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94、赴一海解一往怨（一）

　　也不知道相贺楠是去了哪儿，他浑身搞得脏兮兮的，脸上也是黑乎乎的。

　　相贺楠手里拿着草药，上面星星点点一看就是从冥界永安郊外的谭林山上去摘的。

　　听闻这谭林山上的草药多，冥界很多草药医馆都是以谭林山的草药为主进行买卖，而且还是互相有交集才行得通。大多没钱的孤魂野鬼也会自己去谭林山闯险，但那里地理位置十分凶险，恶鬼厉鬼居住在此更是不少。

　　这要去摘得一株草药也是不容易。

　　风铃走过去：“谭林山摘的？”

　　相贺楠点头，风铃道：“你懂草药？这是什么草药？”

　　相贺楠道：“普通草药，听闻名叫‘兰青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风铃明白兰青草：“兰青草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但也有止血治伤的功效，岚贞也正好是被捅了一剑，你也算没白跑一趟。”

　　相贺楠点头道：“岚贞在里面吗？他睡下了？”

　　风铃道：“睡下了，只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招惹他，他貌似很不喜欢你，”

　　相贺楠低下头沉吟片刻道：“我知道，我只是想把兰青草给他而已。”

　　风铃微挑眉道：“我想，如果这是你给他的草药，他宁愿死也不会用。”

　　相贺楠蹙眉，看了看风铃把手中的兰青草拿出思量片刻道：“麻烦鬼差使帮忙递送给岚贞。”风铃笑道：“这个我可以做到，只不过你该想一下等会儿怎么告诉我你在厢书圣庄做的一切了。”

　　相贺楠倏地抬头急道：“岚贞告诉你了，你知道了？”

　　风铃正色道：“在我处理这事时，你就应该知道这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你之前说了一些左顾右而言他的话，太多隐瞒和疑点想必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吗？况且，你也该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找到岚贞不是吗？”

　　相贺楠蹙眉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风铃道：“发生过的大概都知道了。”

　　相贺楠眼神不明，道：“算了，我不要你帮我解债愿，你离开。”

　　风铃道：“这不可能。”

　　相贺楠：“这是我的债愿，不需要你插手！”

　　风铃道：“你的债愿一事是我的一项职务。”

　　相贺楠道：“鬼差怎么多职务你不做非要缠着我的，你莫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风铃冷笑道：“……我忘了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了，我乃鬼君邪曲，就是处理债愿一事的地官。现在不管你在那位神仙道观里许下的夙愿，这我都有管的权力。只要是还愿，都是我管辖范围内。”

　　“……何况，你还是在我道观里许下的愿呢？”

　　！

　　相贺楠一征，道：“你，鬼君邪曲，你骗了我。”

　　风铃道：“你也骗了我。”

　　相贺楠低下头不知道想什么，只看得见他眼珠迅速转动，像是在想办法。

　　风铃一笑而之，道：“现在来急着想办法已经来不及了，说实话，为了你这一事我已经欠下太多人情，若是不还我也不得安心。包括，现在厢书圣庄发生了一系列事我必须去解决，即使是你也阻止不了。”

　　相贺楠急道：“不用你管！”

　　风铃道：“你说了没用。”

　　风铃转身离开，相贺楠赶紧上前阻拦风铃，风铃挑眉一个回旋踢将相贺楠收押在花戒里。想着等会儿在再把他放出来，否则这样的相贺楠是不会听从风铃的话。

　　风铃回了卧房，把手中的兰青草抛掷在空中，施法取出兰青草内的功效素全部灌进岚贞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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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岚贞的脸色的红润起来，他悠悠转醒，瞥了一眼风铃张了张口。

　　风铃问道：“岚贞，你是不是想让我带你去北海？”

　　岚贞点了点头，风铃继续道：“两日过后便是厢书圣庄的庆典礼，不知你可有耳闻？”

　　岚贞微微蹙眉，随即摇头，风铃道：“那你打算去做什么？”

　　岚贞沉吟片刻，道：“南安学长他的……祭日。”

　　南安的祭日……

　　风铃低下头道：“好。”

