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95、赴一海解一往怨（二）

　　风铃下了楼。

　　去了店家下面说了半天还引起了不小冲动才把茶叶换了新鲜的。那老板见附近太多人看着也就不爽地看了风铃一阵才离开，离开时大有一副要和秋后算账的架势。可风铃心想自己只是为了来换个新鲜茶叶还不行了吗？

　　风铃拿了新茶叶回了厢房，可在二楼北苑的走廊尽头看见渊海岸大街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风铃眯眼想看得清楚时那身影窜去人群消失不在。

　　……

　　风铃蹙眉回了忆竹房，见岚贞愁眉苦脸还在想风铃方才说的话就忍不住一笑道：“还想着呢？”

　　岚贞瞥了一眼风铃，叹了一口气犹豫再三道：“我觉着，人为了自己有太强的自我意识这没什么不对。人就是要为自己着想不是吗？”

　　风铃走过来笑道：“你说的没错，人就是要有自我意识，而且必须要很强的自我意识，这是对的。但岚贞不可否认的是你既然这么想，那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当然除开一些为其他而活的人大多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人，除此之外，你为了自己，旁人也是为了自己，那你为何觉着旁人为了自己做了一些事就是错的呢？”

　　岚贞沉吟许久道：“可你说的旁人毒害他人，这样都没错？”

　　风铃道：“岚贞啊，我说了，如果我口中的旁人只是为了讨债，那我不会觉着他有全错。错一定是有的，因为讨债牵扯了其他人，牵连太多人这就是错。但单就讨债一事，他没有错。”

　　……

　　岚贞沉默许久，忽然一笑道：“说的太远了，怎么说的像是他就一定有自己苦衷一样？”

　　风铃笑道：“你和相贺楠也算是一阵儿同窗，我不了解他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不是吗？相贺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自己心里很清楚，纵使你有再多不愿承认但也不可否认的是相贺楠绝对不是那种杀人如麻以害人为乐之人。”

　　岚贞没有回答。

　　风铃坐下将茶叶重新煮好，道：“相贺楠他不是疯子，这你我心知肚明。”

　　岚贞依旧不答，风铃将煮好的茶给岚贞道：“罢了，别去想了，等你再长大些，等你再多经历些，你也就会慢慢改变你的想法。”岚贞接过茶杯沉吟片刻道：“虽然相贺楠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的确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不是吗？”

　　风铃挑眉道：“他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你既然知道就一一道来，让我听听？”

　　岚贞蹙眉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联合外人毒害厢书圣庄。”

　　风铃摇头无奈道：“既然你知道的不多，也就如同井底之蛙知晓不全，那你为何觉着他就一定做了全部的事呢？”

　　“因为……”

　　岚贞没了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风铃笑道：“这次厢书圣庄发生一系列的事有诸多隐瞒和疑点，但我私下思来想去得出了一个结论。”

　　岚贞：“什么结论？”

　　风铃道：“厢书圣庄这件事有第三方人插手。”

　　！

　　岚贞蹙眉道：“第三方？谁？”

　　风铃正色道：“这第一方是厢书圣庄，第二方是相贺楠和那乞丐人，而这第三方是……”

　　风铃停了下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给岚贞讲述自己的想法，毕竟岚贞也就一个过了几十年的人，死后为鬼，知道的不多很正常。自己该怎么说他才能完全明白呢？

　　岚贞一急，道：“到底是谁！？”

　　风铃蹙眉问道：“岚贞，……你可听闻过赤骥国的八卦风水论？”

　　岚贞一征，微微回过神来，思量片刻道：“听说过，我出身于赤骥国，国内向来对此论述善用并且国外也在使用。知道的人应该不少，但会用的人应该不会很多。即使像我这种赤骥国人我也不太懂八卦风水论。”

　　看来这世间的人都知晓八卦风水论，可不一定都会用。

　　风铃道：“那你可知道死亡学？”

　　这下岚贞不懂，他摇头道：“从来不知道死亡也能成为一种学说。”

