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索普庄园》断想

7、作为仆人的一天2

　　厨娘过来的时候看着伊登直瞪眼，开口就骂道：“你这个坏了脑子的小畜生！谁让你拿这个餐具了！？”
　　伊登只能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被骂。

　　事情没有最糟糕的，只有更糟糕的。
　　在伊登打碎第3个灯罩的时候，强尼让一个高级男仆亚特伍德好好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男仆，并且扣掉了伊登未来6周作为男仆的薪水以赔偿被打碎的灯罩。
　　像亚特伍德这种穿着燕尾服的男仆，通常是主人门面的体现，他们经常需要迎接客人，出席各种场合。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客人开门，提行李，出门发电报，或者从早到晚、来来去去地给主人传话、送信，有时候也做些端茶倒水、伺候晚宴的活。
　　男仆亚特伍德有着结实的臂膀和一头华丽的金色卷发，以及一双碧蓝的眼眸，他的长相非常出色，但是据说因为他的性格太过傲慢了，所以在仆人间也并不受欢迎。
　　“餐巾有很多尺寸，午饭时用17到20英寸的餐巾，下午茶时用12英寸的餐巾，晚饭时用26英寸的餐巾，你需要牢牢记住这些……”亚特伍德一边支使伊登站在庄园门口替他应门，一边缓慢地说着。
　　“在屋里遇到任何女士和绅士，退后并站在一旁，让他们先行通过；除非向你询问，否则你不要随意说话，回答问话也应该尽量简洁……端托盘的时候你必须要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小托盘要用一只手撑在下面牢牢端稳，另一只握成拳头抵在后腰处……衣服请永远保持干净整洁……”
　　伊登认真地听着，在和亚特伍德相处的这小半天中，伊登已经意识到亚特伍德是个优秀到一丝不苟的男仆。
　　他的鞋子被擦得可以照见他的脸孔，领结被安排得整整齐齐，衬衫被熨烫得服服帖帖，外套被掸得一尘不染；他的脚步总是轻而无声，姿态更是无可挑剔，不管是笔直站立的时候，还是躬身行礼的时候，他矜持而庄重——就像是绅士身边的绅士。

　　下午的时候有位男爵来拜访克雷尔老爷，亚特伍德上前为这位男爵大人提行李，伊登就帮这位男爵大人开门。
　　亚特伍德一直把这位男爵引到克雷尔老爷的书房，然后他回来继续和伊登待在一处。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伊登和亚特伍德又站了一会，亚特伍德就把伊登带进屋里，跟那位男爵大人带来的男仆在一块闲聊。伊登估摸着大约是仆人们下午茶的时间，一般的仆人在这时候也会围在一起，在仆人休息室里享用下午茶和饼干，或者蛋糕。
　　伊登已经站了一整天，起先还觉得左腿又酸又麻，现在却已经没了知觉。
　　那两个男仆不停地赞美奥尔索普庄园华美的建筑，亚特伍德也向他们炫耀克雷尔拥有的土地和财富，那样子好像是他自己拥有着北安普顿郡这么一大片的土地似的。

　　伊登也想和他们聊几句，“你们老爷真是仪表不凡……”他赞美着那位男爵，可其实伊登并不善于用华丽到没有丝毫意义的辞藻，去捧高一位他才只见过一面的绅士。
　　虽如此，伊登看起来却真诚极了，他内心毫无波动地继续赞美那位男爵，“我发誓他真的是位英俊而又体面的绅士，看他的那身漂亮的蓝色衣服，还有他的手杖，那一定很贵吧……”
　　其中一个男仆露出与主俱荣的得意神色来，“不得不说您可真有眼光，旁人都瞧不起我们老爷是个新贵，可其实呢？都不过是眼红我们家老爷的财产罢了！”
　　伊登又说：“听说男爵大人最近在筹备要开两家造铁厂，是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茫然而又不确定地看向他的同伴。
　　亚特伍德拿手肘捅了一下伊登，他附在伊登的耳边悄声说道：“没见识的暴发户。”

