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我的初恋》霞石

8、一个人的深圳子夜

　　见面会像吸毒一样，见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而□□更会像吸毒一样。如果戒不掉这个毒瘾，怎么办？如果永远都没完没了，怎么办？如果永远都割舍不了对方，怎么办？
　　难道你不要你的婚姻了！你怎么可以就这么颠覆自己曾经“嫁一个人就要一辈子”的想法！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违背自己结婚时的誓言！当初遇见赵霖的时候，你就曾经决定这一辈子就跟着这个人，不会有第二次婚姻。可是现在，为什么你变了。
　　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这些问题永远都想不完，也永远没有答案。我的心里结着无数解也解不开的结，脑袋几乎要爆炸了。
　　我怎么能够见他！
　　我能拿什么见你？我的初恋爱人。
　　所有珍贵的一切如今都离我远去。
　　我的心在滴血。
　　有两种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
　　天使告诉我，不要去见他。魔鬼告诉我，傍晚去剧院等他。也许，告诉我“不要去见他”的是魔鬼，告诉我“傍晚去剧院等他”的才是天使。我该听天使的，还是魔鬼的？
　　我坐在花园冰冷的石凳上。耳边是阴冷的风。
　　我真的想见他了。一直都想。
　　我想他把我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即使窒息都不满足。我想亲吻他的额头，他的眉心，他的眼睛，他的脸颊。我想用唇去感受他的柔软，用舌尖去感受他的一切。我渴望每寸肌肤都被他亲吻。
　　有谁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他。
　　我昏昏沉沉地走进卫生间，站立在诺大的镜子前，静静地看着自己。冷暗的光线让我的皮肤看起来没有任何色泽。我的脸颊已经不再水嫩圆润，不再白里透红，不再吹弹可破。不再，不再……
　　还有我的身体。哺乳过孩子的我，□□已经不再如少女时挺拔、光泽、富有弹性，小腹也不如少女时平滑、紧致，甚至依稀可见淡淡的妊娠纹。
　　我对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缺乏自信。我开始有些烦躁。
　　难道我要以这幅模样见我心爱的人吗！
　　我木木地回到办公室。这里冷冷的。只有孙琳玲在座位上不着边际地八卦。
　　下午的两个小时在孙琳玲的叽叽喳喳声中和我的怅然恍惚中终于过去了。下班后，我没有回家，我在一股强大力量的牵引下，往深圳剧院的方向走去。
　　冷冷的风迎面吹来，我的头发随风而动，凌乱无比。
　　或许是因为下起了雨，剧院广场上的人稀稀落落。在广场昏黄的路灯下，我沉浸在无尽忧郁无尽凄苦无尽心事的碎步里。雨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我没有去寻找李威的身影。我知道李威不会来，要知道当时我在电话里说得有多坚决。但我又似乎在期待他能来。
　　这个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它似乎毫无可爱之处。
　　我只是路过深圳剧院的广场而已。并不是去赴约。就在我准备拐入剧院的地铁口时，我无意间看见身边一辆的士疾驰而过，似乎有他的身影。我想起十五年前父亲载着我，在山的拐角处，那一次目光的相遇。夜色越来越暗，感觉越来越远。凛冽的风和冰冷的长发拍打在脸上。那应该不是他。
　　我放弃了那场万人迷歌手演出的音乐剧，放弃了七点钟我和他没有约定的约定。
　　我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他要我写信给他。尽管地球上的人几乎已经不再用信纸写信了，但他却有一万个要用信纸的理由。
　　我来到剧院附近的一家文具店，挑选了一本有玫瑰底纹的彩色信纸和一张果绿色迷你卡片，卡片上印着隽秀的“I MISS YOU”字样。这让我想起十五年前，在那个粉红色的夏天，在那个被粉刷成淡蓝色的小房间，我在那本沉沉的带锁日记本里，一笔一画地写下“I MISS YOU”三个字。我已经完全想不起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又如何有这样的勇气。那时那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那个被老师点名提问都会脸红的小姑娘，居然会主动去男孩家送礼物给他。当时的我怎么会做出让我现在都讶异的事情。或许，儿时的我们在喜欢的人面前，任何人都可以是勇敢的、无畏的。

