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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原罪 ...

  •   2003年6与30日
      恨晨光之熹微。
      清晨打扫房间的时候,我翻出了一张曾经画的素描。
      大片大片黑暗的调子,凌乱的笔触,没有笔法,没有规章,那是微笑的他。
      我时常会想起那个夜晚,有种不太真实的错觉。眼泪,微风,单车,月色,心目中那个完美的林风,竟也是这般的脆弱不堪。我想,我爱上的,是那个不完美的林风。至少此刻的他,是真实的。
      忽而一串急促的铃声从楼下传来。我打开窗,一个熟悉的身影骑车经过,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停下,他遥遥向我招手示意。“等等!”我向他夸张地做了一个口型,飞快地套好外衣,飞奔下楼梯。
      正在读书的继父不禁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么着急,去哪?”我草草地向他解释,也并未过多理会。
      “然然,你……”
      “嗯?有事么?”我十分诧异地转身。
      他似乎一言难尽,不禁语塞。又说“早些回来。”
      林风脚踩单车,另一条腿支在地面上。嘴角上扬,眼眸中溢满了暖暖的笑意。此时的他和所有普通的男孩子一样,明媚肆意。他性格中蛰伏着不为人知的温情,而我,竟有幸的成为见证他温情的第一人。
      “介意我借用你点时间么?”
      “快说,什么事?”我笑着捶他的肩。
      “上车,”他故作神秘道,“带你去个地方。”
      单车上的链条哒哒作响,与蕾丝裙裾细小的摩擦。我把耳机的一只塞在他的左耳处,westlife安静醇厚的嗓音回旋。偶尔随着音乐的起伏轻轻哼唱。花开正好,若有若无的香气扑面而来。我仰头打量他浸在阳光中的侧脸,眉目愈发的明晰,越来越像某个人。
      路途很远,几乎到了整座城市的最边缘地带。灰黑的楼群,仓促的飞鸟,游离的野猫,电线把天空割裂的支离破碎,拥挤的小巷中晾晒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空气中骤然都是劣质洗衣粉呛鼻的味道。虽说这是我生活十六年的城市,可我从未到过这来。
      林风却轻车熟路。
      “林风,这是……”
      “到了。”
      眼前是几栋零散的阁楼,门前种植着花势尚好的月季花,一簇一簇的,绵延了整个墙角。院内传来阵阵稚童的笑声,亦有妇人间喧哗嘈杂的聊天。他的眼眸中波光涟漪一片,情绪明显的起伏开了。
      “安然,”他忽而闭上双眼,轻声一叹,“你知道么,这里是我以前的家。”说罢,他又嗤鼻一笑,缓缓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哀伤,脸色苍白的无以复加。
      那一瞬间,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将手附在我的背上,道:“进去再说。”
      这是一个不大的民居围成的小院,四周围绕着矮矮的栏杆,油漆已经斑驳不堪。在长久的绵绵阴雨中生满了暗红的锈痕。栏杆内是一排修剪的很整齐的常青树。边缘安置着及其简陋的秋千架,三四个孩子玩的不亦悦乎。几位身材发福的妇人坐在偏安一隅,磕着瓜子肆无忌惮地聊天大笑。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下子窜到林风的身上,勾住他的脖子撒娇一般地问:“林哥哥你怎么那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们呐。”
      他微笑着刮那个小男孩的鼻子,道:“哥哥这不是来看你了嘛。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他们之间十分的熟络。林风一改往日的冷漠傲气,仿佛一瞬间就换了脾气抽了血,令人惊愕不已。我悄悄地退了出去,独自一人打量起这座年头尚久的阁楼。典型江南水乡式的建筑,白墙黑瓦。因为天气潮湿的缘故,白墙上的墙皮大面积脱落,被斑驳的水渍和墨绿的青苔取而代之。外墙上架着一道矮矮的木梯,陈旧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咔咔的响声,窄窄的走廊贯通着几栋阁楼。像极了古装剧中的场景。
      阁楼二楼的尽头处,门窗紧锁,似乎是很久没有人居住。锁已经生满了厚厚的铁锈,我试图用手拽了拽,碰到之处就有红褐色的粉末簌簌掉落。我若有所思下楼梯,心中不免疑虑重重。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地方。这里对他又什么意义。
      “喂!”林风突然在我身后大喊。
      一个趔趄,我脚下踩空,身体重重一滑摔下楼梯。夏日的阳光透过阴翳的枝桠透出斑驳的光影,正巧打在我的眼上,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含在眼眶。“你怎么那么笨。”他匆匆跑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扶我起身。脚踝是钻心的疼,小腿上的已是血肉斑斑。
      “你才是笨蛋,”我不禁埋怨“罪魁祸首,你!”
      “是,是,我是。”他随声符合,臂弯紧紧地桎梏在我的腰上,我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在他的扶持下一步一顿上楼。直至走到刚才那间紧锁的房屋。狭小的房间内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脚踩上去,尘埃纷纷扬散。木质的门框略微变了形,大概是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他扶我坐下,关切地问:“怎么样。”
      我勉强一笑:“没有关系啦。”
      “怎么会没关系。”他忽然扬起嗓子,眉头紧锁着走出屋外,之后借到了医用棉球和紫药水。“你呀,”他俯下身子帮我轻轻消毒,“整天迷迷糊糊的。”
      “哪有啊。”我下意识地反驳他。林风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他不说话,我便也不在说些什么。我们就这样相对坐着,只有稚童嬉戏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但奇怪的是,我却并不觉得尴尬。时光那么暖,我甚至希望可以永远驻留在此刻。直至天荒,直达地老。
      半响,我问他:“林风,老师……是林阿姨她……还好吗?”
      他缄默不语,停下来手中的动作。满室无比阒寂,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我窘迫地想抽自己一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却被我破坏。
      “对不起……我……”
      “你不必内疚,”他打断我的话,“不是你的问题。”林风似是不以为意,却又讥讽地轻笑。“她再婚后,我就搬到了学校宿舍。我恨我的父母,各自重组家庭,把我却弃之如履。我不能原谅他们,我祝他们不幸福。”
      “林风!”我愤然起身,“你可不可以别那么自私。你不能站在你妈妈的角度去考虑吗?你父母的婚姻不幸福,分开或许就是一种解脱。即使他们的离异对你有影响,可是你怎么能恨他们呢。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我真为你爸妈有你那么一个自私的儿子而可悲!”
      高亢的嗓音回旋在整个狭小的空间内,我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时语塞。林风沉默,但愤怒。不自觉地手指虚握,指关节扭曲的发白。我如骨鲠在喉,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林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从这里指手画脚。你家境好,你不了解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们在烟酒夜店恋爱中虚度,我一直申请着贫困生,不敢在食堂吃饭,不敢住校。我妈没有学校的编制,带补习班累到切除半个胃。可我爸呢?他又做了什么?他一次都没有看过我,连赡养费都拖欠不给。是,我是自私。可我们到底谁更自私!”
      骤然突起的怒火从他的眼眸中弥散开来,眼神咄咄。我心头一窒,慌忙移开视线,忍不住小声嗫嚅:“不会的。一定有苦衷的。他……一直是爱你的。”
      林风闻言撇撇嘴,冷嗤一声,脸上是毫无掩饰的讥讽之意。在他的视线下,我讪讪地止住了话头,却又不甘心地反问:“难道你不累吗?后退一步那么难吗?”
      说罢,我夺门而出,不顾脚踝的剧烈疼痛。外面不知在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密密匝匝的雨帘倾下,脚步不稳,我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心,在转身的刹那间,痛楚不已。
      泪水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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