　　伊登心里却在猜测是不是克雷尔表露出了想要投资这位新贵的造铁场的意思。奥尔索普庄园表面上看起来虽然繁华依旧，可其实已经入不敷出，仅靠地税和土地的租金并不能支撑小姐太太们奢华的生活和庞大庄园运行的消耗。
　　上一任庄园主斯宾塞先生在的时候，伊登悄悄开了绸缎庄子和脂粉铺子来支撑庄园，他努力让小姐太太们生活地更加奢靡，所有吃穿用度全都比照着皇宫里的来，以期待当他们得知钱财耗光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表情……
　　店铺的名字挂在伯格·布朗的名下，而伯格·布朗是一个凭空伪造的商人，他有身份证明，有银行账户，就是没有这个人，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伯格·布朗。
　　绸缎庄子和脂粉庄子也是聊胜于无，并不能填补财务上的巨大漏洞，斯宾塞家已经走上了衰败的滑坡。
　　伊登本可以让这出戏上演地更加精彩，可是现在克雷尔剥夺了他的权利。正如女仆戴维所说，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这是最折磨人的了……

　　伊登觉得克雷尔刚上手管理庄园，以他好胜的性子，一定会想要做出一番功绩来，只是不知道克雷尔到底想怎么做……
　　投资造铁场在伊登看来并不英明，虽然这确实是个稳妥的做法，但是现在奥尔索普庄园不能一下子拿出很多流动资金用来投资，股份占得不多，利益也就不大。
　　而且造铁场还处于初期的筹备阶段，等到收获利益的时候，庄园内的小姐太太们可能已经要流落街头了。

　　伊登想了这许多，其实也不过一个转念的事情，晚上伊登饿着肚子在克雷尔等人用饭的时候，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仆给13个壁炉添了火，然后才被叫去吃饭。
　　面前摆着胡萝卜汤和土豆泥以及两片单薄的火腿，伊登以前从来不吃胡萝卜的，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常年的教养使他吃饭的动作优雅端庄，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例外。

　　晚饭后玛丽找到伊登，她和伊登一起坐在厨房后门的阶梯上，玛丽说：“伊登先生，我……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伊登说：“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玛丽。”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伊登最不想提这个话题，他笑了笑说道：“玛丽，你今天的发带很好看。”
　　玛丽用两条棕红色的丝绒发带把自己棕红色的卷发分两边绑起来，她红了红脸道：“这是碧翠丝帮我从外面带的。”
　　“很适合你，你看起来不比任何一位贵族小姐逊色。嗯……你知道，就好像是夜风和波浪会让人想起大海一样，看见你就让我想起了森林精灵。”或许是男人的天性，他们天生就知道该怎么讨好女人。
　　玛丽从没被人这么夸过，她既高兴又难过，她就知道自己长得不差，那些说她长得像只鼬鼠的臭娘们全都是在嫉妒她的美貌。
　　玛丽把头抬起，背脊像伊登一样挺得笔直，她的目光直视着前方：“伊登先生，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就算命运待你如此不公，你也依然微笑面对，你是个真正的绅士……”
　　伊登的心猛然一跳，他心想难道我的心思已经被玛丽看透了吗？伊登太惊讶了，他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才对，他试图说些什么来补救自己在玛丽心中的形象。
　　“不……玛丽，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和大多数其他人相比……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然后伊登就看见在玛丽的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绿眼睛里开始蓄积泪水，他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不明白为什么玛丽突然就哭了。
　　然而玛丽接过他的手帕并没有擦泪，她把那一方周围缀了一圈小蕾丝的灰色手帕小心翼翼地揣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瞧着伊登笑了笑，她的眼睛里干干净净的，仿佛之前蓄积的泪水只是伊登的错觉。

　　玛丽站起来道：“我要去打扫楼上的客厅了。”
　　伊登点点头，两人互相看一眼就分开了。

　　伊登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得去浴室帮主人们放好热水。说来也讽刺，从前是别人帮他放热水，现在是他帮别人放热水。伊登想，或许是老天想要他把从前偷来的少爷日子现在全部都还回去吧。
　　可是难道要给克雷尔打20年的工吗？不，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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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伊登当仆人的日子不会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