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54、武安绝色竞梅园

　　紫禁城，武安门城头。

　　白雪如飞絮，如落羽，松松软软地盖在城垛子上，约莫已有一指厚，随着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灰白霾霾之色。宁远穿着及膝马靴，鞋底踩着薄雪和积水滋滋有声，举目眺望，天地间一片茫茫，城廓灯火在雪幕里迷蒙一片。

　　这场雪与三年前她出征雍谷关的时候多么相似，那一年她还未满十五岁，冒着一年里第一场大雪，她便是从这扇武安门出发，领精兵两万一路往夏朝最冷的北境进发，前景难料朝野上下无人看好。

　　那时的景澈，虽然乔庄改扮摘得夏朝三年一期的武举榜首，而后登堂答辩大放异彩，但终也不过纸上谈兵罢了，父皇究竟是抵不过她的撒娇痴缠才放行呢？还是对于北境告急死马当作活马医呢？

　　满朝文武百官对彼时宁远的请缨都是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没人想到要把夏朝本就吃紧的兵力再浪费在一个十几岁的娇贵公主身上，因为那几乎还没有开始就注定失败的出征，意味着派出去的将士几乎注定给任性的公主殉葬。所以，她最后只带了两万精兵驰援雍谷关。

　　都说圣心难测，宁远轻吐了一口气，一股白雾从嘴里喷出去再慢慢消散，既然难以揣摩，那便不想也罢，再说了那一年也不是没有很好的事发生，站在这跟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城头，宁远眼神里泛起一抹浅浅的但却很明亮的笑容，声音低低地道：

　　“去芙蓉殿给柏慕说一声，本宫在这里等她。”

　　“是。”熊公公笑眯眯地躬身应诺，低头转身颠着小步子就去了，忽而听见熊公公尖细而恭谨的声音轻笑道：“殿下，您看，周小姐这不是来了么？周小姐和殿下您呐，真是默契得很呢～”

　　宁远斜睇了熊公公一眼，似是嗔怪他话多，却带着一抹笑意，熊公公抿嘴躬身和丹朱丹云便退下去了。

　　却见城墙那头，周柏慕云鬓轻挽，身披一袭猩红耀眼的大氅，眼波盈盈似灼灼桃花明媚如春，周柏慕就这样聘婷袅娜朝她走过来，刹那之间天地灰白朦胧中，仿佛只瞧得见那抹令人无法离开眼的红，如雪地里肆意绽放的红梅，如心里那点醒目朱砂，如划破指尖的殷红鲜血。

　　宁远这是第二次看见这样的周柏慕，三年前她出征前夕的掌灯时分，她也穿着这件大氅，令她惊艳一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猜的。”周柏慕轻轻一笑，接着有些无奈得埋怨道：“都下雪了，为何出来不穿大氅？”

　　宁远轻轻“嗤”笑一声，有些不可理喻道：“本宫身子好得很，这点风寒，有什么要紧的，你倒是，越来越不放心我似的。”

　　周柏慕听她说到后半句，脸上明显带了一丝隐约的揶揄和戏谑，有些娇俏得瞥了她一眼，柔柔讥诮道：“看样子公主怕是总在杜撰我以坤宁宫正室自居呢～”

　　宁远嘴角笑意越发飞扬，认输道：“本宫真不知怎么说你是好。”

　　宁远还未及将周柏慕拉进怀里，便见周柏慕已经解开大氅的领子，轻声问道：“你让他们都走了么？”

　　宁远点了下头，将大氅披在自己身上，周柏慕乖巧滑入她的怀中，一袭宽大温暖的大氅将二人牢牢包裹起来，拥着怀里一片温香软玉，宁远将下巴抵在周柏慕耳鬓，半晌，有些感慨道：

　　“柏慕，谢谢你，当年对本宫以身相托，不然，这几乎同样的武安门雪景，今日本宫怕只能在雍谷关雪下冰冷遥望了。”

　　周柏慕抬起脸来，宁远在那双清澈而温热的眸子里看见自己清晰的影子，只见周柏慕红唇轻启，淡然却笃定道：

　　“公主言重了，柏慕只不过是那一根引线，不敢居功，仔细想来，其实我反而很感激你能从雍谷关回到我身边。”

　　“为什么？”宁远不解地轻声问道。

　　周柏慕双眼灼灼，望着宁远一字一句认真道：“因为你要的是天下，而我要的是我心爱的人。”

　　周柏慕双手抚上宁远的脸庞，一只手轻捂着宁远的嘴，不让她说话，一只手指尖细细地滑过宁远的眉毛眼睛，触摸她翘挺的鼻梁，抚过她白皙如玉的脸庞，指尖曲起，一点点描摹她清晰动人的唇峰和嘴角，她细细地望着眼前这张脸，眼睛里是说不尽的柔情缱绻，声音像叹息一般道：

　　“宁远啊宁远，你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你可以为了你的天下去死，而我却只盼望着我心爱的人能活着回来，所以，自上次听松阁以来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们之间的林林总总。

　　宁远，其实很多时候我很心疼你，你要面对那么多，面对无止尽的野心和欲望，面对越来越蚀骨的孤独和寂寞，你甚至还要面对我对你的期望，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你只要答应我，你能一直好好活着，你便没有负了我对你的一心相许，你可以做到吗？”

