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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凯蒂之死 ...

  •   伊登也想走的,然而他走不快,眼见着贝芙丽已经快步走到他们近前了,伊登只能僵立在原地。
      “克雷尔你在这儿干嘛呢?我到处找你也找不见。”贝芙丽微微喘着气,质问道,她直接无视了伊登,只是对着克雷尔说话。
      “刚才在陪巴赫男爵说话呢,你又有什么事了?”克雷尔对待自己的这位年幼的姊妹总是缺乏耐心。
      这时候邦妮歪着头看看克雷尔,又看看伊登,她用扇子遮住嘴角,抿唇笑了。她金色的卷发被整齐地梳在一边,用精美的珍珠头饰固定住,整个人看起来曼妙唯美。
      她道:“贝芙丽只是想你了,克雷尔。你知道的,她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你了,我也是,自从你跑去留学后……可你一回来却不知道多陪陪她,每天只是在那些男爵乡绅的身上浪费时光,他们难道比贝芙丽还更加讨人喜欢吗?”
      克雷尔露出得体的笑容,心道那些大肚子男爵本人或许并不比贝芙丽更加讨人喜欢,可是他们拥有的产业和见识却比贝芙丽讨人喜欢得多啦。
      “当然不,没人能比我的小贝芙丽更加讨人喜欢的了。”克雷尔说。
      伊登明白菲利普小姐并不是想夸奖贝芙丽有多么讨人喜欢,她只是在抱怨克雷尔身为主人却没有多陪陪她这个客人而已。但这样的场合他一般是不说话的,他总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反正也没人待见他说话。
      “伊登,请问你又在这里干什么?”贝芙丽扫了地上的牛奶杯和一大滩奶渍一眼,才终于看向伊登,她的嘴角往下拉了拉,和斯宾塞夫人如出一撤的傲慢神情。她瞧不起这个男人,这个瘸腿,这个农夫的儿子。
      伊登解释道:“我想去看看斯宾塞先生,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真是有够笨手笨脚的!”贝芙丽说着拉住了克雷尔道:“我们快进屋里去吧,站在这里冷死了。”

      伊登目送着几人离开,略有些疲惫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又站了一会,才继续到斯宾塞先生的卧房里去。
      他厌恶贝芙丽和夫人如此相像的性情,但他明白贝芙丽不是夫人,贝芙丽的年纪还这么小,她还远没有斯宾塞夫人的那种残忍。她从小就和他不亲,不,事实上,除了斯宾塞伯爵以外,他们都和他不亲。
      伊登也从不降低他的自尊心去讨好这些人,他从不!但或许克雷尔又是一个意外,伊登答应过会把克雷尔当做亲人看待,就像他看待斯宾塞先生一样……

      这天用过晚膳之后,众人都坐在客厅里休憩,贝芙丽和艾琳娜并几个男士在玩牌,克雷尔和伊登以及巴赫男爵都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看书喝茶,间或谈论几句,菲利普小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边踱步一边念诗,其余几名客人不一一赘述。
      “他从不退转而是把胸向前,/从不怀疑乌云会消散,/从不胡思乱想,/纵然对的挫败……纵然对的挫败……”
      “邦妮,刚才那句,可以再念一遍吗?”克雷尔说,邦妮是菲利普小姐的教名。
      菲利普小姐兴奋起来,“好的,克雷尔……他从不退转而是把胸向前,/从不怀疑乌云会消散,/从不胡思乱想,/纵然对的挫败,/错的胜利。/仍认为我们跌倒以便再起,/挫败便再战,/睡以便醒。”她念的抑扬顿挫,棒极了。
      “这是谁的诗?”
      “是布朗宁的,我爸爸从伦敦那边带来的新诗集。”
      “还不错。”克雷尔放下手里的书看她。
      菲利普小姐高兴地就像是克雷尔夸赞了她自己作的诗一样,巴赫男爵在一旁听了也跟着夸赞道:“菲利普小姐一定读过很多的诗吧,真是博学。”
      “只读拜伦的诗读的多些,偶尔也读一些其他的。”邦妮谦虚地说,她知道克雷尔喜欢拜伦的诗。
      伊登连拜伦是谁都不知道。

      斯宾塞先生远远看见伊登和克雷尔相处融洽,欣慰地笑了,然后略坐一坐便要起身回房。虽然医生说他最好是多走动走动,但是斯宾塞先生却更爱在房间里打发难熬的时光。
      好在克雷尔和伊登,还有艾琳娜和贝芙丽都那么孝顺,每天都会来陪他说会话,好让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不那么孤单无聊。加之现在奥尔索普庄园内又住进了许多客人,更比平常热闹了,这让斯宾塞先生精神了不少。
      斯宾塞先生走后,伊登便借口要离开了。他心知克雷尔并不如自己喜欢他那般喜欢自己,不禁更加庆幸克雷尔并不像艾琳娜那样,会当众在别人面前给他更多的难堪。克雷尔总是能够把家事和公事分得清清楚楚。