　　风铃着实没想到两日后便是南安的祭日，那为何厢书圣庄在南安祭日那天举办庆典呢？这会不会有点不尊重亡者。风铃将岚贞背起来走出尚青宫，道：“我也想着去北海，就顺带一起去，这一路你也不准做其他的，按我说的做。”

　　岚贞人小，风铃背着不费力，他靠在风铃肩头点了点头。

　　一时，风铃背着他去了囡都通往现世的大门，拿出通行牌便道：“北海，渊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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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刹那，风铃被传送到北海渊海岸。

　　还没站稳便感觉到了一阵海风吹来，风铃看着渊海岸还是繁华的模样，人来人往太多闲游四海之人和一些狭义之人拿着馒头坐在渊海岸的长岸边，脚下便是汹涌波涛的大海。

　　有一条长长的竹板桥连接着大海中央的盐潭岛。

　　竹板桥上人来人往，有些商贩挑起担子在竹板桥上贩卖，吆喝个不停。

　　这里，果然有北海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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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铃背上背着岚贞，他是灵体鬼魂状态，没人知道风铃背上背着一只鬼。风铃现下先去了一间茶馆包了一个厢房，连续就交了几天的房钱，说自己要住上一段时间，即使外出也不要打扫了让旁人住进来。

　　茶馆小二收了钱也高兴，立马带着风铃去了二楼北苑里的一间干净素雅大厢房——忆竹房。

　　把小二支走后，风铃才将岚贞放下来，道：“先在这里休息住下吧，还有，冥界有规定，死灵是不能在现世现出身来，这是禁忌，强行如此会先来厄运也算犯禁。”岚贞倒是不在意，只是敷衍点头不了了之。

　　风铃见岚贞好像也不太累，便问道：“岚贞，我问你几个问题。”

　　“大人你说。”

　　风铃喝下一杯茶道：“你和南城这么熟悉，是怎么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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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贞沉吟许久，淡淡道：“……我从小来了北海独自一人流浪，而后交钱跟着乞丐的部队到处走。只是在儿时来了北海后，偶然一天在北海渊海岸乞讨时撞见了南城学长，当时他已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他撞见我矮小落魄不堪，把手里买来的新鲜馒头送给了我。”

　　风铃道：“所以就这么认识了？”

　　岚贞点头道：“南城学长是个好人，自从认识他了后，他总是会从厢书圣庄带些好吃的来送我，还给我买了衣服送我。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南城学长对我好的原因，可后来我才了解。”

　　风铃道：“为什么？”

　　岚贞叹道：“我也是这样问南城学长的，只不过他告诉我，他第一日见我时我坐在地上的那个摊位……他也坐过。”

　　风铃不解道：“他坐过是什么意思？”

　　岚贞道：“就是这个意思，意思便是南城学长曾经也是北海乞丐队里的一员，他儿时也是独身一人遍地流浪。他也是在北海附近经常乞讨，像我一样拿着乞讨来的钱财交了费用才被允许在乞丐队里跟随。而我曾经坐过的那个地方，他也坐过，为了乞讨。”

　　原来如此……

　　风铃道：“所以你们慢慢认识了，他也就带你来厢书圣庄读书。”

　　岚贞点头，好似忍不住笑了一笑，不可否认岚贞那张脸，笑起来真的好看。他笑道：“记得是好久了，我当时在乞丐队里穿得不错，被乞丐队里的老乞丐称为最有钱的小乞丐。当时本是该读书之际，南城学长也为了我花了好大功夫，他总会从各种地方带来几本书送我，有时候还偷偷把我把我安置在某个学堂角落偷偷学习。”

　　风铃笑道：“这样吗，那他为何不直接带你去厢书圣庄？”

　　岚贞道：“南城学长那是也只是厢书圣庄一个小弟子，不像之后有很大势力，而且我也没钱随随便便靠关系进去也定会遭人闲话。所以，我当时一边有南城学长做向导偷偷摸摸学习，一边晚上去打工，就为了能挣钱进厢书圣庄。乞讨我也不干了，乞丐队里的老乞丐都说我不务正业。”

　　风铃笑道：“不务正业？难道对于乞丐来说，乞讨才是务正业，其他打工就是不务正业了？”

