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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


  •   朱九真将丈夫一推,催道:“快追!”张无忌明知追赶圆真要紧,但他连日来心焦如焚,担足了心事,乍见爱妻无恙,双手抱住了她,这时哪能放下?胸臆中原本怒意充塞,狂喜一涌,立化满腔柔情。朱九真急道:“先追人,我死不了!“张无忌一顿足,左手将她轻轻放落,抢步追出。他知明教诸人个个伤重,妻子留在此处反倒无事,终不能抱着她去对抗成昆这大敌。

      朱九真喘息半晌,在地下拾起十几枚金针,又去周颠怀里掏摸,周颠笑道:“喂,你摸我干么?啊哟别动……啊哟痒死啦!”说不得见她和张无忌显是一路,开口道:“多谢两位仗义援手,解了本教的大难,明教上下感激不尽。”各人眼看一场迫在眉睫的大祸以这等方式消去,心情殊异,就算这女子是敌非友,翻脸将众人一一刺死,总也好过死在圆真这本教大仇的手里。

      朱九真冷冷道:“你不用谢我,我还要杀人呢。”没在周颠全身摸到兵刃,又去探旁人,终于在铁冠道人张中靴筒内寻到一柄匕首。厅上七人十三只眼睛,连彭莹玉的独目都睁大了望着她。朱九真拔出匕首在手,一步步走到韦一笑身前,韦一笑淡淡一笑,安然待死。

      朱九真本拟哪怕不杀他,也要砍上两刀出气,见了他这般神情,匕首竟然刺不下去。胸臆间一股血气直翻上来,但觉天旋地转,一交坐倒。

      她病势本来不轻,一番奔波,又受了圆真大力一挟,实已力竭神危。心中明明想醒过来,四肢百骸皆无力气,眼前仿佛无数光影掠过,耳边不住传来声响,似感身子也在移动,却无论如何睁不开眼。有时但闻金铁交击之声,夹杂着呼喊惨叫,怒喝斥骂,又听有人一字字说道:“老夫……白眉鹰王……休得猖狂……领教……阁下高招……”声音真气充溢,极是雄壮,震得她虽在昏晕,胸口气息也一阵乱跳。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中,每有沉厚响亮之语以内力吐出,伴着高低不一的惊呼,那自称白眉鹰王的老者话声又听到几次,最后一次音量转弱,似乎中气不足。又听许多人齐声诵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朱九真心神一震,顿时清醒了大半。

      韦一笑朗声道:“这位姑娘,乃是昆仑朱武连环庄朱长龄庄主的爱女,被敝教地字门门主掳来,非明教中人,你们带了她去罢。”场中众人无不诧异,班淑娴冷笑道:“分明是阁下将人掳去,此事敝派西华子、武当派殷六侠等人亲眼所见,青翼蝠王如何敢做不敢当?”

      杨逍暗道:“这婆娘好毒!地字门门主是女子,蝠王此话,是为了全那女子名节,谁知她竟分毫不顾同道情谊。”昆仑派掌门何太冲道:“好!你将人送过来罢,若是有半分伤损,正道朋友们必不与你干休。”韦一笑微微冷笑,自己一方的高手皆瘫痪在地,要么非死即伤,但对面明摆着心存怀疑,不肯轻易踏入明教高手坐卧的圈子内。

      杨逍道:“不悔,你去送这位姑娘到……”游目一顾,道:“到武当五侠处,料得名门正派,不致连一个重伤卧病的女子都不敢救。”语中大有讥刺昆仑之意。他见班淑娴不怀好意,峨嵋派女子众多,本来最为合适,但他雅不愿与灭绝师太打交道,再说如由他来开口,只怕峨嵋派欲救也变成不救。

      杨不悔应了声:“是!”她未与六派好手接战,行动无碍,当下去抱朱九真,朱九真摇头道:“杨左使好意心领,我就躺在这里罢。”杨不悔奇道:“你不走?你又不是本教中人,不必和我们同死。”朱九真道:“你见到你无忌哥哥吗?他有没有带了小昭一起走?”杨不悔心下更奇,道:“关小昭甚么事?我那时急着到前面找爹爹……你认得无忌哥哥?”

