”她拿出庄瑶给的玉瓶递给父亲：“说这个可以疗养内力损耗。”
　　孟儒义接过玉瓶打开一看，有些惊奇地道：“补气丸？这可是灵山上数一数二的疗养上品，便轻易给你了……”他转而一笑，示意孟铃儿服下：“看来灵山十分重视庄瑶这个徒弟，那散气散亦是十分珍贵，在江湖上是价值千金的东西。听你的说法，她一下子就能用掉那么多。铃儿，你这个庄师姐恐怕继承的是灵山药王罗明隐的医术，即便不是亲传，也一定有着不远的关系。”
　　“药王罗明隐……”孟铃儿耳边忽然回响起女子冷静的声音“家师罗明隐”。对了，当时庄瑶确实是说了自己是罗明隐的徒弟，只是她没想到，她所说之人竟然是药王。江湖上，药师是极有地位的，更别提是药王的徒弟了。想起女子那样的面容和清雅端方的风范，想起坐船回来时唐大哥对女子隐隐的惊艳和好奇，孟铃儿不由地垂眸掩饰了心里涌上来的情绪。
　　孟儒义没有在意女儿的小小异样，笑着说道：“铃儿，集英楼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担心了。这几天好好在家里休息休息。等好一些的时候随我去庄家拜访一番。”
　　孟铃儿一愣，然后低声应是。药王的弟子……确实值得拜访。她侧眼看向门外的天空，眼神有些暗。
　　在孟府上下忙于调查刺杀真相的时候，庄府也是一片鸡飞狗跳。身为当事人的两个人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庄瑶被庄母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叫着，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确定没事才放心。而庄瑾显然不一样，站在厅堂里低头无可奈何地接受来自母亲的训话和父亲不赞同的目光。
　　“你带妹妹出去玩也就罢了，怎么连个随从都不带？不知道你妹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吗？”庄母责备着庄瑾。
　　庄瑾显然知道母亲的脾气，只一直沉默地听着话，一句也不反驳。况且今天确实是他大意了。
　　反倒是庄瑶看着素来温润如玉的大哥这样委屈心里不忍，开口道：“娘，哥哥他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您就别责怪他了。不带随从也是我赞同的，谁知道那些人这么大胆敢在盟主的眼皮子底下行刺杀之事。”知道父亲能哄好娘亲，庄瑶又添了一句话：“父亲知道的，我的身子在灵山上的这几年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又凝练了些许内力，娘亲实在不必太过忧虑。”
　　庄正德见女儿把自己点出来做挡箭牌，无奈地笑道：“是啊若薇，女儿不再是以前那个风一吹就倒得孩子了。你也别这么着急，瑾儿他也是一时疏忽而已，别生气了啊。要气也得气那集英楼的冷血杀手啊。”
　　庄母听了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哼，瑶瑶再怎么说也不能和外面那些自小习武的女孩儿比！那集英楼实在可恶，怎的能为了钱财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听说其中一人前些日子还灭了人家满门，只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脸，如今主意竟然打到孟家头上了。简直不知死活。”
　　庄瑶低头听着微微笑，心里却想着那集英楼可能并非是为了钱财……心里想着却不说出来，看庄母开始和庄父讨论如何处理此事，庄瑶向自家哥哥使了个俏皮的眼色，庄瑾看见了心里发笑，面上也流露出一丝笑意。好巧不巧，庄母侧头看到了这笑，不由地敲敲桌子说：“瑾儿，你可别笑。这次是你们运气好，也亏得瑶瑶带了防身的东西，若是没有瑶瑶的散气散你该当如何啊？近来集英楼行动多发，江湖上也有风雨欲来之象，你们平日里出门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见母亲说的严肃，庄瑾敛了笑意正色道：“儿子明白了。只是为何集英楼如此猖狂，江湖上却没有人提出制裁他们？”
　　闻言庄父和庄母对视一眼，一时间没有说话。
　　庄瑶见了不经意地转了转手指上的青玉环道：“集英楼这个名号我在灵山上也多有耳闻。听说是个赏金制的杀手组织，江湖上也有类似性质的组织比如天越阁，只不过天越阁是收取赏金给予情报，而集英楼是收取赏金给予人头。天越阁建立时间也不长，一开始有人认为它是邪道的据点，但事实是人家确实只卖情报不参与江湖事。集英楼也是，只杀人不问事，且从未危害过江湖大局，想必这就是无人制裁他们的缘故吧。”
　　庄父赞同地颔首，庄母却叹了一口气：“但是这局面从今日开始却要变了。经此一事后，人人都会知道集英楼只要给钱无人不杀，且实力如此强劲。江湖上又怎会再坐视不理任其发展。再说，孟师兄他为人儒雅骨子里却傲气十足，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不吝于侮辱，四府同气连枝，一旦孟家动手，我们也避不开。这江湖，大概真的要有一番动荡了。”
　　一时间厅堂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庄瑶从母亲怀里出来，拉着她的手摇了摇说：“娘，这不是还没完全确定是集英楼的人做的嘛，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就不要多想了。我回来也有几天时间了，却还认不得几个朋友。也就今日认识了唐师兄和孟师妹，以后我岂不还是只能在家里自娱自乐？”
　　看到她撒娇的样子，庄瑾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妹，自打你回来后就是一副端方贤淑沉静清冷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准备和隔壁谢二一样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如今一看果然本性难移。”
　　庄瑶心里郝然，脸上却半分不显，只冲哥哥瞪了瞪眼睛便看着庄母不再说话。
　　庄母哈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放心，迎接你的宴席早就安排好了。过几天正是一年一度的赏剑大会，今年就是由隔壁潜渊谢氏举办。到时候宴席上会有很多人来的，你不用担心交不到朋友。”
　　听了母亲的解释，庄瑶点头，朝庄瑾示威似的扬了扬头。三人看了纷纷失笑，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门外阳光的照耀下，女子眼中闪过一道难以捕捉的深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