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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雪球(1) ...


  •   巍巍皇城,气势恢宏,二百余年来历史积淀之下,岁月留下的沧桑之感厚重不凡。又加之帝王天威,是以身处其中,周遭便是一片肃穆压抑之感。

      沈清河浑身上下却是如有烈火燃烧,灼灼的气势虽然因囿于君臣之道而竭力抑制,但那张苍老的脸上,花白的胡须不时抖动,显然情绪极为激动。

      沉沉的脚步声从御前台阶一步一步临近,宝座上的当朝皇帝景崇已经立于沈清河面前,雍容华贵的杏黄云锦龙袍映入沈清河的双眼,广袖之下伸出一双白皙而瘦削的手,扶住沈清河的双肩,示意他起来说话。

      沈清河双膝仿佛长在地面上与坚硬的大理石融为一体,皇帝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沈清河依旧纹丝不动。

      皇帝颓然放手,有丝无奈和愠怒,声音却还是平和的:“清河,你与朕自小相识,这里就只有你与朕二人!你知道朕的性子,你若是觉得只有长跪不起朕才会替你做主的话,那便是朕让你没有信任了!”

      听到皇帝直接叫他的名字,沈清河有些恍然,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岁月,但那往昔的场景却是捉不住的,身子倒是浑浑噩噩的站立起来,却依然含胸低首的习惯姿势。

      景崇突然觉得沈清河老了,自己也老了。面前这个老人恭敬的姿态,曾几何时已经变成了他们相处之时的习惯姿势?
      曾经那么熟悉的名字,竟然好久没有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过,君臣之道就是如此么?
      他不禁想,如果沈湄河还在,沈清河今天会是怎样?他一定不会这么恭敬地对我,这般敬畏,也这般生分。

      八年的时间,一切变化得太快,该老的人老得太快,该长大的孩子们长大得太快。

      “皇上,臣一生倾注朝堂,夫人早逝,唯独悸儿一个孩子,臣入仕以来自问兢兢业业一心辅佐皇上兴国安邦,臣也无意结党谋私争权夺利,若说两袖清风一身清白我沈清河排第二,那我自信没有人排第一,所以——”

      沈清河双目望向景崇,决然道:“这件事,请皇上务必要还臣一个公道!”

      景崇那道深不可测的目光和沈清河对视了一眼,缓缓地点了下头,笃定道:“朕——承诺你,定然还你一个公道!”

      景崇向前踱步,声音沉沉传来:“只不过,这件事没有物证,也没有第三人证,往难听地说,便是各执一词口说无凭,但——”

      他转过身直直望着沈清河的双眼,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朕绝对相信你!”

      沈清河没有说话,他知道皇帝还有话没说完。

      “朝廷要员如此恶劣行事,影响朝廷官威颜面事小,但影响悸儿声誉却是大事!如果要堂堂正正治周重泰父子的罪,势必要派人彻查再立案审判,那时候便满城风雨!朕在想,如果湄河在的话,不知道她会想如何处置?”

      沈清河翕动着嘴唇,涩然道:“臣,知道皇上的两难,所以,臣今天来,只希望皇上能够下旨解除周沈两家婚约,至于其他的,不过是想禀告皇上而已!”

      呵,禀告朕而已?景崇在心里哂然一笑,暗自叹道,沈清河啊沈清河,你是想告诉朕,不管朕怎么处理,你沈家受了这委屈吧?!

      可你却又偏偏就事论事,明明可以以此弹劾他周氏竟然胆大包天犯下这么恶劣的事,可想而知朝堂之上他周文泰还有什么不敢的?

      聪慧恭谨如你,大概觉得夺嫡是朕的家事?景昭是朕的长皇子,所以你选择把雪球推给朕,告诉朕你受了委屈,也告诉朕,这雪球朕要怎么办,你也会应着?

      景崇叹口气,怅然道:“清河,说到底,是朕对不起你,子不教父之过啊!”

      沈清河双目陡瞪,惊道:“皇上——”

      景崇伸手止住了他的话,背影颓然往殿外踱步而去,声音感慨,像是说给沈清河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只听他说道:

      “于公,犯罪者理应伏法,于私,朕当初许诺过湄河,朕不会让沈家受委屈!再者,罢了罢了~”

      再者,你我曾经是至交,是兄弟,只怕这九五之尊,已将我神魔化,你再认不得以前的我了!

      沈清河木然立在殿上,景崇已经走了一刻,这才躬身退出殿外。

      抬头一看,天色已晚,夜幕降临,皇城宫殿飞檐影子重重叠叠,走廊上不时行走的宫人已打上了灯笼。

      沈清河黯然深邃的眼神似乎融进了这一片苍茫的暮色之中,天色不明,只有等又一个白昼,为今之计,除了等还能做什么呢?

      他此刻立在巍峨森然的紫禁城雄伟的廊柱之下,天子脚下,权力的中心,他是个父亲,也是一个重臣,他心系爱女,也关心江山社稷。

      然而他觉得他此刻跟每一个在日月与昼夜交替之下茫然生存的蝼蚁没什么区别,君权如日月,他的赤子之心就如同蝼蚁认真而无知的求活,一旦想通这点,他顿时觉得一切都聊无意义!