　　风铃无奈道：“……我之前有一个朋友在和我一起调查相贺楠一事时，就提及到这死亡学。而这死亡学是八卦风水论的一个分支，死亡学中一共就有一百条论法，而八卦风水论有几千条论法。虽然死亡学是八卦风水论的分支，可它也是独立的学说，与八卦风水论不同。”

　　岚贞摇头道：“没曾想过，我对八卦风水论也不太熟悉，更别说分支死亡学了。”

　　风铃道：“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清楚。”

　　岚贞道：“既然是死亡学，那你可知是死亡学中的那条论法？”

　　风铃道：“知道，是死亡学中第八十二论中的——半数论。”

　　岚贞不解道：“何为半数论？”

　　风铃道：“有把握死一半人数的论法便称为半数论。”

　　岚贞道：“可这样的论法是为了什么？”

　　风铃道：“这也是我不太清楚的地方，但既然论述存在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管他是正理还是歪理，既然存在就一定是对这第三方有好处才存在的。虽然现在不太清楚是怎么实施论法和好处的，但不可否认的是，除了你们厢书圣庄和相贺楠与乞丐人之外，还有人在暗中插手。”

　　岚贞沉吟片刻：“居然还有人……太恐怖了，你不说，或许根本没人知道还有人暗中插手了厢书圣庄的事，……简直太恐怖了。”

　　风铃道：“之所以我为什么认为相贺楠和乞丐人不是第三方人，是因为这乞丐人只是图厢书圣庄的庄主之位，他的毒害之点只是那些挡了他坐上庄主之位的绊脚石，而像你们这些普通学生，那乞丐人也不太在意。”

　　岚贞点头道：“你说的在理，可是厢书圣庄发生的这些事，都该怎么解释？”

　　风铃沉吟片刻道：“要做成一件事，除了天时地利还有人和，包括在实施八卦风水论时也需要这些，仅凭一人之力是做不到这些的，或许冥冥之中有人插手才会导致这件事的结果。”

　　一时两人也都不说话了，喝了太多茶导致憋得慌，风铃打了个招呼便出门找茅厕去了。

　　……

　　在茶馆里找了半天，找到茅厕终于舒服了，却没想到一个转身把风铃吓死！

　　“啊！？！”

　　风铃一脚踢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背后的伶周汶，见他摔了一个狗吃屎便赶紧上前扶他起来。

　　伶周汶一脸阴郁，他看了看风铃一脸不爽地拍了拍衣服走开，风铃跟上去道：“你果然来了北海，我还担心在七天以内你到不了。”

　　伶周汶道：“切，我怎么可能到不了，我是谁！”

　　风铃笑道：“你不过是只鬼罢了。”

　　“你！”

　　伶周汶哼嗯几声不答，继续向前走动，风铃暗道他方才在走廊看见渊海岸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没错，那个身影就是伶周汶。伶周汶：“你来北海也挺快嘛，我还以为你会等很久才来。”

　　风铃道：“你知道我会来北海？”

　　伶周撇嘴道：“切，我在来的路上看见温暮和赵芯伊了。”

　　风铃挑眉道：“他们告诉你的，他们人呢？”

　　伶周汶道：“谁知道，我来的快，他们暗中跟着陈书念和紫燕，走得慢，我自己就先来了北海。”

　　风铃道：“也快了，估计在厢书圣庄庆典时赶得上。”

　　伶周汶道：“话说你怎么也来了北海，你不是去秦川找相贺楠吗？”

　　风铃道：“说来话长，只不过我也找到了相贺楠和岚贞。”

　　“是吗，哪儿找到的？”

　　风铃：“凉城的凉台。”

　　伶周汶眼珠子转了一周，又道：“既然找到了相贺楠，……你，你没忘记你答应过我说要帮我完成遗愿的吧？”

　　风铃挑眉：“我记得我食言了。”

　　“你！”

　　伶周汶顿时不开心了，他道：“我不管，你答应我的就必须做到，况且我的遗愿我一个人做不到。”

　　风铃道：“你这是在求我吗？”