      此时六大派数百人分站各位,将明教众人隐然包围,场中殷天正自以“鹰爪擒拿手”折断了最后一名对手的四肢,便力竭不起,他颏下白须略略掀动,口一张,又喷出数口鲜血。六派众人只等再上来一名对手,彻底了结了他,即要大开杀戒,将魔教人众一股脑屠杀干净,再烧毁光明顶的偌大基业。

      朱九真久等不见张无忌的踪影,见崆峒派和昆仑派人丛中各走出一人,互望一眼,昆仑派那人笑道:“宗前辈与殷天正有旧账要算,要讨回这场子,殷老儿便交给你罢。”崆峒派的宗维侠冷哼一声,对他当众提及自己曾在殷天正手下吃亏一事颇为恼怒,举步向殷天正身前走去。

      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缓缓说道:“杨家妹子,那屠龙刀的秘密现今除了谢逊老爷子之外,谁也不知,对不对?”众人听到“屠龙刀的秘密”六字,无不凛然,场上一时无声,人人望了过来,连宗维侠也一愕止步。

      杨不悔睁着大大的眼睛,她不明白朱九真何以问这一句,含糊嗯了一声。朱九真又道:“‘倚天不出,谁与争锋’?那屠龙刀的秘密我虽不深知,倚天剑的秘密嘛,当年你妈妈纪女侠是知道的,纪女侠临终前几天,又在女山湖畔的蝴蝶谷告诉了一个人,那就是同在那里求医的崆峒派‘圣手伽蓝’简捷简老爷子……”众人听她说得似模似样,当年给金花婆婆用稀奇古怪手法折磨、到蝴蝶谷求胡青牛治伤的着实不少,有同门在其中的知她所说不假,纷纷大哗,一道道眼光向崆峒派射了过去。有人更想:“屠龙刀是不知其下落了,听听倚天剑的秘密又何妨?这两样刀剑素来齐名,说不准倚天剑的秘密中,就藏着屠龙刀的一星半点隐秘。”

      崆峒五老除唐文亮一人重伤断骨,其余四老面面相觑,均想道:“简捷死在凤阳府,后来探知是中毒而死,也不知中了何毒,莫非是因他知晓了这倚天剑的秘密?”

      灭绝师太厉声道:“胡说八道!哪有此事?”纪晓芙是她的弟子,本门中那件大秘密是否说与其知,她自然再清楚不过,但见数十道目光一一射来,颇有偷瞄自己背上倚天剑者,两道长眉渐渐竖起,喝道:“再这般没凭没据地瞎扯,你纵不是魔教贼子,也一起杀了。”

      朱九真微笑道:“没凭没据?嗯,我且说出两件凭据来,大伙儿评评真是不真。鲜于先生,你华山门下三名弟子,与那位简老爷子一同逝世,同是中毒而死,此事可真?”华山派掌门鲜于通轻摇折扇,道:“不错。”朱九真道:“那便是了,简老爷子与那三位师兄误食毒菌,临死时遇到一伙人,带头的名叫朱元璋……”她存心将水越搅越浑,心道我这也不全是假话,朱元璋一伙中的徐达确在那四人死前见过他们,又说道:“简老爷子生怕那秘密就此埋没,咽气前说给了朱元璋朱大哥。朱大哥后来与我有些交情,一次他喝醉了酒,曾提起这秘密的前半部分,那便是倚天剑与屠龙刀的来历。”

      六派诸人越听越奇,“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句话哄传数十年,屠龙刀二十余年来更在武林中掀起偌大风波,倚天剑号为天下宝剑之冠,听说也是大有来头的古物,却从没一人知晓这一刀一剑的来历。朱九真见灭绝师太脸色铁青,大有杀气,心里也担忧她暴起灭口,说道:“这对刀剑真正的秘密,我可不知,那位本家大哥提到的只是一点儿皮毛。这一刀一剑,原本是一柄玄铁重剑熔化了,再加以西方精金所铸,而这柄玄铁重剑,乃是当年神雕大侠杨过赠给郭靖郭大侠及夫人黄蓉黄女侠的,请问师太,我说的可对?”

