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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暗恋 ...

  •   2003年5月16日
      小洁的计划任然没有实施。她带着一副哭腔问我:“怎么办呐,然然,每次我准备告白的时候,一看他那张冷得瘆人的脸就忘词,怎么办呐……”
      “哦。”我不冷不热地回应她,“你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她没有听出我的冷嘲热讽,任央求道:“是真的啦。放学你陪我好不好,陪我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我也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自以为是的坚强,却软弱的连一次好友的告白都不敢面对。我最终没有答应小洁的央求。那个我所熟知的林风,是孤寂寡言的,是与众不同。他只建立在希冀之中。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真实的他,我惧怕看到他冷酷拒绝的那一幕,哪怕不是自己,也依然不想打破这份幻想。
      顾不得小洁的企求和许诺,放学后我飞奔回家,埋头做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物化生,强迫自己不要去惦念他们两人。可是大脑中全是他们重叠交互的影子。此刻他们在做什么,浅浅的拥抱还是深深的接吻?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P4的音量开得震耳欲聋,westlife的声音回旋了整个世界。心浮气躁的我再难静心去解那些繁琐复杂的题目,干脆丢开练习册,支起画板。用极粗的铅笔在素描纸上飞快地勾勒,调子上的沉重而浓烈,没有明暗的转折,没有光影的分布,只有他转纵即逝的微笑,于纸墨间突兀的孤立着。大片大片的黑色,只是他的微笑,是整幅画中最明亮的视野。
      我忽然有种强烈的罪恶感,飞快地将那幅画压制箱底。
      没想到此刻林风也在办公室里,小洁面目苍白的握紧了我的手。
      林风面色如常,镇定自如,仿佛昨日一切都不曾发生。
      原来市里面有一场英语舞台剧的汇演比赛,一中是参赛学校之一。老师内定了我,小洁,林风,和六班的英语课代表。剧本是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中的节选。之后,每天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我们都要去舞蹈教室排练。
      我用0.35的深蓝中性笔将伊丽莎白的台词划的满满十几页。小洁一直希望她可以饰演女主角,却因为林风的缘故,她自告奋勇申请简的角色。或许是因为那个梦境的缘故,我对小洁怀有很深的内疚感,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竟有些许局促不安。而林风依旧平静如初,没有丝毫波澜,十分坦然得面对小洁。只是我们在对台词的时候,他的眼睛中恍若带有一丝温存。
      当然,仅仅是恍若。
      为了更好的饰演伊丽莎白这个角色,我想上网查阅相关的电影来看。家中的台式电脑却中毒死机,我向继父借他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他却再三犹豫。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觉得蹊跷。
      继父十分温和地问:“很急用么?周日我带你去影城看吧。”
      “周日要补课排练,抽不出时间来。”
      他犹豫再三,还是将笔记本给了我。他不放心地叮嘱道:“然然,不要乱碰文件夹,文件夹里都是公司的机密文件和财务报表。”
      我并不热衷八卦隐私,却对继父的千叮万嘱怀有莫大的兴趣。各个盘中的文件杂乱繁琐。但F盘中却只有一个文件夹与众不同,点开,是一堆照片和私人日记。日记都加了密码。我草草地浏览了那堆照片,不禁愕然,随之苦笑。
      晚上去补习数学的时候,我又习惯性的迟到。小洁家中有事没有来,没有她提前占的位置,我在人满为患的教室中举足无措。正值一筹莫展之际,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到这里来吧。”我转身看去,林风目光沉稳平静。我下意识地向后趔趄,甚至呼吸都刹那间停滞。随即我匆忙掩饰,恍惚地走了过去。
      “呃……谢谢你。”我低声道。他抬头轻点一下头算是回应,林风眉目削锐,安静冰冷,恍若重叠着某个人的影子。
      忽然想起仓央嘉措的那句话:这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2003年6与21日
      我相信宿命。在刺眼的阳光下,我伸手看掌心杂乱交错的掌线,不知是哪一段偏转了一个小小的弯,竟让我如此幸运,和林风的生命交织重合。
      偌大的舞蹈室空无一人,阳光尚好,窗边不知名的小花悄然绽放。四周是明净的练舞镜,映衬着淡淡的暗影。我推门而入,一个人背靠着墙,耳朵里插着耳机,听westlife安静醇厚的嗓音浅浅划过。Goodbye to you, my trusted friend. We\'ve known each other since we were nine or ten. Together we\'ve climb hills and trees. Learned of love and ABCs. ……