　　伶周汶骂道：“我这是在命令你！你当时答应我的！如果你不帮我，我遗愿未了，我永不安息，我做鬼也会缠着你的！等那天我看你还敢不敢骗我！！！”

　　风铃一笑而之，摊手道：“好好好，我错了，我帮你就是了，生气做什么。既然我来都来了北海，这遗愿自然帮你了，况且我这一路可是欠下不少人情，帮你也没差。唉……这为的不就是那相贺楠嘛。”

　　伶周汶道：“是吗，你还欠谁人情了？”

　　风铃思量片刻道：“有，苏兰洲。”

　　伶周汶笑道：“他那个傻|逼也让你欠人情了，看来你更傻！”

　　风铃道：“若不是为了相贺楠我还会打探消息欠下这人情吗？只不过啊，我从别人那里打探怎么多消息过来，不给人家一点甜头都说不过去。”

　　伶周汶呵呵一笑道：“你还想做什么，你要是有本事就帮我先去把那个挖了我双眼又莫名其妙搞死我的人杀了，否则别去还什么人情，谁一天让你欠人情啊真是的。”

　　伶周汶说的轻描淡写，好似不在意自己的死亡莫名其妙，但风铃就是听出来一丝悲凉。风铃道：“我是欠你的吗，我什么都要为你做，我明明只答应你做一件。”伶周汶道：“你可没说只做一件，你只说了帮我完成遗愿，可我遗愿很多的。”

　　风铃道：“贪心，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找出那杀害你的人。”

　　伶周汶道：“干嘛，良心发现了？”

　　风铃啧道：“你这孩子真是没法和你交流。罢了罢了，你这几天就和我一起吧，等完成你的意愿，你就离开这现世，不要再出现了。等去了地狱看看你有没有这辈子要赎罪的事列，如果有的话赎完罪就转世投胎吧。”

　　……

　　伶周汶低下头道：“我不想离开。”

　　风铃蹙眉：“可强留于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伶周汶道：“没有好处。但，至少这些记忆还在不是吗？只要我有我的记忆可以回忆不就好了吗？转世不转世，这不重要了吧。”

　　风铃道：“只不过是记忆罢了，等你去了下一世，你也会重新的记忆。”

　　伶周汶叹道：“你相信下一世的我还是我吗？”

　　风铃道：“不相信，等你转世了，这一世的人格也就没了。下一世自然也就不是你了。”

　　伶周汶认真道：“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即使是转世也不再是自己了？”

　　伶周汶何其认真的模样，倒是把风铃搞得不舒适，道：“这不是我相信不相信，而是因为转世的是魂，是可以支撑下一世人格的灵源罢了。下一世也不过是个完整又崭新的人，他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不是上一世的替代品或取代品。”

　　这时，风铃居然又想起了曾经元朗也这么问过他，他的答应依旧没有改变。

　　伶周汶道：“可我不这么认为。”

　　风铃道：“为何？”

　　伶周汶道：“有些东西，虽然这一世没有，但有些东西刻入灵魂，不可磨灭不可消失。这些东西一旦再次想起，就一定不堪忍受，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把转世的人当做不同人来看待，或许的确要当做不同人来看待，但要付出同样的爱。”

　　这孩子，说话怎么忽然深沉起来了？

　　……

　　风铃犹豫道：“或许吧，虽然不是自己这一世的记忆，但如果自己一旦想起上一世的记忆，一定会不堪忍受。毕竟上一世的记忆也会让自己再一次陷入爱里面。你说的我理解，倘若我上一世深深的爱上一个人，那我这一世一定很想和他继续在一起，那怕是换了一个身份和人格。或许只要是在一起了，这些就不重要了。”

　　这时，风铃不合时宜地想问自己为何脑子里想起的是那个人呢？

　　伶周汶笑道：“那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上一世的记忆，那你也有一个深爱之人，那你会不会还继续想和她一起？”

　　风铃道：“不可能。”

　　伶周汶道：“为什么？”

