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传说》醒来的虫子

17、杀人偿命

　　宓府的二老爷，也是个阴阳怪气之人。他总喜欢自言自语，对着天说话，对着地斥责，对着空气谄媚。人人都说，二老爷，有神经方面的问题。他想笑时就笑的疯癫，冷脸时也冷若冰霜，给人感觉要么阴森森，要么老顽童。
　　孟游方再三咀嚼。上午偷听到的两人对话，中年男子称老者为老爷。老爷有个大哥。那中年男子口中的老爷，不正是宓府的二当家二老爷吗？呵！孟游方不免惊叹，果然够阴森，够神经的。好端端既然互掐起来，殃及无辜。话说这二老爷也太不人道了。他哥哥的独苗都断没了，他还想着杀哥哥身边的亲信，这人心中到底有没有仁爱，亏他府上一心崇尚圣贤书，骨子里却卑劣不堪！不是神经，还真做不出来。
　　说到自己可怜的妹妹，心中就各种不是滋味。母亲要送妹妹进府当丫环，他百般劝阻。他会飞，会仙法。十两银子算什么，去偷来就可……
　　每当有这种想法闪过，孟游方就觉得自己枉读圣贤书，既然会有偷窃的不耻念头，学仙法怎能为了这？他的内心颇多挣扎，终归是在道德规范的约束下，认命。做人啊，诸多难处。学得仙法，也不能肆意妄为。
　　他当然也想过靠表演仙法去挣钱，但这个想法在他五岁时便死于襁褓中。五岁的孟游方妄自尊大，夜深去一个府上偷玩，不小心被修武的武魂师给发现，一路追着打了许久，还依依不舍地要追。当然，他飞的比人家好，但终归没人家修武时间长，功夫造诣上高深有经验，不防之下，便被武魂之力击中，左肩骨碎，硬生生的疼了好几个月。夜里，还被得知原由的梦中老姑无情地鞭打，鞭打的用意则是怪罪游方胡乱飞行，四处野游施展了仙力，暴露了身份，丝毫不知谨慎。她有意交代孟游方，切不可随意展露自己的本事，否则后果自负。
　　天下纷乱，人心险恶。未知世界，高手众多。孟游方醍醐灌顶，深不可测的世道，一切都不是小小的他凭着低微的仙力所能应付。在他还没有足够强大之前，隐秘工作没做好，引来杀身之祸，搭了小命，一切玩完。——母亲该如何活的下去，妹妹又有谁可以依靠？他小命玩完不说，还把一家人给害了。所以，他唯有谨慎、谨慎，再谨慎，一切出发点都应以自保为前提，不能让母亲担心，不能辜负梦中老姑的用意！
　　当然，事情分轻重主次。妹妹在人心复杂的宓府，存有生命危险。他发誓要好好保护妹妹，那么在救妹的过程中，难免暴露修为。
　　孟游方已经斟酌好，暴露就暴露吧，实在惹上什么大能，就和母亲妹妹逃之夭夭。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到哪都一样。况且家中那个屋常年漏风漏雨，起不到什么庇护的作用，有和没有没多大区别；至于百家学院，他本身也没稀罕到那里去读书的。要不是母亲的执拗，妹妹牺牲，他连正眼都不可能瞧上一眼。他可是神童，什么天下治国的文章写不出来？哪还需要腐朽古板的夫子教学？！（呃，呵呵，这里有点骄傲了！）
　　其实，母亲也是有所不察！不知当今世道不仁，万物为刍狗，已不复往年太平。各国多处持久严寒，田地间颗粒无收，民众流离失所。国君不义，见国库日益空虚，四处发起战争，抢夺资源。硝烟在数百个国家之间弥漫，滕国不能幸免，殃及于中。仁义道德被人性的贪婪掩盖，友善廉耻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利益熏染，国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民众浮尸遍野。圣贤之书固然重要，但德治难成。局势险峻，国民唯有奋起武力反抗，方能得一时尊严。读圣贤书为官即富，已经不那么现实。
　　孟游方向来崇尚武力，武力是实际有效的防身之技。父亲的死母亲信以为真是野猪干的。其实孟游方看的清楚，辨的分明，父亲身上一道道淤青和血肉模糊的伤口乃是人为。
　　几年下来。孟游方查明确凿。父亲确实是死于蛮夫的棍棒之下，凶手正是和父亲一同上山打猎的两个村里乡邻。他们和父亲一同长大，少年时期一起出山打猎。感情上可谓生死之交。可是，他们就因为父亲打猎时捕获一只赤焰锦鸡而心生杀念。赤焰锦鸡周身火红，是天地灵类，凡人武修提高魂力的上佳补品，在凤凰城售价高达三百两银子。三百两银子，对乡村匹夫来说，可是一笔天大巨款。拥有这批银两，足够使他们踏入富足生活。父亲的两位好友，便是看中这笔巨额财富，暗中合谋，心狠手辣，杀人夺鸡，以此换来逍遥生活。
　　查明真相的游方，心中的愤怒久久难以平息。这便是人心了，在利益面前丧失人性，贪婪让他们面对就算一同长大的伙伴，也残忍杀害。人心多么难测，人心的险恶防不胜防。当歹念在心中浮起，儒家思想已经起不了作用，只会有淋漓的酣畅，满山的金银，在眼前铺展。父亲身上数不清的棍棒伤痕就是见证。他能想象父亲在面临生死一刻，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哭喊。可是，他最终命丧黄泉。他没有武力保护自己，死的冤哉怨哉。
　　孟游方小，没杀过人。但面对杀父仇人，他没有心慈手软。夜晚，潜入两个所谓乡邻家中，进行报复。他得已目睹两位乡邻的生活，因为父亲的那只锦鸡有了巨大的改变。他们修了小院，纳了小妾，过着遛鸟的生活。但是，犯了罪，终究要偿还。当他们不得不面临，他们为自己曾经不择手段得来的富裕生活付出杀人偿命的代价时，他们会惊恐的尿裤子。孟游方记忆犹深，他们眼珠鼓爆，脸色惨白，双腿发抖，不断求饶。他们在临死的那一刻，心中一定闪过后悔的念头。可惜，人都是到死的时候才悔不当初，人都是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一切没有回头。人性一旦被自私蒙蔽了双眼，便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善恶因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孟游方报得杀父之仇，没有跟母亲提及。这些残酷阴冷的真相，血淋淋的仇恨，母亲若是知道，心灵指不定承受不住。母亲是个单纯的农家妇女，她心中甚是笃定，国家安稳，盛世泰华。为官风光，知识无尚。她不会想到，人性如何贪婪，世道已是沧桑，万物诡变无常。她只一心地期盼她的儿子，早日高中，光宗耀祖。
　　母亲抱着单纯的美好的愿望生活，正是母亲对生活的乐意所在，所以母亲不必知道。但游方不一样，他既然知道，就不能和母亲抱着同样的心态。贪婪杀人的真相，甚至使他心中涌出一股怨念。他不要爱这些国，也不爱所谓苍生百姓。他只想爱自己，爱家人。他努力修得仙力，并向往更高的仙力，就是为了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和家人。他觉得其他一切，和他毫无关系，就算读再多的圣贤书，也不改心中执念。

