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40、雪球（2）

　　宁远听闻父皇召见的时候，便已猜到多半是这件事，据下人禀报沈清河出宫没有多久，那么以父皇的性子来看，自沈清河入宫以后景昭应该还没有见过父皇。

　　现在父皇如此认真询问她的意见，无外乎想试探她对景昭的态度罢了。而她对景昭什么态度，肯定会影响父皇对这件事的态度。

　　心里略一思索，便正色道：“儿臣以为，这事应该是周沈两家私事，据儿臣了解，周文卓确实对表姐爱慕有加，可能之前沈家拖延婚期，导致周家惶恐，是以出此下策。”

　　景崇饶有深意地长长“哦”了一声，表情带着疑问，低声道：“私事？”

　　“回禀父皇，父皇也知道宁远偶尔喜欢在江湖走动，近日儿臣恰巧遇到几批江湖高手，乔
　　装打扮形迹可疑，命人打探，才知道周家这次在幽州动用的几乎都是江湖势力，并且悸安表姐的师门翠微门也参与其中，表姐的大师兄便被周家收买，若非继姿表哥一路护送回京，恐怕早已死于同门之手。”

　　“那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出手相救？”

　　“回禀父皇，儿臣得知这些情况已经是事后了。”

　　“事后是什么时候？！”景崇声色严厉，“若不是今日沈尚书入宫，这么大的事情，你怕是不会告诉朕！”说完鼻子冷哼一声。

　　宁远脸色有些发怵，躬身行礼道：“父皇误会儿臣了！儿臣也是前几日才大致了解到情况，事情还没有初步了解怎能随便叨扰父皇？！况且，况且———”宁远有些心虚地支吾着，脸色布满惧色，不敢抬头看景崇。

　　父皇生气大概是想不到她耳目竟然如此灵通，而又不在第一时间禀报他吧，但他更想不到的是，她是故意的。

　　早在周重泰如此反常将祖母寿宴在幽州举办之时，她已经怀疑了。呵呵，开什么玩笑，周重泰是什么人，会如此孝顺么？

　　他明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周柏慕天性淡然，飘逸出尘，却还一心想着往宫里送，和景昭缔结婚约。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幸福都用作政治筹码的人，会用心良苦给一个隔了两代的老人举办寿宴？

　　如此大费周章，必有大利可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附带一个意外惊喜，将远拓侯府牵进来，她真的该好好感谢下景昭这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蠢货！

　　“况且什么？宁远，你给朕说下去！”

　　耳边传来父皇催促的声音，宁远拉回思绪，低声道：“况且，父皇虽然对我和景沁管教甚严，但皇后和大皇子一直都认为父皇偏心，这件事如果以我之口告知父皇，皇后和大皇子会如何想我？”

　　“父皇慧眼如炬，儿臣自认也不愚昧，如何不知这些年周家一心辅佐大皇子？先不论这件事是私事，与昭儿无关，就单想昭儿的立场，儿臣也绝不想昭儿认为姐姐和他有罅隙。”

　　宁远抬头看着景崇，见他表情似有所动，继续言辞恳切道：“我景氏自开疆拓土，裂土为王，成立夏朝二百余年来，一直子嗣稀薄，祖辈和父皇手足相亲，共续大业的教诲无时无刻不铭记在心，回顾当年大姑姑和父皇的手足之情，儿臣深有所感，是以，儿臣身为长姐，最大的责任便是做好昭儿和沁儿的好姐姐。”

　　“哼！你这哪里是好姐姐？！分明就是包庇！你大姑姑的公正严明你怎么不学学？”景崇忍不住用手狠狠拍了一下桌案，向着宁远斥责道。

　　“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宁远一撩衣摆，径直跪在父皇面前。

　　“哼，朕看你倒觉得自己对得很！”

　　景崇声音冷冷地，宁远吓得将躬伏在地，双手交叠掌心贴在地面上，额头抵在手掌上。

　　景崇看到宁远这个样子，也没作声让她起来，不知为何心里闷着气，却找不到缘由，一种力不从心的沮丧又悄然爬上心头。

　　曾几何时，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湄河，你看看眼前这孩子，还是十几年前呱呱坠地那个粉色小肉人儿么？还是那个每每背完功课便向咱们邀功的小丫头么？