      回到房间里的伊登坐在雪白柔软的床褥上按摩自己发酸的右腿,灰色床幔垂下来遮挡住烛光,在一片昏昏明明中伊登看着自己的右腿,内心深处感到一种难以排解的无力感,他是个瘸子。
      犹记得小时候斯宾塞夫人拿凳子打过他,说他是个肮脏的贱种。他当然也记得他母亲死时的模样,那双和他相似的绿眼睛里流着的泪。
      奥尔索普庄园,这个他长大的地方。他对这里充满了一种炙热的爱意和一种强烈的恨意,他的恨意全然来自他那无辜枉死的妈妈,曾经他也是个可以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孩子呀,然而斯宾塞夫人剥夺了这一切。

      伊登在奥尔索普庄园内的地位是如此的尴尬,到底是这个家里的一员还是个常住的客人?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到迷茫。他和斯宾斯家族的那点稀薄的血缘关系实在是不能拿来说事,只会徒然惹人取笑(听说他的爸爸是斯宾塞伯爵的远房堂兄)。
      伊登心里也曾想过,等长大了就离开这个逼仄窒闷的庄园吧,另寻一条出路去。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形的拔高他便不再想了。
      诚如艾琳娜所说的,出了庄园他要去投奔他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娘舅吗?不,其实伊登前年就收到了信件,说他的那个娘舅因为在大冬天里喝酒睡在路边冻死了。而自己的父亲,据说他孑然一身,没有其他的兄弟。
      伊登想到该是怎样的电光火花,才能叫他那可怜的父亲,在困境中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一门显贵的亲戚,而斯宾塞先生又恰好是一个如此值得信任、值得尊敬的好人呢?

      此时伊登的脑袋里已经转过这么几个弯,他又起身把外套披上,套好裤子,穿上鞋子。他从床底下的匣子里拿出20英镑来揣进自己的怀里,他慢吞吞地摸进大厅。
      在连续问了4个女仆戴维在哪里之后,伊登终于在二楼的一条蔷薇走廊里找到了她。戴维看见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便镇静下来,她撇着嘴以一种哀怨的眼神看他,隐隐有要哭的意思。
      伊登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问她:“那条珍珠项链你还回去了吗?”
      戴维呐呐道:“不……先生,我还没机会还。但是请相信我,我会还的!”
      伊登的面容于是缓和了许多,他把怀里的20英镑拿出来放到戴维的手里,说道:“我也只有这么多了,或许能帮帮你……”
      戴维愣了愣,眼泪大颗大颗地就从她的眼眶里滑落下来,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言也不发。伊登把她落在颊边的金发挽到耳后,然后转身慢吞吞地走了。戴维在那一刻觉得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可偏又忍不住想哭,她把20英镑抱进怀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伏在被褥上恸哭。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她一边流泪一边捶胸口,戴维心想要是伊登不是瘸子,那么她也是愿意承认这个男人所独有的魅力的。
      女人们总是有流不完的泪水,还记得前一阵子伦敦那里有个商人的妻子,因为丈夫去世甚至哭瞎了眼睛。不过她还是顺利继承到一大笔遗产,可供她下半辈子体面地度过了,而且相信她在一大群单身汉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香饽饽,完全不必担心闺阁寂寞了。

