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我的初恋》霞石

9、小房间

　　爱会变淡的。
　　错了！
　　其实是，激情会变淡的。
　　深圳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在那个寒冬之后，我和李威在无尽的思念中煎熬到了盛夏。似乎是在那个盛夏，李威与我见面了。
　　那一次，我出差广州。很多天以来，我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忙碌，压抑住自己联系李威的欲望。我想，只要熬过这几天，待回到深圳后，我还是那个没有出轨的女人，至少身体上。可是，在艰难地坚持了几天之后，我还是输给了自己。在那个凉风习习的孤独的午后，我给他打电话了。
　　我告诉他，我在广州。
　　那一次，他的感性似乎远远压制住了理性。他从千里之外的上海直飞到了广州。
　　他曾经说过，我们见面要选在最浪漫的地方，最好是在朦胧慵懒的夜里，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也曾经无数次想像这样的情景。想着，我或许面若桃花，带着十五年前的羞涩。他或许含情脉脉，带着十五年后的沧桑。
　　那天晚上真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潮湿却又温暖。我觉得那晚的我如芙蓉出渌波般美丽清澈，虽然这个水粉色的女人已经为人妻为人母。
　　十五年前给我写信的男孩，就坐在我对面。他穿一件卡其色的短袖T恤，有点沧桑，有点疲惫。
　　在那个被雨淋湿的飘着蓝调音符的咖啡屋，坐着十五年前彼此喜欢的男孩和女孩。他们的面容都变了，但无论他们十五年后是什么摸样，他们对彼此都怀有一种圣洁的情感。是的，曾经是没有错的，也从来都没有错。而现在也没有错，即使是他们现在背着自己的另一半在这里相见。
　　他笨拙地把菜谱递给我，却不小心把勺子碰到了地上。他有点手足无措。我看着慌张的他不禁笑了。当我准备俯身的时候，他已经弯下腰去。勺子正掉在我水墨色的裙角上。
　　这就是他十五年间从来没有忘记过的女孩，是他日夜思念却从来没有说过话更没有亲密接触过的十五年后的女孩。她的身上散发出玫瑰花瓣的香气，让他迷醉。
　　面对面的时候，我和他却异常的安静，只是似乎看不厌彼此。
　　十五年前就互相倾慕的两个青涩的人，当再次相遇，他们期待的能是什么？牵手。亲吻。拥抱。甚至肌肤之亲。为什么不呢！十五年之前他们本该就有的。
　　寒暄在这时真的显得多余。他们迫不及待地想抓住对方的手。他们渴望对方，渴望拥有对方，渴望我们本应拥有却从不曾拥有的一切。
　　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总之，见面后的结果是他们依然互相吸引。他们难舍难分。他们根本就不想说再见。他们希望夜能够放慢进入子夜的脚步，好让彼此凝视更久。他们害怕对方从视线里走开，哪怕是一秒。
　　见到十五年未见的彼此，言语和眼神的相互凝视铭刻根本无法卸去十五年数说不尽的思念。他们渴望更加私密的空间。他们渴望抓住彼此的手，用舌尖去触摸彼此的舌根，吻过彼此的每一寸肌肤，直至销魂。他们渴望枕着彼此相拥入眠，哪怕只有一个晚上。
　　走出咖啡屋的那一刻，他们的手不约而同地握在了一起。不知道是谁先抓住了谁。这一刻，他们像是等了一千年。十五年，他们终于成全了自己。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如此亲近。此时的他们，如果是十五年前的他们，该会有多好。一切都将是第一次。
　　为什么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为什么人会永远不知足！为什么人要贪婪！为什么不适可而止！为什么不悬崖勒马！为什么要放纵自己的欲望！
　　可是，他们真的无法拒绝彼此，特别是在等待了十五年后的今天，在这个醉人迷蒙的潮湿的夜里。
　　推开一扇吱吱呀呀的门，他们走进了一个无法辨别是在哪里的幽静房间。没有昏黄的迷离的灯，只有几束散淡的鹅黄的来自天空的光亮，还有一张矮矮的铺着米色床罩的床，灰色的珠帘帷幔，飘着青草气息的青藤椅和冰冷斑斓的大理石。
　　这里像是深圳，又像是上海，还像是广州。
　　这一切都很完美。
　　他们像是与世间隔绝了。
　　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房间，他们像是渴望了彼此一千年。为了这一刻，他们等了一千年，思念了一千年。
　　李威急促的呼吸在她耳边时起时伏。他对她喃喃耳语，他为此等了一千年，思念了一千年，就因为一千年前他不小心的错过和一千年里一年又一年不断的错过。
　　是谁说的？婚后的人不能再与人缠绵。是谁说的？婚后的人不能再与人相爱。没错。是婚姻说的。是道德说的。但爱情没有说。他和她多么渴望打破婚姻的戒律。是的，他和她现在正在破戒。他和她正越过道德的边境，走进婚姻的禁区，在那条爱之河里无尽地迷醉。
　　她渴望他永远都走不出她这里。他渴望一辈子都在她那里驰骋。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的耳畔响起由远及近的仓促的脚步声，似乎马上就会有人破门而入，让人心慌……
　　他和她只觉得有来自天空的光亮如牛奶般倾泻进来。但是他们就是睁不开迷蒙的双眼。
　　……
　　寒意侵人。
　　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努力追忆刚刚的深情相视、十指紧扣、肌肤相亲，拼命挽留住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温存。但只剩下淡得不能再淡的破碎的片段。我甚至已经记不清梦里的人是不是他。
　　我真恨为什么梦醒得这么快，为什么那种真切的感觉走得如此之快。
　　此时的我多么渴望他就在身边。我想要他的温存。可是，现在的他可能还在梦里。或许也正做着同样的梦，梦见同样的温存。
　　梦里。梦里。梦里。因为现实不允许，所以这一切只能出现在梦里。
　　从窗帘透过的光静静地栖在冷冷的大理石上。我不愿意醒来。为什么，在梦里，感觉能如此真实！
　　我已经没有睡意。墙壁上挂着我的大幅婚纱照。湛蓝的天空，无际的海水，在漫着浪花的暗红色礁石上，我低着头，轻提白色雪纺抹胸长裙。长长的裙摆拖曳在礁石上，被溅起的浪花打湿了。我看起来多么幸福甜蜜。可是如今的我，心里却装着另一个人。
　　才三年时间。有谁能够想到，爱情脆弱得连三年都不能坚持。
　　我呆呆地望着墙壁上的自己。如果那年清明，我答应李威回老家，现在会是怎样的结果？
　　我正想着，女儿迷迷糊糊地嗯了几声，翻了几个身后又睡着了。我帮女儿压好被子，看着身边可爱得忍不住想捏的家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爱，也无力去爱。我已经没有了去爱的权利。不管这是多么偏见的一个想法，但我始终都这么认为。
　　尽管世界上有无数已婚女人和已婚男人，为了所谓的爱和不爱，不止一次地选择婚姻的对象。但我就是我，我不能。这一刻，我决定不再联系李威，不给自己机会去伤害和背叛我爱的人，还有爱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