　　岚贞笑道：“否则怎么叫乞丐呢。”

　　风铃道：“那你之后定是挣够了进厢书圣庄的钱了？”

　　岚贞摇头笑道：“怎么会，就算钱够了，我没实力没势力，有钱也进不去。只不过……”

　　岚贞像是想起什么好玩儿的一般道：“记得进厢书圣庄时，当时还不确定，听闻南城学长到处帮我联系老师或者其他人，跑上跑下也是辛苦他了。只不过，最后没有老师愿意收一个乞丐队里出来的学生，虽然南城学长在厢书圣庄势力大，可惜不是老师，纵使他愿意让我进去但也交不了我的学习，也没老师愿意。”

　　风铃道：“所以你最后是怎么进去的？”

　　岚贞笑道：“记得去厢书圣庄前几日，夜晚我还在乞丐队里睡觉时，便察觉有人拿石头丢我让我出去。等我出去了后，我才知道是南城学长，而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风铃道：“谁？”

　　岚贞又是淡淡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笑道：“南安学长。”

　　“当时南安学长已经在厢书圣庄有极高势力与实力，他绝对可以让我进厢书圣庄。只不过，我当时看着穿着一身蓝色弟子服饰的南安学长，吓得连话都没说出来，就担心南安学长说我没礼貌。只不过，南安学长不是这样的人，在黑夜中的他亮晶晶的眸子看了我一阵，对我笑了笑。”

　　风铃道：“然后呢？”

　　岚贞笑道：“后来，南城学长拉着南安学长过来给他介绍我，说我就是那个经常提起的孩子。虽然当时还没回过神来，但现在想想就明白了南城学长一定私下没少在南安学长面前提及我。我当时完全不敢说话，毕竟……我是第一次见到好看又温柔的人，南安学长就是这样一个人。”

　　风铃回想自己印象中的南安，他的确是一个好看又温柔的人。

　　岚贞笑道：“只不过，像南安学长那样的人我从来就不敢奢望他能和我搭上几句话，所以他说要考我几个问题时我吓得不知所措简直要哭出来。后来才知南城学长找了南安学长这么一个关系户，而现在我得拿出本事才能让我进厢书圣庄。”

　　风铃道：“所以呢，你最后答对了他的问题了吗？”

　　岚贞道：“怎么可能，想南安学长那样学识渊博的人，就算问出一个他认为不难的问题，我回答起来也难如登天。我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可惜资质不够，愚笨至极，南安学长问出了十个问题我也就回答出来三个。而且有一个还是错的，完全没希望。”

　　风铃笑道：“最后呢？”

　　岚贞道：“最后，我是资质不够，自己不行。可南城学长怎么可能放弃我，他在南安学长面前好说歹说说了很久，我不敢说话就一直听着，完全没想着自己去争取一把这种事。但幸运的是，南城学长还是把南安学长说通了。”

　　风铃挑眉道：“怎么就说通了？”

　　岚贞道：“其实，也不算是南城学长把南安学长说通了，应该说是，南城答应了南安学长的一个要求才允许我进厢书圣庄的。”

　　风铃道：“什么要求？”

　　岚贞沉吟片刻，道：“南安学长要南城学长当面撒个娇。”

　　撒娇？！

　　风铃挑眉道：“撒娇就可以了？”

　　岚贞道：“嗯，撒娇就可以了。”

　　风铃一阵好笑，他也知道南安个和南城关系好，可没想到这种事南城居然撒娇就可以了，看来，南城和南安的关系真是不错，南安也是很宠南城啊。

　　风铃忍不住一笑，道：“南安这算是以权谋私吗？”

　　岚贞笑道：“这是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做的，不算的。”

　　风铃给岚贞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道：“南城和南安关系的确不错。”

　　岚贞接过茶杯，这是情绪却不怎么高涨，他道：“可惜两日后是南安学长的祭日，南城学长估计又要伤心好久了。”

　　是啊，再好的人也已经死了。

　　风铃道：“……话说你们厢书圣庄二文学堂的人祭日大概就是在这一周内吧，毕竟好像你们都是差不多时间死的。”