      就在戴维伏在床上大哭的时候,伊登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拿起放在柜子上的凉水一口气喝光,然后脱了衣服爬进被褥里。
      他心想着自己的积蓄一夕之间就花了个精光,要是出门在外没有钱财傍身则难免掣肘,想来想去觉得有些心疼。后来又想到自己哪有什么机会花钱?就算是出门在外也不过是收租查账这一类的事,路上的费用自有奥尔索普庄园报销,根本也花不了什么大钱。
      这么一想他便安下心来,翻身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奥尔索普庄园内就为了晚上的舞会而忙碌起来,尽管有前几天的准备,女管家海伦仍是忙得脚不沾地。
      用早饭的时候,奥尔索普庄园内所有的主人和客人们都到齐了,斯宾塞夫人饶有兴致地跟她的大女儿艾琳娜说:“听说皮尔逊子爵已经到了北安普顿郡。”
      伊登知道这位皮尔逊子爵长得非常漂亮,身份高贵而且又会说好听话,讨好女人,自从去年艾琳娜在耶诞节舞会那天遇见他,就完全被他迷住了。
      伊登其实很难想象艾琳娜会被哪个男人迷住,但她表现出来的确实是一个恋爱中的少女情态,伊登觉得艾琳娜应该是不屑于演戏的那种人,那么也就是说艾琳娜是真心喜欢那个皮尔逊子爵了?
      这时艾琳娜果然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来,但她还没开口说话贝芙丽就在一旁夸张地叫道:“哦,天呐!是那个被伯莎夫人抓到在妓/女的床上鬼混的皮尔逊子爵吗?”她厌恶地说。
      克雷尔好像没听见女士们的谈话,菲利普小姐则轻轻笑了起来,艾琳娜生气地站起来道:“是那个下/贱的荡/妇勾引了他!怎么能说是奥古斯汀的错!”奥古斯汀是皮尔逊子爵的教名。
      这时斯宾塞先生威严而恼火地说道:“坐下!艾琳娜,注意你的仪态!”斯宾塞先生最近的身体似有好转的症状,伊登只希望这样的好消息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这一天白天过得非常快,然而在下午的时候伊登却突然听闻了一个噩耗——艾琳娜小姐的女仆凯蒂,因为偷了艾琳娜小姐的一串珍珠项链而被打死了!
      艾琳娜小姐甚至等不到把人送上绞刑架,因为她实在是太恼火了。
      但是相信艾琳娜不会比伊登更加气愤的。

      伊登只觉得自己蒙受了巨大的欺骗,他找到戴维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把珍珠项链还回去。
      戴维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太忙了,因为舞会……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小姐会这样做,今天早上我是真的想放回去的!可是凯蒂一直守在那儿,我没有机会!”她大叫道。
      伊登却只觉得恶心,一想到被凯蒂的鲜血染红的那块毛毯他就忍不住浑身发抖,是的,他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男仆用一条破旧的毛毯裹住脸色青白的凯蒂从厨房偏僻的后门抬了出去。
      伊登墨绿色的眼里燃烧着怒火,他痛恨别人的欺骗。
      伊登看着戴维说道:“一个无辜的生命因你而消亡了,我不会再替你隐瞒了,我要把你的恶行公之于众!”
      戴维被吓得跪下来抱住伊登的大腿哀求道:“请不要!伊登,求求你可怜我,求求你!凯蒂已经死了,难道你希望我也就此死去吗?艾琳娜小姐不会放过我的!凯蒂是很无辜,可是难道我就是有意的吗?伊登,我求你仔细想想,事情已经这样了,你难道还要让它变得更加糟糕吗?别忘了现在府里有这么多客人,就连菲利普伯爵夫人也在啊!艾琳娜小姐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你希望这么残忍可怕的事情接连发生吗?艾琳娜小姐的名誉也会被冠上恶毒的评论的!”
      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她期待着伊登能够有所动摇,但伊登只是沉默。

      戴维拉住伊登的衣摆从地上站起来,“或者你希望今天就把我送上绞刑架吗?!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我送上绞刑架!你把希望给我,又要让我绝望,你简直就是个恶魔!”她痛苦地大叫。
      伊登闭了闭眼睛,羞愧和悔恨的情绪一齐在他的心中翻搅,“我真后悔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你送上绞刑架!你这个黑心肠的女人,你想要把我也一起拖进罪恶的深渊吗?你最好日日夜夜的忏悔!否则凯蒂的灵魂一定会把你拉进地狱里去受火刑的!”
      “是是是,我有罪,我忏悔!可是你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有意要害死凯蒂的……”戴维捂住脸大哭。
      伊登不再看她,转身走进了人来人往的小客厅里。

      他并不强壮的背影却显得十分强硬,仿佛他下一秒就会跑到艾琳娜的面前揭发她一样。戴维怔怔的看着他,不敢追上去,她仿佛已经感受到绞刑架的绞索套上了自己的脖子……那是一种窒息的绝望。
      这时她恨不得用一把随便什么刀子只要足够锋利就好,然后狠狠地捅死伊登了。

      然而伊登的心里也并不比她好受,他没有揭发戴维,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黄昏时分,等待夜幕,也等待内心的平静。
      戴维真的是因为没有机会才没把那条珍珠项链放回去吗?她身为一个女仆,应该知道每次舞会的时候小姐们总是会不厌其烦地折腾她们的那些首饰的!
      伊登觉得自己纵容了罪恶,可这本来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也不过是偶然撞见戴维偷窃珍珠项链,又并不是他让戴维去偷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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