　　夜深，母亲在房中安稳入睡。回来时，孟游方佯装很累，底气虚弱地对母亲说，今天在学堂表现甚好，老师对他赞不绝口，说将来定是国家栋梁，建功立业指日可待。母亲听了当真欢喜，苍白的脸色因为游方的几句话，红润之色相继添上。
　　母亲十分高兴，说什么都要把家中唯一的老母鸡杀了煲汤给他补身子。母亲说，读书是个十分消耗体力脑力的苦活。她的儿子身子本来就弱，面黄肌瘦的，看着总忍不住淌几滴泪来。她说，不补补身子，怎么能行呢？
　　孟游方极力劝阻，无奈总是拗不过母亲，一刀下去老母鸡老命就没了。老母鸡汤熬的金灿灿，鲜味浓郁。孟游方喝的满口生香，腹肚舒暖，眼泪忍不住噙满眼眶。母亲若是知道他一天都是和那个小少爷站在课堂外吹风晒太阳，直到夕阳西落，夫子才嫌弃的一声“回吧”结束罚站。指不定就伤心难过到吐血。面对这种情况，他如何能不撒谎！
　　孟游方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天大地大，母亲最大，这一点，他尊崇儒家教育。母亲气血不足，要吃高山上的野参，他一翻山越岭不辞辛劳为母亲寻找采挖；母亲眼睛不好，要吃天河深处的雪鱼，大冬天的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他也不惧严寒凿冰下水为母亲捕获。他告诉母亲，这些都是碰巧得来的，要不然母亲会劝阻他并流下自责的泪水。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走家串户为人写对联，抄书。因为咳嗽，年龄幼小，时常有刁难之人不给钱和米，甚至动手轰他打他，嘴上恶毒，骂他瘟神，痨病鬼，穷短命。大小孩组团跟在后面朝他扔垃圾，将他拐骗到深山林，给森林里的黑山老妖果腹。
　　每每受到这些欺负，孟游方总是独自承受。他按时交上自己在外面获得的酬劳，然后跟母亲和妹妹坐在破烂家里温馨地笑。
　　后来，他稍稍长大，发现身体里有了仙力。他欣喜若狂，因为他可以反抗了，可以借用仙力将这些欺负他的大孩子小孩子一个个揍倒在他的脚下，严厉地惩治他们了！这些小孩，是孔夫子仁义道德、善孝廉耻的高尚品德下怎么也熏陶不了的小恶霸。唯有拳头，才能让他们苦苦哀求，乖乖叫哥。仙力，他心中无不感慨，这是多么实用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