      灭绝师太面罩寒霜,不发一语,她只要说一声“对”,那便是承认自己也晓得这其中的秘密,日后峨嵋派少不得大受滋扰。但她生平言出如山,不屑诳语,既知这女孩儿所说不假,亦不能在天下英雄前公然否认。

      六派中不少人素知灭绝师太的性子,一望即明,人丛中嘤嘤嗡嗡,逐渐起了无数的议论声。各派中老成持重之人隐隐觉得不妥,但眼看人人专注倾听,关切动于颜色,又不好说甚么。

      俞莲舟、张松溪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想:“这女子当众挑起这番话题,不知怀着甚么用心,不可不防。”俞莲舟原想出声提醒,当前应以诛除魔教为要,但一来敬佩殷天正的英雄气概,念及张翠山与殷素素之情,雅不愿他顷刻死于宵小之手;二来三弟俞岱岩浑身残废,祸根便在这屠龙刀,师父张三丰也不知这把刀的渊源,此刻倒要听听这年轻姑娘会说出甚么。

      朱九真一心只要拖延工夫,暗想旁人犹可,殷天正是无忌外公,断不能令他有何致命损伤,说道:“这柄玄铁重剑,最早也并非是杨过大侠的,是他从一位号称‘剑魔’的独孤求败前辈剑冢中取得……”她故意捏造诸多细节,添上大篇内容,将杨过遇见神雕、发现剑冢等事说得活灵活现,再掺以《笑傲》中独孤九剑的些许理论与剑式名称,这些连灭绝师太也不知,自无从反驳,她一生潜心好武,听到“有招如无招,存招式之意,而不存其形”等剑理,不觉入神。朱九真刻意言辞飞扬,妙语如珠,于独孤求败毕生只求一败而不可得,惟幽居空谷郁郁而终,大加渲染,只听得众人一个个挢舌难下,连明教中也有许多人浑忘了正临身死教灭的大祸。各派年轻子弟遥想前贤风采,更是心驰神往,热血如沸。

      她如以别事长篇大论,断无人能容她说到此时,但各派对屠龙刀皆十分留心,朱九真又不时在叙述中夹几句九阳神功的断句,只道是前人遗下的武学至理。在场武学名家品味咂摸,见猎心喜,还当她年幼不懂事,随口说了出来,人人暗盼她能多说几句。朱九真穷尽辞采,说得自己头也昏了,忽瞥见昆仑众人背后的山道上,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右手拉着一个少女,正如飞奔来,破颜一笑,住口停说。

      少林派的空性神僧听得心痒难搔,见她忽然不说,连连追问:“下面呢?下面呢?‘由己则滞,从人则活’的后面是甚么?”搔着光头,面上尽是迷惘。朱九真打个呵欠道:“我累啦,下面的话干系重大,只能说给一个人听。”

      空性生性朴直率真,不通世务人情,喜道:“好罢,那你说给我听……”少林派掌门空闻神僧神色微沉,道:“师弟慎言!”向朱九真打量几眼,说道:“却不知是甚么干系重大的话,教女施主只能说与一人听?”殷素素临死前曾以此计嫁祸少林,害少林派损折不少好手,事过多年,他兀自心有余惕。

      朱九真笑道:“‘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莫非少林的七十二绝技就能随便给人说么?好罢,当众说原也无妨,这干系重大的,乃是有位少年侠客想当和事佬,要调处六大派与明教的纷争。”说着向张无忌一指。

      她本待要说“你们大家决出个人选来,只要六派均无异议,我就跟此人说”,拟以倚天剑、屠龙刀内的绝世武学为饵,再以言语挤兑,使驱虎吞狼之计,要六派自行先争斗不休,就算不立时内讧,各派高手有了顾忌,存保留实力之心,便不能干脆利落剿杀明教。但见张无忌携小昭及时赶到,这计谋也不用使了,再说此计未必瞒得过空闻、张松溪、鲜于通等老成智谋之士,平地再起风波,张无忌一番止戈息争的好心别叫人误会才是。