      一阵冷风拂面,沈清河蓦然回神,赶紧从脑袋里赶走这些可怕的想法!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面有倦色的皇帝正端坐在龙塌之上,手执朱笔,仔细批注着奏章,一旁的太监总管刘公公垂首侍立。

      门外小太监低声禀告:“启禀皇上,宁远公主来了。”

      皇帝点了点头,一道俏丽英气的身影便进到了殿内。刘公公笑脸堆出一层褶子,望着皇帝等待示下。

      皇帝将手里的折子放在桌案上,淡淡道:“你去御膳房,今晚我在御书房用膳。”

      刘公公笑呵呵的垂首应诺,待看到宁远已到案前,便低下头拿眼神又望向皇帝。

      “宁远陪朕用膳。”

      刘公公得了皇帝旨意,心里有了准数,颠着轻快的小碎步,转瞬便出了御书房。

      宁远挂起一抹笑容,双臂伸到胸前,双掌平平交叠,躬身行礼道:“宁远给父皇请安!”

      这是皇子和朝臣给皇帝行礼的方式,景崇早已习以为然,宁远素爱着男装,公主的宫装除了后宫家宴和祭祀典礼倒是很少穿。

      今日见她戴了一顶绛紫色银丝绦绳的冠帽,淡粉薄妆,一身白色云锦长衫,外罩一件墨蓝色纱袍,纤腰玉带,亭亭玉立,俏丽潇洒,景崇瞧着喜欢,眼神越过案前冗杂繁复的奏折,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心情稍微轻快了一些,问道:

      “你这丫头,刚刚在笑什么?”

      宁远一张俏脸上笑意盈盈,打趣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儿臣刚刚在想,父皇真是会用人啊~”

      “哼——朕让你来拍马屁来了?”景崇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无半点怒气,反而藏不住心底的愉悦和宠溺。

      这孩子就是一股机灵劲儿,什么事儿都看在眼里明明白白的,景崇心里不禁感慨道。

      这刘太监作为皇帝身边的人,重要性当然非同小可,就如刚才,如果刘太监主动问皇帝,要不要准备宁远的晚膳,如果皇帝有心留膳自然不必说,若皇帝没想宁远留下来一起用膳,那岂不是让皇帝当着宁远难以下台?

      又者,如果刘太监主动问起,皇帝说不定会猜测他是否为宁远说话?毕竟在这宫里,谁又不处心积虑博得圣心呢?

      如果他不用眼神暗示皇帝,万一皇帝有心留宁远一起用膳,那到时候岂不会心里埋怨他不懂得体察圣心,做事不周全?毕竟宁远在皇帝面前甚是得宠。

      君王之侧,哪怕一件再小的事,要做得尽善尽美,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朕倒是问你,最近在忙些什么?”皇帝好整以暇的望着他这个宝贝女儿。

      “额,回禀父皇,眼看年关将近,秋猎在即,儿臣近日都在大学士院仔细研读历年来吏部对朝中官员的考核记录,并且在军机处查阅以往军报,以期增长行军打仗的本领。”

      景崇目光饶有深意地望着宁远,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故作愠怒,厉声道:

      “我看你是学来不少欺骗朕的本领!”

      “父皇息怒!”宁远一脸惶恐,眼看骗不过,赶紧换一招,“哎呀,父皇明察秋毫,儿臣哪里逃得过父皇手掌心!”宁远绕过桌案,也无顾忌,直接挽住景崇胳膊撒娇道。

      宁远一张俏脸明媚动人,长相与身姿极像沈湄河,举手投足行事风格又颇似景崇少年时,宁远是景崇第一个孩子,后隔一年,现在的周皇后诞下景昭。

      景昭虽为长皇子,皇帝却时常在坤宁宫陪伴沈皇后景澈母女,之后景澈九岁时,沈皇后生景沁难产而死,是以,景澈是景崇唯一一个和心爱的女人生下并一起宠爱养大的孩子。

      察觉到父皇不过是色厉内荏,宁远便放下心来,方才急急赶过来,喉咙有些发干,撒娇道:“父皇,我口渴了,讨口水喝!”

      景崇无奈道:“朕真是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这里又没有外人,好难得和父皇亲近一会儿,”宁远一嘟嘴,埋怨道:“免得被别人看见又说父皇偏心!”

      “再说了,儿臣哪里无法无天了!倒是——”

      “倒是什么?”

      景崇望着宁远,这一刻目光里带着皇帝的威严,示意她说下去。

      宁远沉默了半晌,见终是躲不了,便咬牙道:“倒是儿臣近日行走江湖,发现有些江湖门派挺无法无天的,根本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景崇不耐地摆了下手,说道:

      “你就少给朕打哑谜,朕今天召你来就是要问你,周沈两家这件事,你什么看法!”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粮太惨了,从下午三点到现在7点,码字好辛苦   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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