      门“咔”的一声打开。林风背着小提琴依靠在门框上,削锐的目光似有些恍惚不清。在一片刺眼的强光包围下,他竟索寞得悲怆。我直直地凝视着他,忘记回删目光。他惊讶之余,竟有一丝隐约难明的愉悦。他走到我面前,从背包中掏出一本墨绿色封皮的书递到我的面前,温和地说:“看来你没有找回这本书的打算。”
      “天。”我猛地从地上起身,突兀地握紧他的手,“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我一直以为被我弄丢了。”
      林风只是暖意浓浓地向我微笑,不再做声。我和他的眼神蓦然相对,心头不禁一窒,便仓促地移开了视线。
      “谢谢你,”我顿了顿,“谢谢你那么有心。”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愫悄然滋生。滋生在我们间小小的罅隙之中。忽而一缕发丝拂在眼前,林风不加思索地抬手帮我捋在耳后。我竟些许局促尴尬,稍稍后退一步,他也不自然地干咳两声,我们再一次相视,却开怀大笑。
      我喜欢他笑的模样。明亮,美好,仿佛全世界暖暖的阳光就此凝结。他应该是这样的,和所有同龄的男孩子一样,笑的时候牵动嘴角,眼睛中晃动着阳光和树丛的影子。这才是他,真正的他。
      林风坐在我的身旁,同我一样背靠着墙面。我双手抱臂,下巴抵在膝盖上,拔下一只耳机问:“westlife,怎样?”他笑而不语,接过。西城男孩敦厚甘醇的嗓音回旋在我们之间,一拍一拍敲击着我们的耳膜。很奇妙的感觉,不是么。你暗恋的男生正巧和你分享同一首音乐,那首歌曲是你钟爱的,那个人是你喜欢的,我求若珍宝的一切,就那么得之。
      嘈杂的脚步纷至沓来,“咔”一声,鱼贯而入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停止交谈。他们用一种惊愕又好气的目光来回逡巡。林风坦然自若的起身,伸手将我扶起,丝毫不在意周围人闪烁暧昧的目光。我却心头一窒,窘促直至,不由自主转向小洁。我清晰地记住了她的眼神。清澈的眸光中溢满了被背叛的绝望以及无声的谴责,冰冷的没有一丝涟漪。小洁暗恋林风的事情已经是众所周知,而我们一向是最好的朋友。她转身离去,鞋子掷地异常的响亮,每一步,每一声,都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小洁!”我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他和我……”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她停住脚步,生硬地打断了我,“我喜欢他,你知道的。你和他在一起,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我……”
      “我在你面前就是个傻子,安然,我在你面前就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小洁歇斯底里地大喊,她的眼圈微微泛红,眼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说罢,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当我抬起头时,只见她米白的连衣裙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在这一刻无比地厌恶我自己,小洁,对不起对不起。隐藏心事是贪恋友谊的温度,可没想到我竟然搞砸了这一切。
      我难过地哭了起来。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将不快的事情抛之脑后。
      今天排练的这场戏是整部剧中最重要的一场。加纳德夫妇带伊丽莎白到德比郡旅行,却恰巧与达西相逢,伊丽莎白也因此对达西重生好感,可以说是两人爱情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两人重逢时的慌乱和尴尬,多么像是我迟到时撞到林风的情景。那一次,又是否是我们命运的转折点呢?掌心那条与命运线相织交错的掌线,那,是否是上帝的一个微小而又隐蔽的预言么?是否是吗?我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休息的空档,他关切含蓄地小洁。我勉强一笑,没有作答。彼时的我,眼眶还泛红。聪明的他立刻明白世事不顺,他不自觉地手指虚握说:“这又何必。”
      “是啊,”我惨淡一笑,“何必呢。可是她却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的嘴唇紧紧的抿成一线,异样的情绪忽而敛上。半响,没有一丝声音。
      因为我的缘故,排练十分不顺,直至十点多才结束。透过白桦树阴翳的枝桠,隐约可以看到皎月繁星。路灯的光影遥远而孤寂,细小的飞蛾萦绕四周。路边更多的是死寂一般的黑暗。我在公交站旁等末班车,忽然一串响铃从身后传来。林风推着自行车走到我身旁,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我微微迟疑。他命令似的拍了拍车座,轻声呵道:“上来!”