      众人见她一派郑重,还道她要说出甚么举足轻重的大事,又或刀剑秘密中的妙诀要道,看她手指一个年不过弱冠的青年,尽皆愕然,随后轰然大笑。

      华山派高老者忍笑对张无忌道:“你这娃娃,来来来!人家要你调处纷争哪,你怎么说?”张无忌道:“对不住,请等一等。”几个纵跃奔到朱九真身边,伸手探她腕脉,连声道:“怎样?伤得厉害么?痛不痛?”另一手扶在她背后,九阳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各人看他满脸关怀爱怜之色,对高老者的话接也不接,嘻笑声不绝。

      朱九真只觉一股与己同根同源的热力泊然而至,却不知强劲了多少倍,直是浑厚无伦,无穷无竭,体内内息立生感应,活泼泼随之流动,自气海到神阙,再自建里达于中庭,经玉堂、紫宫,一路升到璇玑、天突,经喉头廉泉穴沉于舌根,片刻之间,通身暖洋洋地大为舒服,嫣然一笑,道:“好啦!你省些儿力。”头向着场内横卧在地的鹰钩鼻白发老者一点,轻声道:“他就是咱们外公,白眉鹰王殷老爷子。无忌,你叫他们两下罢斗罢,我乏得很,要睡一忽儿。”张无忌柔声道:“好,你好好睡上一觉,等你醒来,他们再也打不起来啦。”除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宗维侠见他二人在数百人面前软语款款,旁若无人,心中有气,喝道:“兀那少年,你若非不自量力,想要回护这帮妖魔贼人,那就快快闪开。”张无忌道:“那也不急!”扭头嘱咐小昭道:“这位是我的爱妻,小妹子,你照料着她些儿。”小昭肩头一颤,手上铁链发出轻微的呛当声,低声道:“原来她……她是你的妻子。”

      朱九真瞧她仍是一身青布粗衣的装束,但站直了身子,纤影亭亭,虽然脸上稚气不掩,却生得春山作骨,秋水为神,一双眼眸寒碧如海,极尽灵动,赞道:“好水灵的小姑娘!就是这样才好,别装甚么假脸了。”小昭道:“公子和夫人要我不装,我便不装。”

      张无忌跃入场中扶起了殷天正,以九阳神功为他疗治。他从未见过外公,见这秃头老者白眉长垂,虽在重伤之余,仍是神威凛凛,自然而然心生敬慕。六派中数十名性躁者等得不耐烦,纷纷叫道:“有完没完?快让开!”“救魔教妖人,你是甚么居心?”“这就去扫灭魔教巢穴!”“少年人别多事,不然连你一起杀!”

      张无忌昂首环顾,一字字地道:“真姊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在下不才,斗胆请双方暂且住手罢斗,只因六派与明教之间大起龃龉,势成水火,实是受了奸人从中挑拨,个中情由,不可不察。”这几句以丹田之气送出,纵在数百人嘲笑议论中,依然清晰可闻。

      朱九真方才竭尽心智口舌,拖延住场上局面,大耗心神,本想看丈夫大展神威,或以仁服,或以力慑、以计胜,将六派高手一一折服,但疲困交加臻于顶点,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儿。恍惚似闻惊呼如潮,俄顷又是彩声大作,间杂着“哦!”“啊!”“噫!”诸般压低了的惊叹,明教人众不断叫好,大声赞颂张无忌武功高绝,各派师长点评招式、指点弟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她微睁双目,见小昭两只明澈的大眼正望着双方相斗,脸肌白得近于透明,睫毛轻颤,眼波流转隐有海水摇漾之意,神色间显得极为关心。朱九真想道:“她美得很啊!”忽与侧旁一道视线相对,韦一笑见她醒来,眼神转了开去。