　　岚贞点头道：“是，就不说别的，就我的祭日也在三天后。”

　　大概都是在这几天，没办法，人死不能复生，命数这种东西到底是人定胜天还是命由天定，连神仙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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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铃叹气道：“你死后，知不知道相贺楠又是怎么死的？”

　　岚贞沉声道：“他没告诉你？”

　　风铃笑道：“他不会告诉我的，他直到现在都想瞒着我。”

　　岚贞冷哼道：“哼，死了活该，他做了这么多歹事，若他一人活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风铃道：“你知不知道相贺楠把南安南城去盐潭岛的什么消息给了那乞丐人？”

　　岚贞道：“不清楚，或许是路途行径的资料，他给了这个那乞丐人也就知道南安学长南城学长的行径路线，也就可以暗中暗设关卡让其死于非命。”

　　风铃点头，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没错，但是，我在你记忆中看见的，相贺楠交给乞丐人的资料是在南城南安发出急救号令前一晚。这么说，若乞丐人设关要在之后来设是来不及的，这时间不对，因为在很多天前去盐潭岛的学生也就相继遇害，像是很早就设下了关卡等着去盐潭岛的学生。”

　　风铃沉吟片刻，蹙眉道：“所以我猜，你见相贺楠那次他给的资料是其他的，而当时谈及南城一事估计和资料无关。”

　　岚贞道：“就算无关，可相贺楠做了这些祸害同门同窗之事，岂能放过他。”

　　风铃道：“他已经死了。”

　　岚贞道：“那就再死一次，反正都死透了，再死一次又如何。”

　　风铃道：“你这么恨他，是想让他命魂分离，魂飞魄散吗。”

　　岚贞道：“当真是可以，我便想这么做了。”

　　风铃思量片刻道：“……你就不想，相贺楠这么做或许有他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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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贞道：“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我看他就是疯了！”

　　风铃摇摇头一笑而之：“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相贺楠做这些事一定有他的理由和立场，但你不愿意去了解无非是担心相贺楠果真有他的苦衷，因为这样你就不能再把错误和罪全怪在他身上。可一边是厢书圣庄死了多人的同窗和南安，另一边是有自己苦衷的相贺楠，我想你一定不喜欢这种情景对吧？”

　　岚贞沉吟许久不语。

　　风铃弯起嘴角道：“可这世间没有绝对的错与对。有些人看似是对的，可也只是忽略了他的错；而有些人看似是错的，可实际一想他也并非全错。如果是因为有自己的理由和立场包括苦衷做了一些错事，我想那个人也不算全错。”

　　岚贞道：“就算不全错，可他做了这件事就是错了。”

　　风铃道：“这你就不懂了，你经验尚浅涉世未深，所以你把一件事分的太过黑白分明。你认为有些人黑就是黑，有些人白就是白：坏人就只有坏，好人就只有好；善就只有善，恶就只有恶。但我得告诉你，这世间没有一个人是十全十美的，这人啊，有黑也有白。”

　　岚贞沉吟片刻道：“我不管，相贺楠与人密谋毒害厢书圣庄的人，我不会饶了他的！”

　　“你……”风铃无奈笑道：“罢了，有些道理我再说多少遍你也不会理解，等你经历多了，再回头看看，也许你就会认同我的说法。”

　　岚贞偏过头道：“我才不会……”

　　风铃喝了一口茶，发觉茶里的茶叶不太新鲜，味道有些霉味儿。

　　风铃蹙眉，难道他来一次北海就遇到了黑心店家？风铃站起身边把茶叶带走边道：“其实啊，有些人就是自我意识太强，觉着只要是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人就是坏人，可这些人往往不去看看自己对别人是怎么样的，或许在不经意间，自己也伤害了别人。”

　　岚贞道：“我没伤害别人。”

　　风铃笑道：“你没有伤害相贺楠，而相贺楠也没有想过伤害你，但有人伤害过相贺楠，如果他也只是为了讨回来，倘若这般，那我并不觉着有错。而至于你，……只是在他讨债过程中发生的一个意外而已。”

　　风铃推开厢房门出去，岚贞听了风铃的话，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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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黑既有白，没人能十全十美。