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歌》长亭边的老姑娘

7、第七章

　　一个下午，路轻风的精神仿似很好，与和琳说说笑笑过了许久。
　　其他人好像达成某种默契般，待在院子的偏厅，也一直未过来打扰。只有路轻云偶尔过来送些点心、茶水。
　　临近傍晚，忽然起了风。
　　一扇未拴住的窗户被风打开，发出重重的拍打声。
　　和琳连忙下地关上，又回到软塌上。
　　路轻风靠着软枕，眼神清亮地望着她，“琳儿，再说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你说，我听着。”
　　和琳笑了，“你倒是想的美，也不怕我说的口干。”
　　“可我想听你说。”
　　“好。”和琳开始回忆，“你还记不记得小黄，就是我们在你祖上老家救回去的那只小黄狗，原本我还想将它带回京里呢，要不是后来出了乱子，都怪你，你要早说了，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路轻风“嗯”了声，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五年前，下着雨的一天，他们从外面回路家老宅，看到墙角蜷缩着一只脏兮兮的小黄狗。两人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路轻风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府中一众下人也都知道他的毛病，绝对不会同意他接触狗，他便让和琳抱着那只小狗进去，料想如此谁都不敢阻拦。
　　果然，二人畅通无阻，一路抱着狗到了后院。和琳想着反正衣服已经脏了，干脆一并帮小狗洗了个热水澡，路轻风不敢靠前，却又忍不住在旁张嘴指挥，和琳一时调皮，撩起一捧小黄狗的洗澡水泼向路轻风……
　　后来，路轻风起了满身的红疹子，小黄狗也被老管家带走，和琳无奈却也知是自己闯了祸，只好再三叮嘱老管家照料好小黄狗。
　　从年少时的回忆中醒来，和琳发觉路轻风已有半天没有应答她，转头看向他。
　　路轻风眼眸合着，静静地躺着，
　　和琳伸手碰他，“轻风哥哥……”不见反应，和琳心中大惊，大声呼喊，“路大哥……”

　　路轻云跑进来，看到路轻风的情形，转身又跑出去，没待多久，身后跟着几个人进来。
　　蒋神医上前给路轻风把脉，半晌，起身摇头，叹息一声，“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心脉受损太过严重，真的没办法了。”
　　路轻云神色凝重，艰难地开口，“有劳神医了。”
　　“我带轻风哥哥回京，宫里御医一定有办法，”，和琳从榻边猛然起身，大声道，突然想到什么，她又转头向刘沐清说：“阿姐，你的那位师叔在哪？她的医术不是很高明吗，我们去找她……”
　　“阿琳！”刘沐清喝止她，“没用的……”
　　和琳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泪水放肆地涌出来，满身的力气突然像被抽干了似的，她的身子慢慢地委顿在地。
　　她知道已经没用了，她知道的。
　　是的，她承认，刚见到路轻风的时候，他精神还好，她以为，或许他还能撑下去，她以为，或许情况没那么严重，她有了侥幸之心。
　　可直到刚才他闭目不醒，她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他看似好转，其实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刘沐清蹲下身子，帮她擦眼泪，“阿琳，你要忍住，你要笑着陪他到最后，他肯定不愿见你哭的。”
　　是啊，他向来疼她，肯定不愿见她流泪。
　　和琳竭力止住泪水，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榻上路轻风突然轻声低喃，“琳儿……”
　　和琳如同听到天籁般，连忙扑到榻边，“轻风哥哥，我在。”
　　路轻风缓缓睁开双眼，望着她笑了，“琳儿，帮我束发。”
　　“好。”她笑着答应。
　　不知什么时候，刘沐清、云青灵和神医，早已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路轻云守在一旁，
　　听到他要束发，路轻云扶着他坐起，让他靠着自己。
　　他已无力独自坐着了。
　　和琳找来梳子，又将紫檀木盒子放在手边，先将他的头发轻轻解开，用梳子慢慢地梳着。
　　路轻风轻声说：“哥，我走后，尽快将我葬了吧，不用将我送回乡，让我待在这里就好了，这里离你们近些。”
　　路轻云“嗯”了声。
　　缓了缓，路轻风又说：“你不用为我伤心，生来便注定了的，没什么可伤心的。”
　　和琳梳着头发，听着路轻风的话，无论如何控制不住泪水。
　　她轻轻将头靠在路轻风的肩上，抽泣着，手中的梳子被她握的死紧。
　　耳边听到路轻风无奈的叹息声，“琳儿……”
　　她连忙直起身，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我没事。”接着梳发。
　　一头黑发被她梳地整整齐齐，她打开盒子，取出玉簪，小心地帮路轻风插上，“好了。”
　　路轻风来了点精神，“拿过镜子，我看看。”
　　和琳刚想起身，路轻云却说：“你扶着他，我去拿。”
　　和琳伸手扶住路轻风的肩膀，两人头靠在一起。
　　待路轻云取过镜子，路轻风望着镜中的一双人影，嘴角扬起微笑。
　　果然，这对簪子衬的他二人很是般配，不枉他辛苦两个晚上，亲自画的图样。
　　路轻风转头看向和琳，神色温润，“我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再见你一面，如今心愿达成，了无遗憾，你答应过我，待我好了，便不哭，现在有你在旁，也算是圆满，一身轻松地离开，也是大好了，你不可再哭泣……”
　　说到这里，他停下，大口地喘气，头无力地搭在和琳的肩上。
　　和琳哽咽着劝他：“先别说了，你先歇会儿，待会儿再说。”
　　路轻风慢慢地摇头，又缓了会儿，费力地抬起手帮她抹掉脸上的泪水，才接着说：“我不想你为我哭泣的时候，我却不能为你拭泪，那样我即是离开，也会难安。”
　　我更不想是别的男子帮你拭去你为我而流的泪。
　　看到和琳轻轻地点头，他才松口气。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眼神已有些涣散，“以前我看不开，放不下，活的很累，琳儿千万不可学我。”
　　眼皮变得沉重，他使劲地睁着眼睛，看着和琳的目光中满是不舍。
　　在眼睛合上前，他口中轻喃：“别哭……”
　　和琳抱着他的头，大声地哭喊起来，“你别走，回来啊，别走……”
　　可惜怀中的人再不能应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