      莫名的情愫就像是散落在天际的蒲公英,随风摇荡,不知终归何处,难以捕捉。他骑的很稳且慢,我不好意思环住他的腰,只是紧紧地抓住他校服衫的下摆。在这个被黑夜包裹的夜晚,我们多么像私奔的小情人,一路逃窜,一路颠沛。只为了逃离,逃离这座束缚我们十六载青春的古镇。
      “你爸妈一定很为你骄傲吧,”我问,“可是我,却一无是处。搞不定物化生,连交个朋友都搞不定。”
      他突然刹车,一只脚撑住地面,没有回头。“我父母已经离异。”
      “对不起……我……”
      “你不必内疚。”他轻松一笑,却急促地哽咽“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早就接受这个现实了。”在昏黄的灯光下,恍惚之间,我有一种不太真实的错觉。
      他在流泪。
      已经很晚了。微冷的湿气撕扯着苍凉的夜幕。昏黄的路灯隐匿在参差的楼群之中,一点点泯灭。我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很奇怪,那些被我隐匿在心里十几年的秘密竟可以轻松地向林风说出。父母的离异,头痛的偏科,处不好的人际,一股脑地向他倾诉。
      黑暗中,他轻轻地嗤鼻一笑,自嘲一般说:“我又何尝不是。”
      “在我小的时候,父母的感情就十分的恶劣。我爸爸夜不归宿,妈妈又强势,他们两人总是无休止的争吵。那时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把功课学好,他们就不会争吵不会分开,至少是为了我。但是学的再好有什么意义呢。他们还是自私地分开。”
      “他们离异之后,爸爸没有看过我一次,妈妈又忙于工作。我一直生活在黑暗和恐惧之中,没有晚安吻,没有睡前故事,没有奖励。可我只是年仅三岁的孩子,我恐惧黑暗恐惧噩梦,睡前就撕着被子里的棉絮来消磨时间。无数个夜晚,我总会梦到他们歇斯底里的争吵,醒来后,枕头浸湿一片。”
      “今天,我妈妈再婚。我已经恨透我的父母。他们给了我生命,却吝啬给予我感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我对他们而言,不过一个光宗耀祖的工具罢了。”
      晚上回到家时,继父还没有睡。他正巧在客厅倒白开水,见我回来,只是淡淡地嘱咐我以后要早回来。我盯着他依稀削锐的眉目有些恍惚。回到房间,耳畔似乎还存有林风略微哽咽的声音,一切宛如大梦一场,我也被自己的举动所震惊。可是事后回想,却也愉悦之至。
      “林风……”面对他的倾诉,我却不知所措,从帆布包中掏出纸巾递到他的面前。他真的在哭泣,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男生流泪。眼泪肆意,泪水顺着下颚缓缓落下,散落在地上,凝成一个又一个水渍。我尴尬地举着纸巾,局促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此时的他,再无孤傲的模样,只是一个脆弱又孤单的孩子,一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
      我唤入梦境一般,竟不自觉地环住了他,下巴抵在了他的肩上,他的手亦是覆上的后背。我们于这太过朦胧的月色里紧紧相拥,他的泪水流入我的脖颈,冰冷的无以复加。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我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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