　　能为什么？

　　他风铃和旁人不一样，他与天地共存，从古至今只有这一世。

　　他没有前世，所以不懂自己若是有了前世的记忆会怎样，而且风铃也不会有下一世，因为他已经跳出轮回，不会再有下一世。倘若是那天不小心死了他就真的没了，不仅是没了风铃这个人，连人带魂加心头血都不在了。

　　他风铃，只有一世，但一世足够了。

　　伶周汶道：“你太冷血了，既然你不会，那倘若有一天有一个陌生人来到你面前告诉你她前世和你颇有渊源想和你继续在一起那怎么办？”

　　风铃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一想到这个陌生人告诉他前世和他有渊源要他们继续在一起的场景就忍不住鸡皮疙瘩起一身，道：“……我估计会把他打死。”

　　伶周汶道：“你要打死她？”

　　风铃道：“嗯，……可能，我还是做不到爱屋及乌吧，就算前世再怎么爱他，可也只是爱前世的那个人，至于现在的这个转世，或许不是我想要的人。”

　　伶周汶摆摆手道：“完了完了完了，你这人死脑筋一个，你完了。”

　　风铃道：“我怎么就完了，你说什么呢？”

　　伶周汶继续道：“你说要打死她，可倘若这一世的转世是你的心爱之人怎么办？如果你很爱她怎么办？”

　　风铃一时愣了，沉吟许久道：“如果是我心爱之人，或许……”

　　……

　　风铃说不出来，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上面来，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须臾，风铃啧道：“哪来的这么多假设，我这辈子就不会有心爱之人的。”

　　伶周汶道：“呵呵，你要是有了，我就看你苦恼吧！”

　　风铃抓着伶周汶脖子就往忆竹房里走去，道：“别说这些了，如果是两个相爱之人，管他前世不前世，只要有爱，比什么都强。”

　　这伶周汶也不知怎么忽然就问起前世后世，说话也深沉起来。这不禁让风铃想着是不是每个做鬼的都有转世投胎焦躁症？怎么一想到转世投胎就这般模样呢？对此伶周汶说是他们做鬼的就是这样，因为不舍，所以不愿放弃这世身份和记忆，因为这些记忆太珍贵了。

　　但对于风铃，他好像从未考虑此事，而那些死灵们，怕是想了不止千次了。

　　风铃暂时不去想那事，把伶周汶带进了忆竹房便和岚贞打了一个招呼，两人见了也是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个不停，偶尔说了几句话便没再交谈。

　　聊了几句伶周汶终于知道了风铃的真实身份，一阵不满又不敢发作的模样让风铃暗笑了好久。或许是太久没见了，这伶周汶私下也没少说岚贞坏话，这会儿见了岚贞那一脸冷冷的模样也不敢随便说话了。

　　风铃坐下道：“你们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去，这间厢房我交了几天的房钱，不会有人进来打扫。厢房外我施了结界，普通妖魔鬼怪闯不进来。”

　　三人坐了一阵，风铃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把来北海的半数死灵们召集起来，温暮，赵芯伊，伶周汶，岚贞，相贺楠。这五个很重要，绝对不能让他人伤害。而至于那活着来了厢书圣庄的陈书念和紫燕，能护则护。

　　风铃起身道：“罢了，我先去厢书圣庄探探风，你们注意安全，不要随处乱跑，遇到危险我来不及救你们的。”

　　两人道：“我也要去。”

　　风铃道：“你们去做什么？”

　　两人道：“我不管，我就要去。”

　　风铃一阵无奈道：“好好，走吧走吧。”

　　风铃一笑而之这才离开。

　　风铃旁敲侧击问了北海的店铺小二一些小消息，须臾才顺利找到厢书圣庄。北海风景优美，或许才过正午，阳光灿烂，不时传来厢书圣庄内的钟鸣声，一时让风铃回过神来。

　　风铃看了看附近，隐身进入了厢书圣庄。

　　三人在厢书圣庄里游走，除了还在上课的学生弟子与一些匆匆而过的老师便再也看不见其他打扫厢书圣庄学习氛围的东西。伶周汶和岚贞重回厢书圣庄，许是回味极久才从回过神来，他们也是太久没回来了，这一晃就是十几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