　　十点的时候，他发短信给我，问我今天是不是去了深圳剧院。
　　“你去了？”我问他。
　　“我没去。”
　　“那你干嘛问我！”我不想告诉他我去了剧院。
　　“你生气了。是吗？都是我不好。可是你知道我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吗！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你就像我的爱人一样。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会彻底的疯掉。我不要这种柏拉图式的见鬼的思念。”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和我在一起。读大学的时候，我联系你，你为什么那么冷。毕业那年我打电话给你，你又在干什么，那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那些年我一个人在上海，你知道我有多苦吗。我和十几个人一起住在集体宿舍，艰难地在那个城市活着。我一无所有。我能给你什么？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能给你什么的时候，我却给不了了。”
　　“我结婚那年你也有打电话给我，为什么那时你不再执着一些！”我问，心里一阵阵难受。
　　“你知道那时为什么我不执着吗？我不敢执着。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不想你和一个离了婚的男人在一起，我觉得你会不愿意，我会觉得对你不公平。”
　　“你错了。我从来都没有办法拒绝你！每次联系上你的时候，我都会想，你是否还像曾经那样爱着我。我会担忧，是不是你把曾经的那个执着地喜欢着你的小女孩忘记了，是不是我对你的生活是一种打扰，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因为你可能会过得很幸福，有一个完美的家庭，有可爱的孩子，有美丽的妻子。”我心痛地说。
　　“在你面前我真的很弱智，我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谢谢你这些年来心里还有我。你知道这几天和你一起聊天，我有多开心，多珍惜吗！我甚至天真地幻想能跟你在一起，好想呵护你，让你幸福，但终究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梦而已，当梦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只是一厢情愿。我知道你在害怕，害怕我会过多地打扰你，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打扰你。但我想说今生爱上你我一点都不后悔，而且会一直延续下去！”
　　“我不是害怕你打扰我。我是缺乏勇气。我措手不及。你知道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选择一辈子不结婚，只为等你告诉我想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你以前不再执着一点！我真的有点恨你，你知道吗！”
　　我继续说：“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怎么想吗？我想，也许现在我们不能在一起，那等十年之后呢。十年后孩子长大了，我们或许可以在一起了。可是，后来我又想，十年后孩子才十多岁，我怎么可以离开他。那就等到他成年吧，那时我们或许就可以在一起了。但是后来我想，那时更不可能了，因为我们都已经老了，人生中最美丽的年华都已经逝去，我们再也没有必要在一起了。最美好的青春、最充沛的精力、最亢奋的欲望、最渴望的冲动都已经逝去，只剩下岁月无情刻下的松弛的肌肤、深深的皱纹和苍老的身体。一切都不会再回来。如果这样，还有必要在一起吗！”
　　“对不起。一切都怪我。”
　　“或许我们不必遗憾，因为我们曾经在最美的流年遇见了最美的你。”
　　“小雅，我累了。我想你想得真的好累好累！”
　　“我何尝不想你。我爱你，从来没有过的爱。但我不想破坏你现在拥有的，我怕我不能弥补。这是我最害怕的。”
　　已经快子夜了。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在同一个城市却不能见面的他。那个咫尺天涯的人儿。
　　他后天就要离开深圳，回到上海。我和他只有两个晚上的时间。
　　深圳的子夜不是一般的静。女儿在酣睡。
　　独立的空间，自由的思想，结婚后似乎连这都是一种奢侈。
　　子夜的深圳不是一般的冷。我穿着厚厚的大衣坐在电脑前，看他的照片。
　　我想看清楚他的脸庞，想知道如果真的面对他的时候，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容。我想看清楚他的双手，想知道如果真的有一天能够握紧它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还想知道当他身心疲惫的时候，我抚摸他时是会怎样的心伤。
　　我想知道的太多太多，想去感受的也太多太多。我凝视着他的双眉、双眸、双颊，甚至双手，我希望能够触摸到他，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真实的存在。照片上的他打着整齐的领结，西服袖口露出洁白的衬衫。他的双眸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吸引力。他的双手很白皙。这是一个精致却又沧桑的男人，这是一个让人心生无限爱意的男人。也或许现实中这是一个普通得无法再普通的男人，是一个有着无数缺点的男人。或许像所有男人一样，爱打游戏，不爱做家务，爱喝酒，爱抽烟，甚至爱发脾气，但无论好或不好，这一切都无法改变我现在对他的爱恋。当我爱他时，他的缺点都是爱他的理由。
　　在凄冷的子夜，思念溢满孤独的深圳。
　　我忍不住把脸靠近那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庞。我渴望他的拥抱，渴望他的亲吻，渴望他的爱抚，渴望真真切切的他。
　　我有千言万语要告诉他。
　　撕下几页粉色和蓝色的信纸，我拿起很久都没有用过的钢笔，但又突然感觉到所有想对他说的话都被堵在心里，不知从何提笔。我想起初中三年级时，在自习回家后溢满月光的夜晚，在洒满阳光的周末的午后，小心翼翼地读着他写给自己的信。在那个粉蓝色的房间，没有可爱的布熊，没有漂亮的芭比，但有着最美的初恋。
　　提笔的第一个字应该是称呼，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从初三开始到初三结束，我从来没有跟他面对面说过话，更别提叫他的名字。从开始到现在，我称呼他都是写在信纸上，或是默念在心里。即使是打电话，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但这些丝毫不减心有灵犀。
　　当信写到第二页的时候，我发现称呼那一栏还空在那里。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子夜，在这个写满思念字符的子夜，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子夜，我用笔尖在光洁的纸上沙沙地写下一个我对初恋的思念。愈是思念，我愈是责备自己在这个本该属于丈夫的夜晚我却用来背叛，用来思念另一个人。思念有多深，自责就有多深。
　　谁能告诉我，何时我们才能抛却婚姻、道德和良心上的束缚，与最思念的初恋爱人紧紧拥抱？或许永远都没有可能。想到这，我的泪水轻轻滴落在粉色蓝色的信纸上。写满思念的字符浸透了咸咸的苦涩的泪，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