      此时崆峒五老中的三老、空性神僧、华山派鲜于通都已败在张无忌手下,鲜于通中了自己的金蚕蛊毒,在地下不住翻来滚去,穴道被点呼不出声,将自己满脸挠抓出道道血痕。昆仑派何太冲、班淑娴夫妇使开正两仪剑法,剑光错落,华山派高矮老者使开反两仪刀法,刀影横空,四人围着张无忌转灯般进招,张无忌空着双手,手中只拈了一根梅树的虬枝,枝条上疏疏落落,攒三簇五生着十来朵含苞的梅花。

      朱九真观战少顷,些许担心便即放下。朱武连环庄毗邻昆仑派,昆仑剑法她从小就与父母拆解过,反两仪刀法虽不会使,路数方位却不陌生,连同脚下步法的讲究,在谷中一股脑的都转授给了张无忌。这两套武功一正一逆,阴阳相济,四人合使本浑无破绽,朱九真暗思若自己在场中,虽略明家数,但修为不够,可破不了这套刀剑合击,忽发怪想:“假如杨过和小龙女同使玉女素心剑法,两个人对他们四个人,胜负该当如何?”

      其时全真教已然衰微,全真剑法尚有剑招流传,但古墓派武功绝少现于江湖,玉女剑法是谁也没有见过。朱九真食指轻轻点着下颔,料想玉女剑法是将全真剑法中的破绽漏洞一一补去,与正反两仪功相辅互补的道理相通,到了这等境界,胜负想必轻易难分,多半还要看各人的经验默契是否足够,内力是否旗鼓相当。

      想到小龙女,怪想蓦地里再深一层:“假如没断臂的杨过也会双手互搏,他双手使正两仪剑法,小龙女双手使反两仪刀法,他们双刀双剑合璧的威力比起玉女素心剑法怎样?……嗯,玉女剑法是林朝英创的,他们又是情侣,那应该还是使玉女素心剑法强些,昆仑三圣何足道创下正两仪剑法、华山派前辈创下反两仪刀法时可没那些旖旎心思,没将男女间的风流韵事化入刀招剑招里。”

      她胡思乱想片晌,哑然失笑,实是眼前四人联手威力太强,单以招数而论可说无懈可击。若非张无忌习得乾坤大挪移心法后,内力运使已到了收发由心、沛不可当的绝顶之境,梅枝轻挥,随手斜引,便能将四人递来的剑招刀招搅乱方向,令他们自相斫杀,这一“正反两仪刀剑阵”倒真不易破。

      眼见四人给他乾坤挪移的牵引带得步法散乱,先后弃了刀剑,空手恶狠狠地扑上,朱九真心念一动,笑吟吟地道:“慢着!这枝梅花开得这么好,我待会儿要戴,你可不许把花朵弄落了。”张无忌笑道:“谨遵台命!”招式一变,一引一带愈加轻柔,力道似有若无。

      那梅花的花瓣花萼何等嫩薄易损,休说受力,便是一阵朔风送来也要飘落几瓣,众人听他竟要挫败四人而不损一朵梅花,人人心中一凛。张无忌手持的这根梅枝原本生着十七八朵腊梅,他以柔物传柔劲,梅枝本身浑不受力,但剧战至此,梅花也只剩十一二朵,听得朱九真吩咐,心思甫转,内衫的左右双袖一同鼓起。

      何太冲夫妇和高矮老者只觉一股柔和的气流冲向周身,自己的一拳一脚中,明明挟着极凌厉的内劲,竟给逼出了发不出来,力既无从发,劲风自也无从激荡。班淑娴只见对方右手的梅枝划个小圈,径点自己上盘数处大穴,来势奇幻,枝头昂起,竟不知要攻向哪一处要害,急忙回拳自守,张无忌在她手肘上一托一拨,班淑娴一式“天河倒悬”又打中了矮老者肩窝。