　　“柏慕——”宁远浑身一颤，吐出的热气被周柏慕的手心捂住，宁远将周柏慕的手拿下来握在手中，郑重承诺道：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我也会给你爱和自由，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弃你不顾！”

　　周柏慕微微一笑，沉吟道：“宁远，你能答应我，有朝一日，留住我家人性命吗？”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是的，最终的结局如果是宁远活着，必然死的会是另外的人，而周家虽然没有给她家庭的温暖，但毕竟是她的生养之地啊？

　　宁远看着周柏慕，心里苦笑道，柏慕，你是在用你的退步，换取你家人的性命吗？你就那么相信最后赢的是我？你就那么相信林飞霜和周家全族性命相比，我会对前者更感兴趣？
　　柏慕，你跟着我久了，倒是也学会了心计？

　　宁远将眼神转向城墙外的一片茫茫虚空，有些低落道：

　　“柏慕，你为何总是低估你自己在本宫心中的分量？柏慕，周府是生养你的地方，若有那日，本宫怎会不看在你的份上留他们性命？”

　　宁远脸色冷下来，眼神里毫不掩饰落寞与哀伤，那是一种不被信任的沮丧和怅然，她将手伸向大氅领子，却被周柏慕一把抓住，而后怀里的人紧紧地往她怀里钻，像要将身子嵌进去一样。

　　周柏慕有些心急地急促说道：“宁远，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知道有个词叫斩草除根，我知道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太难了，可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我就求你好好活着，求你留他们性命，至于我，我爱上的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公主，这是我的宿命，我选择甘之如饴。”

　　宁远伸出一只手，手指捏着周柏慕圆润的下巴，凤眸眯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低声道：

　　“你这么急，做什么？”

　　周柏慕睫毛微颤，有几片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宁远对着她呼出的热气在她眼睫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宁远看着周柏慕就这样微颤着两道晶莹如寒蝶的长睫，面色有些惊惶道：

　　“我怕我的真心，公主以为不过是交换条件罢了。”

　　宁远直直地望着她，深不可测的眸光里突然亮起一抹促狭的笑意，狡黠地说道：

　　“怪不得刚刚抱本宫这么紧，果然你就是钻进本宫心里去的妖精，说吧，你今日求本宫不让你守寡，又求本宫绕过岳父小舅子全家，本宫统统都答应了你，那你拿什么报答本宫？”

　　宁远捏住周柏慕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那红润的唇瓣顺从的张开，贝齿微露，唇瓣一开一合间颤颤而娇媚地吐出一句烫得自己和眼前人儿浑身灼热的话来——

　　“公主，就像我三年前求你活着回来一样，可以么？”

　　宁远心尖发颤，手指再一使劲，周柏慕有些吃痛，眉头微皱的时候，宁远无需抑制自己，将舌尖蛮横地长驱直入，一阵肆意扫虐恣意痴缠，公主的手早已被一只紧张得出了些湿汗的手引领着，进入一片滑腻温润软香的禁地。

　　宁远被那片领地主人的手引领着无情征伐，周柏慕大氅之下只着了一件聊有胜无的丝薄里衣，世间绝色便任由不可一世的公主尽情采撷。

　　肆虐了半晌，宁远停下来喘了口气，双眼泛红有如疯狂边缘的兽，声音嘶哑道：

　　“柏慕，你就是只妖精，专门来收服本宫的！！”

　　周柏慕娇喘道：“公主殿下，可喜欢这样的把戏？”

　　话刚说完，周柏慕皱紧眉头，一脸煎熬的痛楚，“嗯～”的一声娇吟从喉咙深处逸出，宁远噙着她的唇瓣，像嗜血的野兽玩味着可口的美味，沉沉道：

　　“本宫喜欢得紧～”

　　“公，公主，去临卉园吧，梅花正开——”

　　“慕儿，急什么？待会儿再去。”

　　“不，不要在这儿，我，我会忍不住～”

　　“这儿有什么不好？城下是本宫要的江山，城上是本宫要的女人。”

　　耳边霸道邪魅又令人沉沦的声音传来，周柏慕忍不住轻呼一声：“澈儿——”

　　没有还手之力的人便只有放弃挣扎，北风呜咽刮过城头，断断续续的婉转低回和难抑的轻呐娇吟散落在风里，雪夜茫茫，夜色笼罩下天光已暗，不知，禁城之中那临卉园，此时白雪皑皑，千树万树寒梅殷红妖艳，又是怎样一番世间夺人绝色？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宝宝们，是否看出来了，周柏慕云淡风轻飘逸出尘的背后，其实是有相当孤绝热烈的一面，同时她的出身和成长环境，让她看很多东西都很通透。 所以她跟宁远才会有当初的相识，这个后面会侧面讲，也会有爱情里这样的选择。
对于宁远来说，其实我如果是宁远的话，断然不会放过斩草除根这种机会的，别提什么善良，那是扯淡，连最简单的职场都明白这些道理还不用说宫斗了
宁远能答应周柏慕这个要求，我觉得是她做到的极限了。
宝宝们怎么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