　　她可真像我们啊，就因为如此，本事也不小啊，这孩子我看青出于蓝胜于蓝，连朕都怕要被她比下去啰。

　　御书房内一片沉寂，皇帝又批阅起奏折，宁远公主还是伏在地上，恭顺如斯，一动不动。
　　刘太监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皇帝宣了晚膳。刘太监便领着几个小太监将食盒拿进殿内。

　　赫然看到先前还笑脸盈盈的宁远公主此刻行着大礼躬伏于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尖细的嗓子呵呵笑道：

　　“皇上这是怎么了？宁远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儿啊，哈哈，今日被皇上治成这样？哈哈~”

　　刘太监打着哈哈，一张老脸笑容可掬，扶着皇帝的手走向用膳的座椅上。

　　皇帝拿眼瞥了刘公公一眼，意思是就你这奴才话多！待坐下之后，才淡淡道：“起来用膳吧，宁远。”

　　宁远便起身恭顺地立在桌旁。

　　“坐下。”

　　“跪疼了么？”

　　宁远摇摇头，一双清澈的眸子泛起隐隐的委屈。

　　景崇有些心疼，夹了一箸菜肴放在宁远碗里，柔声道：“以后不许自作主张，你可知身正不怕影斜，你不仅是昭儿沁儿的姐姐，还是朕的女儿，是夏朝的宁远公主，是朕的臣子，虽然你的初心是好的，但做法却不对。”

　　宁远乖巧地点头，将父皇夹的菜肴送进嘴里。

　　“你倒还记得你大姑姑呢，眼看快秋猎了，秋猎祭祀典礼你大姑姑每年都会回京，届时，好好去和你大姑姑亲近亲近，学学你大姑姑怎么做姐姐的！”

　　“嗯”，宁远扬起一丝笑，有些期盼道：“好多年没见过表哥了，据说表哥可是文武全才呢，正好可以切磋一下。”

　　景崇嗔怒道：“你就成天不守规矩，借着朕给你挂了虚职，越发擅自离宫，还行走江湖来了？！我还没收拾你，你还来劲了？！”

　　宁远自然看得出父皇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嘻嘻一笑，撒娇道：

　　“父皇~虎父无犬女，难道您希望您唯一的女儿一辈子养在深宫，然后等长大了，就嫁到领国，求得边境安宁吗？”

　　景崇见女儿这么浑然天成的给自己带高帽，心里舒服得很，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有些好笑，故而一本正经地戏谑道：

　　“怎么？历来皇室儿女的婚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何况若是嫁一个公主，边境得以安宁，这样可以避免多少将士流血，岂不是很好吗？”

　　宁远俏脸一红，气呼呼地道：

　　“父皇，这样的安宁只不过片刻，如果他日敌人强大，只需要随便找一个借口便可大举兴兵，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又何须顾忌？宁远不要做这样无用的公主！”

　　“所以你要做不守规矩的公主，还敢到处行走江湖！！”

　　“哎呀，父皇，人家可是您按军功亲封的宁远公主，哼！”宁远气呼呼地侧脸冷哼，不想再理父皇，娇俏可爱的样子让景崇心里满溢对女儿的宠爱，竟然难得如此畅快愉悦。

　　“哈哈哈哈哈哈~~~是！是！是！你是朕的宁远公主——”

　　皇帝哈哈大笑，满含慈爱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声音温柔而郑重道：“朕绝对不会将宝贝女儿随便嫁掉！朕可舍不得！”

　　“父皇，女儿要你答应我，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要自己做主，可以吗？父皇！”

　　景崇看着那双带着满满的期盼和热切的眼睛，多么像当年的湄河，也是这样的眼神问他，崇哥，你真的只会爱我一个吗？我不用像其他的妃嫔一样争宠吗？

　　“父皇~”宁远轻轻扯着景崇的衣袖晃动。

　　“好！父皇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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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宁远一点都不娇俏可爱，是个腹黑公主！！！！！！！
其实我除了讨厌笨的人之外，其他都不讨厌，我蛮喜欢宁远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