      高老者哇哇叫道:“你这女人好狠,怎么尽打我师哥?”班淑娴怒道:“你明知这小子弄鬼,还来罗唣!”高老者道:“明知道是明知道,可你打得也太狠了些儿,须知我师哥不是你老公,那挨打的本事……”他左眼青了一大块,也是给班淑娴打的。矮老者喝道:“住嘴!”四人都吃了自己人不少拳脚,班淑娴怒极,十指如钩,直上直下地抓来。何太冲闷不吭声,发髻散下,双掌交错,使的是一套极轻灵的快攻掌法。

      他只道极轻极快,便可令对方无从借力,但乾坤大挪移七层的心法实至四两拨千斤之诀的化境,再说他掌法纵轻灵,毕竟远远未达老顽童使七十二路空明拳那样虚实生发、空空妙有的境地。只听啪啪两响,轻重不一,何太冲一掌打在妻子左颊,另一掌打在她胸口,此时矮老者的一拳也被张无忌牵引过来,同着高老者一招“九番鸳鸯脚”,一中班淑娴右颊,一踢正她腰间,班淑娴翻身跌倒。

      她也真是剽悍,背脊方一触地,立即一个旋子腾跃而起,狂怒下反手挥出,重重打了丈夫一个耳光。何太冲在闺房内受这悍妻殴打,向来不敢还手,但现下当着六派上下数百人威风扫地,半边脸上一个掌印肿起老高,心头着实窝火,怒道:“你待怎地!”班淑娴冷笑道:“你自己没本事,打不过一个小白脸,还来问我怎地!”夫妇俩竟在众目睽睽下吵起嘴来。

      高老者大声吆喝,还待再上,张无忌突将梅枝望上一掷,双掌“八方风雨”同时拂出,这一下运上九阳神功的真力,两股雄浑之极的掌风压至,四人呼吸登为之闭,莫说反击,手臂抬至胸前便感艰难,招式无论如何递不出去。张无忌轻伸左手,接住自空落下的梅枝,枝桠上的梅花果然一朵也没损。

      矮老者脸色惨白,跃出圈子,沉声道:“不打了,阁下武功盖世,老朽二人万万不敌,华山派认栽便是。”单刀也不捡,自回本派。高老者笑道:“哈哈,赢我们哥儿俩不难,要想我师哥嘴上这般佩服,那可难之又难,天下奇事,你小子……”还想插科打诨几句,给矮老者眼光一瞪,讪讪闭嘴。

      张无忌待要先去点了鲜于通的穴道,阻他毒气上行,事后再加医治,忽听朱九真招手道:“你过来。”她语声并不甚响,但张无忌自来对她毫不违拗,依言走到她身旁。梅枝上的腊梅本含苞未放,给他拿在手里久了,至阳热力几番催动,竟大半盛开,一缕暗香细细浮动,中人欲醉。

      朱九真微笑道:“你先给我戴上梅花,好不好呢?”张无忌折下一枝开了三朵梅花的小枝,笑道:“千好万好,就只怕这梅花配不上你。”伸手给她簪在鬓边。朱九真从他肩上望见何氏夫妇双剑在手,神情不善,抢着说道:“可要小心了,要我是何伯伯与何夫人,就使一招‘无声无色’……”

      她说到“何伯伯与何夫人”时,何太冲与班淑娴正巧并肩跃起,说到“无声无色”,两人双剑始发,迅若惊雷而破空无声,正是一招用于夜战偷袭的“无声无色”,相互仅差一拍,竟像两人是听了她的话立时发招一般。张无忌头也不回,抱着朱九真拔身急纵,在半空中轻轻巧巧一个转折,飘然落在两丈开外,何氏夫妇手腕剧痛,长剑已给他出足踢飞。

      场下众人轰然大哗,朱九真出言点破,将原书中这惊险一幕化为无形,心满意足,何氏夫妇纵在招招搏命,她也全不放在心上。待见张无忌以泥土和汗水捏丸,将纠缠不休的两人拿捏定,暗暗好笑,心道:“谁说老好人张无忌不会使诈?这在鲜于通身上掏摸几下,再假作金蚕毒药骗人的计策,我也未必能马上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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